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芝兰花逢甘霖重绽 ...

  •   殷芷沅很是怜惜芝兰,待事情了了,就将她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如今重新回到哀家身边伺候,那些过去的事情就都葬下了,你自己莫去多想,旁人若是提起,哀家也绝不轻饶他。哀家想着,给你改个名字,就叫澧兰如何?”
      芝兰原本恭敬垂目听着,此刻却抬起头,受宠若惊道:“奴婢实在当不起这个名字。”
      沅有芷兮澧有兰,“澧兰”与“芝兰”看似一字之差,却有着非同凡响的寓意,与太后娘娘的闺名并驾齐驱。
      殷芷沅笑道:“一个名字罢了,有什么当不起的,哀家就是要所有人知道,哀家将你视作姐妹。”芝兰,不,澧兰磕头谢过,殷芷沅又道:“是了,哀家同皇后说了一声,命你领了个五品尚仪之职,你不必时刻伺候在哀家身边,好生当差要紧。”澧兰能够洗刷冤屈,重新回到殷太后身边,已经是意外之喜,此时就算叫她留在慈宁宫当个最末等的洒扫宫人,她也心甘情愿,哪里想到还能当个体面的女官。纵是跟了殷芷沅将近二十年的芝兰,也只是正六品的司正呢。
      澧兰苦辞不受,玉树亲自将她扶起来,笑道:“娘娘一片慈心,都是为了你后半生能抬得起头来,你若不领情,岂不是白费娘娘的心意。你若有心报答,只在往后好生当差,不损伤娘娘的颜面就是了。”澧兰只得受了,再次拜谢过殷芷沅,便当差去了。
      殷芷沅原先害怕给澧兰给得太厚,让玉树吃醋,见她如此明白,倒是点了一回头,觉得她是个聪明又有肚量的人。等澧兰走了,又赏一回玉树,命蘼芜开了库,将一件珍贵的红珊瑚摆件赏给了玉树:“你是个心明眼亮的,若没有你,澧兰也熬不到沉冤得雪的一日,她今日身无长物,哀家便代她谢过你。”玉树欠身道:“微臣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见着旧日姐妹落魄,必然是要伸手相帮的。”
      殷芷沅说过了澧兰不必时刻在她身边伺候,实则还是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带了足足一个月,才重又让玉树蕲茝等人随侍。澧兰心里明白这是殷太后在给她作脸,心中十分感激,加倍用心当差。
      昭懿皇太后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女官,六宫上下自然要去打听,澧兰的背景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张姓灵台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早就在京中传作一则笑谈了,宫里人略一打听,便知道殷太后身边的这位林尚仪,原来就是笑谈里的女主角。
      宫里人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者众,原先将她看作笑话的,如今见殷太后对她十分爱重,便也看菜下碟,对澧兰恭敬起来。宫里伺候过先帝的老人都知道,当年殷皇后身边的左膀右臂,玉树刚,芝兰柔,前者最是铁面无私,后者却是菩萨心肠的。如今提起来,这些个旧相识倒是叹得一句:“这样好的性子,都怨那个张大人有眼无珠,倒是害苦了她。”新入宫的宫人听了一两回,又见识过了澧兰当差的风格,发现她确实温柔可亲,便也心生亲近之意。
      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澧兰在宫里倒是传出了好名声,小宫人都爱与她亲近,想要告假换差事找她,有什个点心绣件也奉给她,倒是将先来的玉树撇在后面。
      玉树性情刚直,倒也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的徒弟蘼芜还与同屋的薇芜叹过一声:“我师傅真是个胸怀宽广的。因为林姑姑随侍咱们太后,许太后还专找皇后闹了一场,也要有两个女官随侍在身边,皇后娘娘就把一位司珍大人调到了许太后身边,随着许太后的规矩改名叫作掌冬。你也瞧见了这几天侍春的脸色,原先她这个彤史在许太后跟前是独一份的,如今来了个掌冬与她平分秋色,那脸黑得,不用抹油彩就能演包公了。”薇芜笑得一声:“许太后身边那四个,可是一个比一个有来头。侍春是个耳报神,奉夏是个学人精,就只司秋略好些,掌冬这番过来,不知道要看这三个人多少的脸色呢。”
