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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投鼠忌器三缄其口 ...

  •   皇帝见林天白所言与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回忆起月华门前几人对峙的场景,素来不爱排场的康贵太妃带着众多宫人过来,声势浩大,还一下叫出方婕妤的名号,却对一旁的唐婕妤视而不见,认出她的时候还颇为惊讶,再联想到殷太后含糊其辞的“许是方婕妤在望风的时候,被幕后主谋错认了呢”这样的话,登时找到了逻辑链中缺失的最后一环。
      幕后主谋竟然是康贵太妃!
      唐婕妤思慕秦王,在某次遐思遥望的时候被康贵太妃撞见,却误将望风的方婕妤错认作这出戏里的正旦。故而贵太妃先请玉树伪造了两张字条,分别交给秦王和方婕妤,再令人将自己请到现场捉拿,然后带着众多宫人前来作个见证。谁知秦王胆小,将字条转交给殷太后,被殷太后送到自己面前,才将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林天白见皇帝听完自己的分析,先是一言不发,继而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以手掩面,心中愈发慌乱,连忙跪下谢罪:“是奴婢胡说八道!奴婢该死!”皇帝把手拿开,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且起来。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今日之事,连同朕问你的话,不许透给第三个人知道。”林天白点头入捣蒜,皇帝又道:“你先出去罢,让朕一个人静静。”
      且说安成在七夕家宴的时候亦在福宜斋,可殷太后将人带入慈宁宫的时候却并未带上她。安成心中忧虑,回到杨府之后坐立难安,情知宫门不得擅入,可守在秦王府,等候秦王和庄氏归来,向他们打听消息还是使得的。干脆同杨绶说了一声,命人套了车,径直往秦王府去了。
      一刻钟前,秦王府中,黄氏近来偶感风寒,七夕宴亦不曾去,正在府上养病,估摸着筵席将散,却见儿子和儿媳妇迟迟未归,心中正在诧异,忽然听闻仆妇来报告,说姑爷和姑娘来了。黄氏忙命叫请,果见沐彦彰与宝庆携手而至,身上衣饰华丽,想必是赴过宫宴之后未曾回府便匆匆而来。
      只见宝庆向黄氏笑道:“母亲可大好了?”黄氏点头道:“昨儿躺了一日,才发了汗,觉得人轻省了些。”宝庆眉头舒展:“如此便好。”亲手倒了一盏茶,奉给黄氏,又道:“女儿过来,原是替兄弟、弟妹传一句话:宴罢他们往慈宁宫去陪祖母说话了,要晚些回来,请母亲不必忧心。”
      黄氏原本久候二人不归,心中有些隐忧,如今听见宝庆带话,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不复忧虑。宝庆略闲话了两句,便告辞出去。
      秦王和庄氏二人其实并未托她传话就已经被带到了慈宁宫中,宝庆熟悉母亲黄氏的性子,知道若见二人迟迟未归,难免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便同沐彦彰说了,特意往秦王府去了一趟,假托秦王传话,以此宽慰母亲。虽然兴许只能给黄氏增添一夕之安,要想真正高枕无忧,还要看慈宁宫内殷太后的周旋,可这也是宝庆为人子女的心意。
      宝庆前脚刚走,安成后脚又至,黄氏只得再次起来厮见,向安成笑道:“今儿可巧,我这里好生热闹,方才宝庆才走,此刻妹妹便来了。”安成听见宝庆来过,心念一动,忙问道:“宝庆可说了甚?”黄氏道:“宝庆替她兄弟带话,说他们夫妻两个往慈宁宫去了,晚些回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安成闻言,登时洞悉宝庆心意,原是为了不让黄氏忧心,于是笑道:“可是巧了,我也是受蕴华所托才过来的。想来是他二人先托了宝庆,转念想到你还病着,之哥儿又小,宝庆虽可传话,却不便留下来照顾你,故而又托了我。”黄氏不疑有他,笑着赞叹了一声:“蕴华这孩子素来孝顺,只是想得未免不够周到,她虽想到之哥儿还小,怎么没想起来你们珺哥儿也离不得母亲?”安成笑道:“有恁般好的媳妇,你还不知足?竟然鸡蛋里挑起骨头来了。”黄氏亲昵地挽着安成的手臂:“再有不到一年,你也要得一个极好的儿媳妇了。”
