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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举杯消闲愁都几许 ...

  •   长者赐,不敢辞,沐夫人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违背婆母的意志,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将人带回去安排住处。
      是索要身契的时候,穿了帮。彼时濮姨娘已经被沐老夫人抬举了,濮姨娘是家生子,为了安抚儿媳,沐老夫人便将濮氏的身契给了沐夫人,意味着濮氏的生死荣辱掌握在沐夫人的手里,她虽然是自己赏下的人,却不受自己庇护了。沐夫人还当华姨娘与濮姨娘的来历一样,虽不能质问婆母,却能问问华姨娘。可华姨娘茫然地睁大了那双横波目,黔国公买她的时候,根本没写什么身契!
      沐夫人这时候才知道英雄救美的故事,她气得咬牙切齿,立逼着黔国公为华姨娘立卖身契,可黔国公却不肯了。他说出来的理由也冠冕堂皇:“原本扶危救困是一桩美事,可若非逼着她卖身为奴,被同僚知道了,还当我仗着爵位为非作歹,强买强卖呢。”
      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若真是一片好意将扶危救困,你给她些钱,让她自立门户啊。又要纳妾,又要好名声,你这牌坊碑立起来,寡妇街都要羞倒一片!”黔国公一脸正派地说:“这原是母亲的意思,况且她自己也愿意。”
      就这样,华姨娘最终还是委身黔国公为妾,却和身契掌握在沐夫人手里的濮姨娘不同,她是个自由之身的良妾。虽然一开始为了先斩后奏,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里一声不吭地侍了寝,可沐夫人松口之后,黔国公却给她补了一场婚宴。华姨娘是穿着一身桃红的挑线裙子,一乘小轿从角门抬进来的,国公府里摆了十几桌,宴请了通家之好的亲故。
      筵席是沐老夫人预备的,从头到尾沐夫人一言不发,脸上连勉强的笑意都没有,宾客也都识趣,没有多话。沐夫人勉强忍耐到第二日,宾客散去,华姨娘来给主母敬茶的时候,沐夫人当着沐老夫人和黔国公的面,一言不发地将茶盏摔在地上。茶盏摔得粉碎,热茶和碎瓷片溅了华姨娘一裙子。
      那或许就是华姨娘半生艰辛的开始,也是菊因悲惨境地的因由。
      可这个故事说到底,没有一个人有错,又或者,每个人都有错。华姨娘不过是嫁给了她所仰慕的恩公,黔国公不过是迎娶了他欣赏的女子,沐老夫人只是遂了儿子的心愿,沐夫人只是不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或许作为一个看客,该指责沐夫人不该将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华姨娘身上,明明支配她们命运的是男人,却将纳妾之事演化成同性之间的竞争。可是比起恨自己的丈夫,恨孩子的父亲,恨国公府的主人,毕竟还是恨一个身如浮萍的女子更容易些。
      更何况黔国公对华姨娘,确实是有情的。若沐夫人尚且清醒,看到他们如今举案齐眉的模样,想必也会为自己半生的操劳感到不值。
      宝庆无意臧否公公的爱恨情仇,只是庆幸自己没有走向沐夫人的老路。宝庆自己和沐彦彰之间是有感情的,虽然彼此都没有到非卿不可的地步。沐彦彰也没有遇到能让他情根深种的女子,待几个妾室都淡淡的。宝庆对自己的处境很是满意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毕竟如她的姑母安成公主与姑父杨驸马那样的神仙眷侣到底在少数。
      孙氏身故,宝庆虽然十分伤心,却没有当初黄氏病逝的时候那么哀痛。宝庆觉得自己之于孙氏,是女儿,是下半辈子的指望,是怀缅过去的标识物,是自怜自伤的树洞。孙氏给予她的固然有毫不保留的母爱,但更多的是消极的情绪和沉甸甸的期待。这份爱对宝庆来说,负累多于养分,压力大于幸福。孙氏走了,若说如释重负,那实在是太不孝了,怀恋不舍也不是没有,却似隔了一层雾,茫然蒙昧,看不清楚。
