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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平事端皇太后无忧 ...

  •   方氏悠悠醒转的时候,姚氏已经再次被关了起来,殷萓沅在外书房被宁国公训得像个鹌鹑。刘婆子正陪在她的床头,刚同她说完殷宜好被殷太后叫到了宫里,就听闻轻轻的扣门声。刘婆子起身开门,只见余氏和柳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面带关切之色,在方氏的床前殷殷嘱托了许多保养身子的注意点,柳氏带的侍女将一大包药材和补品交到刘婆子手上。
      刘婆子见这些药材分门别类地用桑皮纸包着,未必昂贵,却都是对症的补药,可见大房的人是真心关心方氏的身体,而不是面子情。刘婆子心中一暖,觉得小姐嫁到这里尚有一丝可取之处,因为担忧与心疼而紧蹙的眉也微微一松。
      方氏正坐在床上和余氏说话,余氏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你婆婆这个人,说话做事实在不像样,我已经把她送到小佛堂让她念念经清清心了。”
      刘婆子还没来得及告诉方氏,太后的女官已经把殷宜好的所作所为告知国公夫妇了,故而方氏还当余氏是误会自己被姚氏折磨才险些小产,遂握住余氏的手说:“多劳大伯母关怀,只是母亲虽然行事不拘小节,却也没有坏心,也没有折腾我,是我自己脚下无力,回房的路上险些摔倒才受了惊吓。”
      余氏见方氏温柔宽厚,都这样了还替丈夫和婆母描补,更加心疼她的懂事,眼中落下泪来:“好孩子,你还不知道,送太夫人回来的林女官,已经把好哥儿做的事告诉我们了。”方氏眨了眨眼,面露茫然之色:“夫君?夫君他做了什么?”
      余氏见状,不由一愣,心道难不成方氏不是因为听说了不幸之事才惊动胎气,真是摔了一跤才如此的?她尚且在思考,她身边的柳氏就一把握住了方氏的另一只手:“弟妹不必替郦家妹夫掩饰了,郦家妹夫趁势踏沉船想要休妻的事,林女官也已经同我们说过了。”
      余氏闻言,这才明白了方氏的苦心:若她承认是听到了郦轻裘与姚氏的对话才惊动胎气,少不得要叫旁人多问一句郦轻裘究竟说了甚,被人知道他如此欺辱殷家女儿,殷家人少不得多添一些烦恼和伤心,故而方氏假装不知。
      方氏吃这番苦头,本就是为殷家人所累,可她病得脸色苍白,甫一醒来就考虑得如此周到,处处维护殷家人的面子、照顾殷家人的情绪。余氏和柳氏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敬佩与怜惜。
      方氏见柳氏说破,便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我如今也是殷家人,不能不为殷家打算。多谢伯母与嫂子顾惜我,只是若我娘家人问起,还请你们替我圆谎,仍旧用失脚这个由头罢。”余氏和柳氏不忍拂了方氏的好意,便都点头答应。事实上方氏的善意对她们来说也正是一场及时雨,殷宜好做下的丑事,因为嘉善公主的死而发酵得事态严峻,到现在太后都没拿出一个章程来,可见一斑,确实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方氏愿意帮着遮掩,实在是一桩幸事。
      慈宁宫里,殷宜好知道太后姑母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半点不敢隐瞒,将自己如何因为偶然送醉酒的文驸马回府,从而与嘉善近距离接触,如何互生情意,如何趁着文驸马纸醉金迷的时候成其好事,常来常往,又是如何被回房更衣的文驸马撞破丑事,悉皆一五一十地说了。
      殷芷沅听得额角直跳,举起茶杯就想往地上掷,想起当年被嘉善气得拍桌,反而磕青了自己的手腕,到底还是忍住了,将茶杯用力地墩在桌上。殷宜好心惊肉跳地盯着茶杯里溅起的水花,总觉得自己的脑花也即将是同一个下场。殷芷沅见他又惊又怕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责道:“你倒也知道她该唤你一声‘表舅’,你还敢对她起这样龌龊的心思!你还配当人吗?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妻子身怀六甲这回事?你叫我们殷家满门往后该如何做人?”
