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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管窥蠡测断章取义 ...

  •   殷芷沅也拿起瓷杯饮了一口茶,向庄氏道:“哀家知道了。好孩子,遇上这样的事,第一个想着告诉哀家,这是最好的。你不要怕,哀家这就替你料理了去,回去也不要告诉你母亲,免得她忧虑太过。”见庄氏点了头,殷芷沅便扬声叫人进来,吩咐即刻把秦王寻过来。
      宏哥儿遇上这样可怕的事情,吓得面色青白,逃出奉先殿之后没头没脑一阵狂奔,吹了会夜风才清醒了些,倒是踌躇起来,不知该往何处去。在宫里乱走怕遇到人,见他脸色不好多追问几句;即刻出宫呢,又没有跟太后回话,不仅失礼也引得太后纳罕,况且回去之后他的脸色也绝对瞒不过母亲黄氏。想来想去,还是该往慈宁宫去,既想告诉祖母让她为自己挡风遮雨,又觉得难以启齿,万一祖母不信自己,觉得是自己引诱了叔父的妃嫔呢?
      一面犹豫为难,一面还是慢慢地往慈宁宫走,边走心中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有个唐婕妤杵在那里等着,他就该寸步不离地待在庄氏身边;或者他去建极殿的时候身边带两个宫人也好,就不该把她们都留在庄氏身边听使唤。
      那小宫人领了太后的命令,出门没几步就见到了在慈宁宫外徘徊的秦王,忙把他请了进去。秦王听见太后叫他,第一反应是祖母已经知道了奉先殿发生的事情,一颗心立马悬了起来。此时又恨自己莽撞,怎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很该定定神检查一下奉先殿还有没有旁人,万一被旁人看见就不妙了。
      也是他先入为主,奉先殿是皇家的家庙,是个清净之地,里头当值的宫人本就不多,那会子当值的宫人还都聚集在配殿那里供庄氏差遣,所以他认定了前檐那里没有旁人。
      秦王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进殿内,引他进来的小宫人才掩上门退出去,他还不及请安问好,殷太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方才在奉先殿同你说话的那个妃嫔是谁?”
      秦王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太后身边侍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庄氏。他脑中“嗡”地一声,心道不好:庄氏定然是撞见了唐婕妤抱住他的那一幕,误会他们之间有私,跑到太后跟前告状来了,这下自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秦王脸色煞白,嘴唇发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殷芷沅见他吓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招手叫他到跟前来,让庄氏喂他喝一口热水。秦王见庄氏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神情却十分平静,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甚至带着同情,心中不由纳罕。
      这个妻子过门没多久就赶上热孝,两个人实打实相处的日子其实才一年多,又都是话少的性子。庄氏倒是很快摸清了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可自己连她喜欢吃鱼还是肉都说不明白,哪里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寻常的妻子撞见丈夫同别的女子私会,不该生气、震怒、撒泼吗?便是温柔端庄的妻子,也多少会伤心、失落、幽怨吧?她眼中的同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王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不管妻子是什么反应,总之祖母既然知道了,他把话说清楚,应该就没事了吧。想通了这一点,他便放下瓷杯答道:“回祖母的话,那位娘娘自称是唐婕妤。”
      虽然早在春狩的时候他拾得唐婕妤的帕子,就知道她的闺名,可他那会被吓得不轻,哪里有闲心去管皇帝宫里哪一位娘娘闺名是个“敏”字,故而依旧对她的姓氏位份一概不知。也正是因为他一问摇头三不知,才叫满怀心事的唐婕妤伤心得潸然泪下,不得不自报家门。
      唐婕妤?殷芷沅闻言,蹙眉思索一番,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存在感,又不得皇帝宠爱,她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身体很是孱弱,入宫之后病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是内闱宫眷,一个是外廷皇亲,无论是谁先起了意,总也有个由头。念及此,殷芷沅沉着脸问道:“你们两个先前可有交集?她缘何来寻你,你可知道缘故?”秦王闻言,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祖母洞明世事,自己若是说谎,绝难瞒过去,可若是据实以告,她相不相信不好说,且定要责怪自己不早点相告。
      殷芷沅见秦王眼神闪烁,支吾不答,心中怒气更盛,说话的语气也更严厉了几分:“看样子是真有交集?此番虽是她先来找你,可若你蓄意引逗在前,休怪祖母大义灭亲,我们舜哥儿膝下,容不得这样不知羞耻枉顾人伦的后嗣!”