      蘼芜点点头:“掌冬可是正六品司珍,与侍春比肩的,可奉夏司秋还是奴籍呢,底下那些个小宫人哪有不趁热灶的,咱们这边不也是一样。我师傅真是好涵养,若换作是我,忠心耿耿跟了太后娘娘将近二十年,被一个半道折回来的截了胡,纵面上无事,背着人也要哭一场的。”薇芜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师傅没有偷着哭呢?”蘼芜正色道:“那不能够。我师傅同林姑姑情同姐妹,隔两日就要到她房里坐坐的,怎么会因为她夺了自己的风头而哭。”薇芜啧啧赞叹:“真个是好涵养,无怪乎黄姑姑能做到太后身边第一人,咱们什么时候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就好了。”蘼芜“哧”一声笑了:“修炼?你是山精还是鬼怪不成?”薇芜笑着扑过去:“你这小蹄子就知道编排你姐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个人笑作一团,却不知才被她们念叨过的玉树独坐在自己的房中,灯光将她的脸映得半明半昧,她手中把玩着殷芷沅送她的红珊瑚,嘴角松松地噙着一抹笑意,眼神飘得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六宫皆知虽然慈宁宫的管事姑姑乃是玉树,但澧兰才是殷太后的心腹第一人,许多事情求澧兰比求玉树管用。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到了次年元月里,玉树恭恭敬敬地朝面前的人行了臣子之礼:“当不起皇上一个‘求’字,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崇文帝,他素来温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尴尬之色,摸着鼻子,轻声道:“朕做了一件违背母后意愿的事,还请姑姑帮着在母后跟前美言几句,务要促成朕所求之事。”他说得含糊,玉树既不便追问,便也不急着应下,只跟着打起了太极:“若是与太后娘娘有关之事,皇上不妨去问问林尚仪?她是太后娘娘最看重的人,说的话只怕比微臣管用。”
      皇帝有些诧异地挑起眉:“众所周知,玉树姑姑自打十四岁入宫起就一直陪在母后身边,陪着母后度过了父皇染病到病逝的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朝夕相对的情谊怎么会比不上半路出宫,穷途末路之后又回来的澧兰姑姑呢?”玉树闻言,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涟漪,然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淡然的笑意:“皇上折煞微臣了。只是林尚仪乃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而微臣生性淡泊……”她顿了顿,蓦然收了声,“是臣扯远了。”皇帝笑了笑:“朕明白姑姑的意思,比起后者,人们总是会将更多的注意力和偏爱投向前者,母后也未能免俗。不过也正因如此,朕更要向姑姑你求助。因为难得开口相求的人一旦开了口,更能得到母后的允准不是么?况且……”皇帝再次摸了摸鼻子,声音跟着低下去,“这桩出格的事情若是由最为公允守礼的玉树姑姑点了头,便成了一半了。”
      不知道是皇帝的哪句话打动了玉树,她素来严肃的脸竟然露出了堪称和悦的神色,笑着向皇帝点了点头:“皇上不妨从头道来。”
      殷芷沅半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和自己的女官一块算计自己,她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毛皮毯子上,看蕲茝和江蓠玩双陆。一副棋子,她们三个加上薇芜一共四个人车轮战,殷芷沅就是上一盘输了换下来的,这两个不管哪一个输了,下一把顶上去的该是薇芜,因此殷芷沅半点不着急,见江蓠发急,还在她掷骰子的时候起哄:“小,小,小!”
      蕲茝两个子都要走完了,江蓠一个子还在蕲茝的棋盘上,殷芷沅摇摇头,家常戴着的镂刻双凤穿花金掩鬓跟着晃悠,曼声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看样子蕲茝这一把是要‘□□’了。”□□就是完胜,蕲茝本就擅长打双陆,闻言抿嘴一笑,江蓠恨得伸手抓了一把殷芷沅面前当作彩头的银锞子,向殷芷沅道:“娘娘你再裹乱,看奴婢不把你的彩头都抢完!”