      二人说笑解闷,倒也不觉困倦,黄氏白日里睡足了,夜里也颇有精神,到约摸子时,守在门口的小厮终于来报,言说望见了秦王的车驾。
      秦王夫妇一前一后地走进王府,估摸着此刻夜色已深,黄氏已经歇下,正欲回到自己的卧房,却见黄氏院中灯火通明。听见外面动静,黄氏与安成姑嫂二人正走出来,秦王与庄氏脸上不由微露诧异之色,安成连忙向庄氏笑道:“幸不辱命,你婆婆如今已经大愈,我也算功德圆满,要打道回府了。”庄氏虽然不解其意,但她素性聪颖,当即接口道:“多劳安成姑姑了,此刻夜深,业已宵禁,若要夤夜回府多有不便,姑姑可要在敝府小歇一夜,免得侄儿、侄媳妇悬心。”安成见庄氏闻弦音而知雅意,心中欢喜,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向秦王道:“你扶你母亲回房,先借你媳妇给姑姑引路。”
      庄氏便向自己的侍女吩咐几句,叫她去收拾一间厢房待客。然后上前搀着安成,口中道:“姑姑请随我来。”等走出了黄氏所在的念绮阁,庄氏便低声向安成道:“姑姑可是为七夕宴之事而来?”安成笑道:“真是聪明,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母后特意吩咐你和宏哥儿过去,却略过了我,我这心跳得厉害,实在是放心不下,干脆到你这里等消息来了。”庄氏叹息道:“确实是发生了一桩棘手的事,祖母之所以不请姑姑同往慈宁宫,原是兹事体大,事关皇上颜面,在场的人越少越好,却也不是有意瞒着姑姑。如今我将事情早些说给姑姑知道,祖母想也不会怪罪。”
      说话间便到了时飞阁,庄氏的侍女早就收拾出一间厢房,二人相携进了厢房,屏退左右,庄氏这才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安成听得睁大了一双杏眼,及至听闻字条是出自玉树之手,更是先惊后怒:“竟是玉树?母后待她恁般好,她还有什么不足?想当年我们兄妹三人都对她十分敬重,要尊称她一声‘姑姑’,谁料她能做出这等背叛母后之事,真是人心易变。”
      她感慨了两句,忽然想到了什么,复又问道:“真的是玉树所为么?我怎么隐约觉得此事背后另有其人,玉树只不过被那人当作枪使了。”庄氏赞叹道:“安成姑姑冰雪聪明,此事确实另有隐情,可彼时皇祖母言尽于此,话中虽有未尽之意,却未曾言明,只怕是投鼠忌器。”
      安成要比皇帝聪明上许多,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帝只想到与自己有关,歪打正着猜出了真相,安成却一语中的:“难不成幕后主使是康贵太妃?先前你说过事关皇帝颜面,故而只有当事人被传到了慈宁宫中,纵观在场的诸人,唯有你和康贵太妃不算直接当事人。母后召你同往的用意并不难猜:她怕宏哥儿持不住,一时说错了话,有你这个贤内助在,他或可安稳些。可康贵太妃为何在场却说不通。”
      庄氏补充道:“贵太妃娘娘似乎是主动提出要同去慈宁宫的。”安成挑眉道:“那就有七八分真了,康贵太妃素来不爱热闹,这次主动要旁观,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母后查案之时,她可曾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庄氏思忖片刻,摇头道:“贵太妃娘娘并未言语,只是默然作壁上观,倒是玉树姑姑行止反常,说了些看似劝解,实则拱火的话。此外就是贵太妃娘娘告辞的时候说的话,听起来值得玩味。”
      庄氏将贵太妃所言复述了一遍,安成闻言,护母心切,当即挑眉冷笑道:“她区区一个妾妃,还想向母后学什么本领?萤烛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难道她还想管理一宫之事不成?”庄氏柔声道:“姑姑不必忧心,祖母心性敏慧仁善,自是成竹在胸。”安成叹息道:“我也不是不放心母后,只是为人子女的,听闻自己的母亲受到如斯羞辱,真是恨不得即刻将凶手绳之以法,啖其肉,寝其皮。”庄氏道:“姑姑与祖母母女连心,不若今夜且好生歇着,明日再入宫好生宽慰祖母。”