      殷宜好半句都不敢反驳,哭着磕头如捣蒜地认错。虽然和嘉善的私情并非他一厢情愿,嘉善自己也是热情如火,但伤害了怀孕的方氏,玷辱了殷府的门楣这两项指责,也正中他的心病,让他愧悔无言。
      殷芷沅发泄了一通情绪,人也清醒了些,知道事已至此,骂死殷宜好也没用,隔壁偏殿里的皇帝皇后还等着她拿出章程来处理此事,宁国公府里的花老太太也等着自己还她一个平安无事的孙子。
      可是该如何平息事端也实在棘手。若将文楚砚交出来,告诉卫国公府此乃谋杀你们女儿的凶手,那卫国公府势必要问问文楚砚为何对嘉善痛下杀手,届时文楚砚为了转移他们的怒气,无疑会将殷宜好与嘉善有私的事情抖出来,两败俱伤。
      可若是瞒下文楚砚谋杀嘉善的行为,顺应文楚砚的谎话对外宣称嘉善失足落水,文楚砚那边倒是不用担心他会乱说话,毕竟此人死要面子,肯定不会到处宣扬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更不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这样殷宜好的事情是捂住了,可是能不能瞒天过海另说,单是殷芷沅自己的良心这一关,就有些过不去。虽说公主的私生活与国祚无关,但为了保住侄儿的性命徇私枉法,不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显然有违盟朝律法,和殷芷沅自己心中的原则。
      这时候若有神兵天降,无声无息地将文楚砚杀了就好了。到时候可以对外宣称文驸马与嘉善公主伉俪情深,叹鹣失其鲽,不忍独活,还能传为一桩美谈。再告诉卫国公府,嘉善是发现了文楚砚出去寻花问柳,被恼羞成怒的他摁到水里呛死,既能给卫国公府一个交待,给死去的嘉善公主一个交待,又保全了嘉善以及殷宜好的名声,简直两全其美。
      让文楚砚悄无声息地“病死”,对殷芷沅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而且杀死一个本就有罪的人,也不算是一件有心理负担的事。可是有一个殷宜好夹在中间,让殷芷沅总觉得自己是出于一己之私才想杀人灭口,实在是无法下定决心。
      见正殿的大门迟迟没有敞开,派去打探消息的宫人回禀殿内鸦雀无声,显然太后已经问完殷宜好,只是尚未作出决断。皇帝又等了片刻,干脆主动向正殿走去。
      托郦轻裘的福,皇帝在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是什么让太后犹豫不决。对太后来说,子侄辈出了这样的丑事,乃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可是对皇帝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贵为天子,身边尚且还有几个如襄王小公子一般不成器的纨绔亲戚,遑论太后。历朝历代外戚弄出的不才之事,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贤良如景元皇太后,其娘家黔国公府的旁支也曾出过与民争田、殴杀良民的丑闻。毕竟很难要求一个人自身好了,她的所有亲戚朋友也都是好的。
      殷太后虽然与皇帝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素来明白事理。垂帘听政两三年,一等皇帝长大成人,权柄说放就放,没有半点恋栈,给他留下的朝臣也都是能干实事之人,并不热衷于拉帮结派,将好好的朝堂割裂成“太后党”与“幼帝派”。太后那边的亲戚,从殷氏,到殷氏的姻亲,从先太子的遗孀遗孤、安成公主一脉,到嘉善公主的夫家和子孙,没有任何一人靠近权力中心,全都泾渭分明地守着一方田地过安分守己的日子。
      从前年少的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情,而将其视作理所当然。可是读了圣贤书明白了人情和道理,再看看历朝历代垂帘听政的太后都是怎么完成权力的过渡,皇帝逐渐明白他的嫡母是一个多么伟大正直的人,明白她是怎样不遗余力地辅佐自己,不留私心地真诚期望天下升平、海晏河清。
      这一份感佩在许氏外戚的对比之下愈发鲜明。
      许贵妃的胞兄许行羽已经结束外放回到吏部了,三月份吏部尚书已经乞骸骨,虽然皇帝还扣住这一顶“吏部尚书”的帽子没有往许行羽头上戴,但许行羽这个左侍郎稳稳压住右侍郎倪守卓一头,已经开始代摄吏部诸事。