      因为身上带孝,宝庆和秦王、秦王妃都没能参与万寿节的筵席,听说筵席办得很是热闹,毕竟是皇帝四十岁的整寿,除了皇子皇女、王公贵胄、朝臣命妇,还有许多藩国邻国也派使臣朝贺。
      只是筵席上出现了一番小插曲,为喜庆之意蒙上了一层暧昧之色。
      听说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起了争执。具体情况如何,在场的众人不得而知,两位皇子都是儒雅知礼的,自不会像当年的颖国公世子和永嘉公主驸马那样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连一句高声的争吵也无。人们只是见太子与吴王一前一后地离席,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回来,彼此都冷着脸。
      好在二人都识大体,就算真的有什么不愉快,也没有当众发作,没有在万寿节上闹事。只是筵席结束后,都等不到天明后向父皇母后辞行,吴王就带着吴王妃,以及两个小皇孙,连夜启程回庐州府去了。东宫倒是一夜无话,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太子妃还特地去了一趟长宁宫,笑意盈盈地向贵妃赔不是,说是太子昨夜有了酒,兄弟俩起了口角,太子醒后愧疚不已,特意叮嘱自己好生向许娘娘致歉。
      许贵妃自然笑称不敢,还将过错都揽到了吴王头上,说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倔强孤介,牛心古怪的,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使性子。还托太子妃向太子带话,表达自己教子无方的歉仄。
      长宁宫里一团和气,但许贵妃和太子妃都是聪明人,彼此都知道对方不过是表面客气罢了。太子素来多礼,若他真的过意不去,肯定会亲自到长宁宫赔不是,或者派人追回负气而走的吴王。如今只有太子妃出来致歉,想必她只是替丈夫收拾烂摊子,未必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许贵妃也是一样,如果她真的觉得是吴王理亏,昨夜根本不会放他离开,便是吴王执意要走,许贵妃也会把他追回来向太子负荆请罪。
      再看二人情状,太子妃顶着两个黑眼圈,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容颜的憔悴,许贵妃看着气色倒很不错,只是鬓角沾着一点白,多半是昨夜在太阳穴上贴了治头疼的膏药,只怕也是一夜无眠。
      好在过完万寿节,朝臣勋贵们各回各家,外国使臣们也打道回府,许贵妃特意派了一辆挂着吴王徽记的空车混在人流中往庐州府去,姜贤妃也没有多留儿子,令楚王今日一早也回封地去,将吴王连夜负气出走的事情掩饰了过去。
      皇帝昨夜极为开怀,喝得酩酊大醉,宿在了坤宁宫里。故而皇后也被绊住了脚,到第二日才知道昨夜发生的插曲。太子妃顾氏才从长宁宫里出来,就又被皇后请到了坤宁宫里去,询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是旁人问起,或许还需要隐瞒,可是在皇后跟前,也没什么好瞒的。顾氏眼看着皇后将最信任的曹女官都请了出去,坤宁宫正殿里唯余婆媳二人,便叹息道:“母后,都是蓁儿无能,没有好好关心殿下。”
      皇后满怀忧虑,关切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和吴王好端端的,怎么会冷着脸散了?”顾氏落泪道:“母后,实不相瞒……彼时只有太子殿下和吴王殿下二人单独相处,究竟发生了什么,蓁儿也不清楚。也已经问过随侍殿下的孙蔚才和离他们说话地点比较近的当值宫人,他们说,两位殿下谈话时屏退左右,都不知情。”皇后眉心紧锁,叹了口气。顾氏继续道:“蓁儿询问宫人未果,便斗胆直言去问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对蓁儿也不愿多说,蓁儿也不敢逼问,只得今日自作主张,往许娘娘处赔不是去了,还望母后勿嗔勿怪。”
      皇后勉强笑了笑:“你做得很好,母后怎会怪你,你许娘娘那边,可曾透过口风,两个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发生争执的?”顾氏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
