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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惊噩梦乳母窥险情 ...

  •   东珠却对那病人的来历颇有兴趣,正想继续追问,铃铛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已经失去了谈兴,向东珠道:“不说这种吓人的事情了,晚上睡觉会做噩梦的。还是说个喜庆的罢。哎,你可知道,咱们皇上,又添金孙啦?”
      东珠的注意力仍旧放在上一个话题,闻言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太子殿下又添小太孙了?”铃铛笑道:“傻话,太孙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妃娘娘的独生子恪哥儿,东宫里再没别的孩子啦。这一回添丁进口的可不是太子殿下,是贵妃娘娘所出的吴王殿下,而且不是一个,是一口气添了俩!”“两个儿子?吴王妃生了双胞胎?”
      “唉,正要讲到这里呢!吴王妃可没那么好命,她嫁给吴王殿下三年有余,连个小郡主都没养出来呢。这两个小皇孙,是吴王的姬妾所生,吴王长子的生母蔡姬,吴王次子的生母惠姬,都是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人。前不久庐州府传来吴王有后的喜讯,据说信还是吴王妃亲自写的,信上还要谢过贵妃娘娘赏的人,那可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铃铛替吴王妃叹了几声,又道:“那吴王妃新嫁过来的第二日,也曾到佛堂给你们贵太妃磕头,我也出来凑热闹看了一眼,啧啧,那品格儿,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不为过,真是可惜了,怎么就没有生儿子的命……倒是不知道那蔡姬和惠姬是什么模样。”东珠仍旧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淡淡地说道:“她们生了儿子,想必过年的时候是要过来觐见的,届时你偷着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横竖离过年也没多久了。”
      “哎,东珠,说起过年,指不定又有新的热闹好瞧了。”铃铛忽然想到什么,眼中熠熠生辉,东珠望向她兴致勃勃的脸,问道:“什么?”铃铛眉飞色舞:“方才你不是提到黔国公夫人禁足了半年么,算算日子现在差不多也该出来了,你说过年的时候命妇朝见,她会不会再发作?”东珠迟疑道:“应该不会了罢……一来六皇子人死灯灭,走了这么些时日,老人家也该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二来黔国公夫人出身高贵,又有教养,上一回对宁妃娘娘失礼不过是哀恸所致,岂会一再冒犯;三来她若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岂不是说明皇上对她的惩戒和警告不起作用?”
      铃铛挑眉道:“难说,听说庄嫔娘娘是黔国公夫人最小的女儿,那真真是宠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庄嫔娘娘还是时醒时不醒的,母女连心,天知道黔国公夫人会做出什么来。说不定除了宁妃娘娘,她还要迁怒别个。”东珠奇道:“这冤有头债有主的,得了天花病那是老天爷要收,还能迁怒哪个?”铃铛想了想,掰着指头数道:“那个将病传过来的陶养娘算一个,奉皇后娘娘命令协助教养六皇子的庄妃、顺妃娘娘算一个,下令将六皇子挪到宁妃娘娘处教养的太后娘娘算一个。”
      东珠见她话里带出许多人,吓了一跳,连忙再度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小蹄子,胆子忒大了些,这话也是我们可以说得的?国公夫人迁怒哪一个,横竖不与我们相干,还是别多议论了。”铃铛兴致索然地住了口:“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到底觉得寡淡无味,忍不住还是道:“不若咱们来打个赌,若是我输了,我就连着十日把我的午点心留给你吃;若是我赢了,你给我打三个松绿间柳黄的方胜络子,如何?”东珠原本不欲掺和的,听见赌注,又有些心动。她们这些干杂役的非常辛苦,宫中的份例菜不过勉强填肚子,有时候干活耽误了饭点,还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冷炙。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赌什么?”“就赌这一回新春朝见,黔国公夫人要不要寻人的晦气。若她臊眉耷眼或者规行矩步,就算你赢;若她朝任何一人闹事,哪怕是对着个小宫人发脾气呢,就算我赢,如何?”东珠思索片刻,依然觉得自己的分析比较有道理,于是点头道:“赌就赌。”
      又是忽忽数月,转眼就到了年末,眼看东珠和铃铛的赌局即将开盘,结果却出人意料——黔国公夫人告病,根本没有入宫领受宫宴。
      看黔国公世子夫人宝庆公主眉宇间的焦急与愁绪,沐夫人这病还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
      半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佛堂的禁锢不松反严,获取消息的渠道也更滞后了些。东珠和铃铛也不知道缘故,但既然赌局开不起来,合该算个平局;可单看结果呢,沐夫人确实没能闹事,又该算东珠赢。最后在两人的友好协商下,还是算东珠赢了,只是东珠也得给铃铛打一个络子,皆大欢喜。
      东珠心里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说,黔国公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禁足的时候好端端的,解除禁制之后居然病了?”铃铛心满意足地摆弄着东珠给她打的络子,耸肩道:“谁知道呢?”