      皇帝对许行羽的感情很复杂,简直可以用“爱恨交织”来形容,一方面他欣赏许行羽的才干,还要倚仗他治国理家,另一方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隐隐不安又支配着他,这份恐惧伴随着三皇子官哥儿一天天地长大,愈演愈烈。
      当初给三皇子取名的时候,那么多宝盖头的字他不用,独独挑中了一个“官”字,虽然许贵妃从未询问过他取名的用意,但聪慧如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一个“官”字所蕴含的告诫、忌惮乃至恐惧。君是君,臣是臣,“官”在平民百姓之中再怎么受到爱戴敬仰,到了皇帝跟前,终究也不能不臣服于“君为臣纲”的威慑。皇帝希望用这个名字告诫许太后、许贵妃母子、许行羽乃至每一个许氏族人:这天下是朱氏的天下,永远不会交割到许氏手上。
      “皇帝?”是殷太后的柔声呼唤让皇帝回了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走进正殿,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殷芷沅听见皇帝求见,便让澧兰将殷宜好带到后殿休息,谁料皇帝一言不发地开始走神,直到自己忍不住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真诚和炽热。
      殷芷沅不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目光了,上一回她为了重新把卢氏关起来,把自己折腾病了,皇帝来看望她的时候,有几回也是这样目露精光。殷芷沅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把自己感动成这副模样的,但是根据她的经验之谈,皇帝露出这副神情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对她肯定是有利的。
      果然,皇帝柔声道:“母后,儿臣对于如何处理此事已经有了章程,想说出来请母后帮着看看可有不妥当的地方?”见殷芷沅颔首,皇帝便继续道:“儿臣打算秘密召见卫国公府的人,告诉他们嘉善是因为不忿文楚砚放浪形骸沾花惹草,与之争执,才被文楚砚杀人灭口。鉴于此事有损皇家和卫国公府的名声,不便传扬,只能以‘失足落水’为由头秘密发丧。”
      虽然“文驸马沾花惹草”这件事传扬出来,乍一听只是说明文楚砚本人不检点,文家人教子无方,但是流言如刀,难保会有碎嘴长舌之人议论嘉善贵为公主还留不住丈夫的心,闲言碎语最终还是会伤害到嘉善的母家卫国公府以及抚养她长大的皇室。卫国公府是老牌子勋爵,最是爱惜羽毛,这样的说辞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见皇帝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殷芷沅心中有些激动,不无卑劣地想,若是由皇帝开口来处理文楚砚,那就再好不过,既能解决事端,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随后她又为自己的卑劣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但皇帝并未发现她内心的变化,兀自说道:“安抚住卫国公府之后,儿臣便命李院判干脆利落地让文楚砚‘病’死,对外宣称文驸马与嘉善公主夫妻情深,因为嘉善英年早逝而伤心病死。这样既能为嘉善报仇雪恨,也算全了朕与她的父女情分,又能给卫国公府一个交代,还能将秘密永远埋葬,保住宁国公府的名声。母后,您觉得如何呢?”
      殷芷沅心道,想保住宁国公府的名声可不是杀了一个文楚砚就能解决的事情,首先嘉善公主府的那些下人难保有没有知情者;其次那干赴宴的纨绔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最后还有一个其心可诛的郦轻裘也知道情况。就算她能下得了狠心把公主府的仆妇全都杀光灭口,但那些贵胄子弟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如何保证他们余生都不胡说八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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