      许贵妃是打太极的好手,皇后自己都别想从她口中套话,顾氏无功而返,皇后也不觉得奇怪。
      皇后想了想,又问道:“太子现在在做什么?”顾氏想了想,答道:“今日不必上朝,殿下正在宫中歇息。”昨日是皇帝寿辰,皇子们都要把酒祝寿,连不擅饮酒的楚王都喝了半坛子秋露白,遑论太子。皇后也想到了这一节,叹息道:“本宫自己的孩子,本宫最清楚不过,太子不是会主动生事的人。多半罪魁祸首还是落到这个‘酒’字身上。”
      皇后这话说得得体,顾氏却能品出弦外之音,酒再醉人,也不会自己跑进人肚里,既然太子不是主动生事的人,那言下之意主动生事的人就是吴王殿下无疑了。
      顾氏不敢答言,心中却微哂,心道癞痢头儿子自家好,做母亲的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只怕许贵妃也觉得吴王殿下无辜,都是太子闯的祸呢。
      皇后见顾氏一无所知,只能让她回去:“罢了,还是等他酒醒之后,本宫自己去问他吧。你先回去,太子既然有了酒,你就好生伺候着,预备好醒酒汤,免得他起来之后难受。”顾氏温柔恭顺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回到东宫,被顾氏留在宫里坐镇的一等宫人赤彤便迎上来,素来沉稳的眉宇间露出一抹焦急之色,顾氏便问道:“怎么了?”赤彤道:“太子殿下正在喝闷酒……”
      若是换作别家,主人饮酒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仆婢们也不会忧心,只是太子素来审慎自持,又规行矩步,从不酗酒。如今却一言不发地闷在房间里喝得半醉,最得太子信赖和喜爱的孙伴伴去劝,还被呵斥了,叫赤彤不能不心生忧虑。
      太子殿下素来涵养极好,便是出了梅采女小产之事,太子或许查出端倪,也只朝太子妃冷脸了一个多月,东宫里的宫人还未见过他发怒的模样,究竟发生了何事,令殿下如此反常?
      赤彤忧心不已,顾氏眼中怒意却大于担忧,但即使是在自己的心腹宫人面前,顾氏也很谨慎,不会随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免得隔墙有耳。故而她也跟着露出担忧之色,向赤彤道:“你去叫膳房预备醒酒汤,再和丹朱一道处理东宫今日的庶务,本宫去劝劝殿下。”
      赤彤和丹朱领命去了,顾氏也不命二等三等的宫人跟着,只身往太子的寝殿而去。
      还没进门,就能闻到浓郁的酒味,门口侍立着的两名宫人看见太子妃过来,面露为难之色,眼神却分明是欣喜和放松的,顾氏心中了然:“可是太子殿下吩咐你们守着门,不让旁人进去?”二人点头如捣蒜,顾氏便道:“皇后娘娘吩咐了,命本宫好生伺候着殿下醒酒。有中宫的谕令,你们放行也不算违背殿下命令,退下罢,远远地候着,不要让旁人进来。”宫人们依言退下,顾氏便进去了,二人替她把门掩上。
      甫一进去,顾氏险些被浓郁的酒气熏得掩面而逃。她忍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又觉得这样不太恭敬,也不方便说话,这才把手放下,蹙眉忍耐着。
      实则殿内的情形也并没有那么不堪,既不是酒池肉林的靡靡之色,也没有醉汉混杂在劣质酒水和呕吐物之中的酸臭气息。太子自持惯了,便是醉酒也是一副谪仙人落拓不羁的气质。只是素来整理得方方正正的衣衫些许带点凌乱,领口微松,露出一段线条美好的锁骨,总是束得一丝不乱的乌发也松了,柔顺地垂在他如玉的脸旁。酒意为他白皙的面容染上一丝绯红,仿佛将天人拉下凡尘,为他平添了几分亲和,乃至魅色。
      顾氏一向觉得太子寡淡得恰到好处,颇有帝王之贵气,倒是浓眉大眼的吴王在她眼中太过浓墨重彩,不是她情之所钟。可如今面对此等艳色,她也不由地改变了审美,一时心醉神迷。可一想到他昨夜的所作所为,顾氏登时从迷乱中清醒,怒气又重新聚拢在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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