      薇芜帮着殷芷沅把江蓠抢走的银锞子又抢回来,堆在殷芷沅面前,口中笑道:“你这急脾气,哪有赢不过就耍赖的。倒是好生打罢,你若是输了就该我对上蕲茝,可怜我手里这几个锞子还不够蕲茝赢的!”说得众人都笑了,殷芷沅佯怒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这是在拐着弯说哀家年里的赏赐薄了?”薇芜笑着回了一句:“非是娘娘赏得薄,实在是蕲茝这坏东西手黑,肚里也不知有多少弯弯绕,下棋打牌无一不精,前儿打叶子牌已经输给她一半了,今儿可不就变成守财奴了。”蕲茝也笑起来:“好你个薇芜,居然编排起姐姐我来了,打叶子牌的彩头,我不是还了两个给你么。”
      薇芜正欲开口反驳,这时候蘼芜走了进来:“收拾收拾罢,皇上过来了。”殷芷沅挥挥手:“你们三个玩着,等哀家打发了皇帝回来再战。”走了两步又回转过来,补得一句:“蕲茝你替哀家看着彩头,莫被江蓠偷摸了啊!”
      皇帝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殷太后扶着蘼芜的手,满面是笑地端坐在前殿。看见他身后跟着愁眉苦脸的林天白和面色如常的玉树,倒是愣了一愣:“大过年的,这是什么事愁坏了咱们的林伴伴呀?”林天白见问,忙不迭地告罪:“太后娘娘折煞奴婢了。”说来说去,半点没有说是因为何事发愁,殷芷沅便朝皇帝点点头:“皇帝这是有事要求哀家了,看林天白的面色,这还是一件棘手的事。”又看一眼玉树,“还找了玉树做说客。”
      就凭一个愁眉苦脸的林天白就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愧是当年靠一桩屯田案就收服了武英殿大学士的殷太后。皇帝心中佩服,脸上的笑意愈发柔和:“什么也瞒不过母后的眼睛,儿臣确实有一事相求,这事儿不合规矩,但实在是儿臣心中所愿的。”他略顿了顿,又道,“前儿年节里宗亲上表,襄王随着节礼献上一支舞曲,儿臣听着确实余音绕梁如听仙乐,便想将乐师留下来。”
      殷芷沅没有开口答话,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皇帝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花花肠子,开口求人的时候还把话说得如此不尽不实!
      宗亲的节礼确实会随贺表一道上来,但办的节礼多是土产,哪里会有什么不伦不类的舞曲,想必要献上的是唱歌跳舞的伶人。可是襄王是宣武帝的堂兄,在封地上当着他的土皇帝,无欲无求,犯不着无缘无故地讨好身为自己晚辈的皇帝。况且献美这件事太过荒唐,绝对会为人诟病,自损名声不说,还得不到什么好处,襄王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如此行事。
      所以襄王绝对只是个托词,应该是有人假借襄王的名头向皇帝献美。大盟朝律例,严禁官员向皇帝献美。需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行事,毋庸置疑,这幕后主使应该是个官员了,襄王的封地在湖南府,湖南府的长官是正四品的知府,看来九成九就是这位知府大人知法犯法了。
      殷芷沅看一眼皇帝:“是湖南知府假托襄王的名头给你献美来了?未经上官同意想必也不能把手伸到节礼这一块,是襄王府长史掺了一脚,还是襄王根本就是知情的?”
      没等皇帝回话,她又叹了一声:“皇帝素来是个克己守礼的好皇帝,如今犯下这么桩糊涂事,是因为宫里的妃子太少了?若是这么着,今年加一场选秀可好?”随后她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总之,这个女人绝对不能进宫,哀家不允许。”

  • 作者有话要说:  芝兰正传完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