      安成满怀忧思,虽然觉得庄氏所言有理,却又如何能够酣睡至天明。辗转反侧了半夜,脑海中一会浮现出清瘦严肃的玉树,一会浮现出细眉小口的卢氏,心道这二人都深受母后恩德,素来又与母后亲厚,何故行此阴私下作之事呢?母后素来重情重义,如今遭到姊妹背叛,心中还不知如何伤痛。念及此恨不得登时飞入慈宁宫中,好生陪伴开解。
      到第二日一早,安成便急急地赶往宫中,走进慈宁宫,见殷芷沅正在用早膳,看起来面色如常,也未有彻夜无眠的憔悴。安成又是欣慰,又是辛酸,挨着殷芷沅坐下,拿筷子替她携了一个玫瑰鹅油酥饼,殷芷沅抬起头来冲她一笑。安成原想等她用完早膳再提起的,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母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么不告诉女儿?”
      殷芷沅等将酥饼咽尽了,拿巾帕抹过嘴,这才笑道:“便是不告诉你,你不也早早打听着了?”她拉着安成走到罗汉榻边上,燕桂忙上前铺了一个芙蓉图样的双联坐褥,母女两个挨着坐了,殷芷沅继续道:“何况这哪里算得上委屈,她们虽然想害我,这不是没害成吗?”安成心中酸涩,道:“若不是庄氏敏锐,早早将事情禀告给母后,母后猝不及防,昨日只怕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真是其心可诛!”殷芷沅见安成咬牙切齿,知道女儿之义愤皆是为了自己,心中一暖。
      她吩咐燕桂将槅扇关上,等四下再无旁人,方向安成简要讲了事情的始末,安成见真相与自己昨夜的猜测一般无二,忍不住咬牙道:“那卢氏真是佛口蛇心!”
      殷芷沅低声道:“不瞒你说,母后前一阵子遇到一桩纳罕之事,原是因此对卢氏起了疑心,只因她前半生装乖卖好太成功,母后竟然一时吃不准,还忧心自己错疑了她。现下出了昨日那件事,别个都觉得晦气,母后却觉得验证了心中所想,反倒松了一口气。”
      当即把自己如何从皇后处见到了山谷百合,如何回想起禹哥儿临终之时送给自己的花儿,如何怀疑卢氏与禹哥儿之死有关,又是如何展开调查,如何总结卢氏这些年露出的马脚,悉皆细细告诉了安成。
      “该杀,该杀,该杀!”安成砉然立起来,头上一支撷芳流苏钗无风自动,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似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母后素来与她相厚,未有半点对不起她之处,她却害我二哥,辱我母后,此等蛇蝎心肠之人,有何面目留存于世?”
      殷芷沅道:“母后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一派天真,自以为通透,却半点不明白人心是何等的幽微难测!原本觉得,母后在你父皇刚过身的时候救了她一命,让她没被许太后一道生殉了,后来又时常照拂她,叫她不致晚景萧疏,已经是十分对得住她了。现在回头再想,彼时她刚发现许氏调包了她的孩子,前来求助于我,我却爱莫能助;后来花萼相辉楼母子重逢,皇帝许她圣母皇太后的尊位,我却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提议保留许太后徽号,让她的位份止步于贵太妃,焉知她心中没有怨怼?”
      安成道:“母后不必自苦,她对您心怀怨望犹且说得通,可二哥何等无辜,她却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平道路,对二哥下手,手染鲜血,罪无可恕!而且若她真如自己演出来的那般慈母心肠,淡泊闲适,能够认回自己的儿子便该知足,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母后,以求独揽太后之位?”
      殷芷沅正欲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燕桂敲了敲槅扇,便问道:“何事?”燕桂走进来回话道:“太后娘娘,贵太妃娘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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