      慈宁宫里,殷芷沅也在问宝庆同样的问题:“你那婆母,近来如何了?”宝庆闻言,莹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愁绪,似乎不知该如何启齿,犹豫了半日没有说话。殷芷沅见状,知道情况并不乐观,跟着叹了一口气,换了个问法:“今日你也见过庄嫔了,祖母只问你,比庄嫔如何?”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一些,宝庆蹙眉道:“比起竹因妹妹来,还是要更好些的,三日里总还有两日能够清醒。”殷芷沅又问道:“大夫怎么说?”宝庆道:“大夫依旧是那句话,说‘夫人需要静养’。至于究竟何时才能痊愈,他也说不上来。”
      殷芷沅叹道:“她一日不能痊愈,祖母一日不能心安。这半年来祖母常常在想,错都在我。”
      宝庆闻言,忙劝慰道:“这实在与祖母无关,您不必自责。当初您之所以做主放疯了的翁妈妈回黔国公府,原也是为了竹因妹妹打算,竹因妹妹自己已经不清醒了,若长寿宫里再添上翁妈妈,只能更乱。将翁妈妈逐出宫去又不人道,她那丈夫见妻子疯了,不肯认她,一等疫情结束解除封城令,就立马举家搬迁,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放翁妈妈回我们府上,原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彼时我们都当她也是受不了六皇子病逝的打击才疯的,也没想到她知道了那么多,更不知道母亲从她疯疯癫癫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什么。”
      殷芷沅听了宝庆的开解,仍旧是愁眉未展,她的目光越过宝庆投向紧闭的窗牖,似乎想要越过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重新回到半年前的万安宫中,阻拦悲剧的开端。
      半年前,万安宫,一个平平无奇的春夜。翁妈妈又从自己染上天花,浑身溃烂的噩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喉头火烧火燎。陶养娘病逝后,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然陶养娘在世的时候翁妈妈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可得知陶养娘病重不治之时,她反而成了最崩溃的人。
      其实早在陶养娘刚确诊天花的时候,翁妈妈就有些恍惚了。她听说是起夜的麦伴伴察觉陶养娘情况有异的,可是论理,头一个发觉不妥的合该是她自己才对。丑时起来给六皇子喂奶的时候,陶养娘没有跟着起来,彼时自己见她怠惰,还刺了她两句,素来伶牙俐齿的陶养娘居然半句话都没有反驳。自己还当是占了上风,洋洋得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时她已经烧得失去意识或者没有力气说话了。若是自己再细心一点,或者多一些同僚之间的互助之情,及早发现,陶养娘会不会能及时得到救治,六皇子也能够免遭传染?
      自责、悔恨与恐惧夜以继日地折磨着翁妈妈的身心,闭上眼是陶养娘满脸疹子的狰狞的脸,耳畔似有似无的是六皇子小猫似的哭泣。她没有勇气像黄嬷嬷那般坚强冷静地照料偏殿里的天花病人,她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地狱。陶养娘病逝之后,恐惧更是成倍增长,她总觉得满屋子里飘荡的是陶养娘的幽魂,正顶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质问她,为何不救救自己?
      翁妈妈大口地喘着气,爬起来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去,定了定神。勉强镇定下来,环顾四周,却发觉与自己同住的黄嬷嬷不见了。她吓了一跳,正欲出门去寻,忽然反应过来,黄嬷嬷在护理病人的时候不幸感染,早就不和她同住了,如今正和其他的病人一道躺在偏殿里。
      想起这回事后,翁妈妈又觉得有些恍惚,她近来日夜不安,已经产生了轻微的幻觉,陶养娘死后更是偶尔会出现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的情况。她一时弄不清黄嬷嬷染上天花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她的幻想。论理此事与她无关,可是鬼使神差地,一种诡异的冲动驱使翁妈妈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于是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打算走到偏殿一探究竟。
      偏殿里日夜都不会断人,此刻虽然是夜里,却灯火通明。但疫情发展到现在,万安宫里健康的人越来越少,病患却逐渐增多,人手其实有些不够。譬如此刻,值夜的只有一个人,是董婕妤身边的三等宫人榆钱,她蜷缩在一把楠木圈椅上,头一点一点的,早已睡熟。偏殿内唯余病人们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翁妈妈生怕惊醒榆钱,更怕被传染,不敢靠近,只敢站得远远的,循着“记忆”中黄嬷嬷床位的方向,寻找她的身影。那边确实有个临时的床铺,看起来鼓鼓的也确实躺着个人。翁妈妈才欲松一口气,却又觉得不对。她的眼力挺好,虽然站得远,还是能看见枕头边上拖着的一把青丝。这个发色,似乎与比她大了好些年纪的黄嬷嬷对不上。翁妈妈定睛一看,哪里是黄嬷嬷,被窝里分明是一个头上挂着黑绸的假人!
      大晚上的,满是天花病人的偏殿里放着一个假人,这诡异的情形瞬间让翁妈妈出了一身冷汗。故而当她察觉偏殿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时候,险些惨叫出声!
      她把手臂塞到口中,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压制住尖叫的冲动,刺痛感帮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再定睛一看,那个蠕动的东西是个蹲着的人,从她那夹杂着银丝的发色可以辨别,那人正是她在寻找的黄嬷嬷。
      黄嬷嬷蹲的角落,似乎是她从前照顾病人的时候放匣子的地方。此刻的翁妈妈异常清醒,竟然能回忆起这种微小的细节。顾不上诧异灵台的清明,翁妈妈又注意到黄嬷嬷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大块布,兜在了自己的头上。这又是什么可怕的仪式?等她穿好,翁妈妈才发觉那只是一件有兜帽的衣裳。她又把一个镯子模样的东西套在手上,提着一个不知道是锄头还是镰刀的东西,朝门口走去。
      翁妈妈吓得冷汗直冒,只要黄嬷嬷出了偏殿,就能发现自己。看她手上拿着的利器,一旦被她发现,自己还能有命?可是现在要跑回房间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她干了一件蠢事。
      翁妈妈一闪身,躲到了偏殿的门背后。门是朝外开的,和地面之间隔着一个门槛那么高的缝隙,也就是说,黄嬷嬷走出偏殿之后,就算她不顺手扶一把门,感受到门背后有软软的东西,只要她一低头,就能看见翁妈妈那无处藏匿的脚!
      翁妈妈躲好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可是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另寻藏身之处了,她咽了一口唾沫,试图放缓自己的呼吸,可是心跳有如擂鼓,翁妈妈只觉得整个天地间都是自己胸腔里疯狂的“咚咚”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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