      秦王生性胆小,见素来慈爱的祖母疾言厉色,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有闲暇权衡利弊,当即跪倒在地上,将春狩的时候唐婕妤故意遗落手帕让他拾取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虽然害怕已极,且喜头脑尚且清醒,口齿也很利落,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殷芷沅闻言,吸得一口气,上前一步道:“那帕子——现在何处?”秦王嗫嚅道:“孙儿哪里敢留,自是交还到了那位婕妤娘娘手里。”殷芷沅复又坐回去,皱着眉头思忖一番,道:“她既然有胆子遗帕,还敢趁着祭祀礼毕,从后宫偷跑到奉先殿来找你,可见是个有胆量的,那帕子定然不会被她藏匿销毁,相反会留在身边作个念想……也不行,一方绣着闺名的绣帕若是在你手里,定然引起祸端,可留在她手里,却不能说明什么。”
      她原想着将唐婕妤拿住,明公正道地让她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代价,可在搜证的环节是犯了难。且不论能不能找到有力的证据,单是事件的性质就很难以启齿,若她将唐婕妤思慕秦王的事情向皇帝据实以告,那无疑是对皇帝的一种羞辱,他恼羞成怒之下,唐婕妤是能受到惩罚,可秦王却也引得皇帝的怨恨与忌惮,得不偿失。
      若是退而求其次,隐瞒下事件的真相,另外寻一个诸如偷盗或是擅闯家庙不敬先人的由头惩处唐婕妤呢?
      也不妥,殷芷沅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唐婕妤身在宫闱还敢做出此等胆大包天之事,可见她于情之一事上的勇敢胜过了理智,若是捉拿她的时候她亲口将对秦王的恋慕喊出了口,那假编借口捉拿她的自己在皇帝眼中无疑是个跳梁小丑,秦王一样得跟着完蛋。
      秦王见殷太后低声呓语了两句就不说话了,皱着眉头,神情严肃,骇得两股战战,以为祖母真的在考虑该如何大义灭亲,跪在殷太后脚下,抱住她的膝盖哭道:“祖母救救孙儿!孙儿实在是无辜,也不知道是何处招惹了唐娘娘,先前隐瞒不报,是心中害怕,也忧心说出来无人相信,反倒招惹祸端。如今天幸尚未事发,求祖母救我!”
      殷芷沅见秦王好不容易被黄氏教导得有几丝舜哥儿的影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了,可舜哥儿勇毅刚强的品质他却半点没学到,遇到事情没个担当不说,还跪倒在妇孺脚下嘤嘤而泣,祈求庇护,心中一阵阵伤心失望。转头却看见庄氏走过去,躬身将秦王搀扶起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说出口的话音却不见颤抖,缓慢而又坚定:“殿下,您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该跪天地君亲师,却不该为了此等卑琐之事折节,更不该以亲情为挟,如此央告祖母。”
      秦王被庄氏扶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羞赧,却无怒色,并不因为妻子教训了自己而恼羞成怒。殷芷沅正感慨于庄氏的胸襟和见识,见秦王愧悔无言,一面觉得他夫纲不振,一面又觉得有这么个贤良妻子,他多听听她的话也是好的。
      她徐徐叹出一口气,顺着庄氏把她碍于妻子的身份,不好继续出口的教训补完:“哀家觉得你媳妇说得极是,纵是你无意招惹,祸端却也是因你而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吃了这次教训,往后更应该行得端坐得正。这一回便罢了,且喜你媳妇仔细,将一件祸根斩断在半半截,若这一回撞见的不是她是别人,你待如何自处?又叫哀家自容于何地?又或者你媳妇撞见了,瞒而不报,或是泄露给旁人,此刻一家子的清白声名都被你泼上墨点了。”
      秦王听见“这一回便罢了”这六个字,如听仙乐耳暂明,通身舒泰起来,听见太后教训他,也都低眉顺眼地受了,规规矩矩地说了句:“多谢祖母教导,孙儿悉皆记下了,往后定当加倍小心,再遇到这等事,第一个说给祖母知道,全凭祖母做主。”又转身面对庄氏,作了个揖:“多谢贤妻救我教我。”庄氏忙不迭地起身避过。
      殷芷沅原先听见秦王说下回遇到了还告诉祖母,心中正气他立不起来,已经娶了媳妇的人了,遇事还只知道躲在她身后,后面听见他谢谢庄氏,说得全无男子气概,又分外真情实感,反倒被他气得笑了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宫里成了虎穴龙潭,殷芷沅也不敢多留他们,干脆叫庄氏的侍女收拾了她的东西,就叫秦王领了她回去。横竖祭祀的收尾也都差不多了,余下的一点事交给安成便可。
      殷芷沅也想过把唐婕妤叫过来敲打一番,可转念一想,不能以常人之心揣度疯子之意,唐婕妤疯魔成这样,自己若是教训了她,她反倒嚷出来以全一点痴心,倒是不好,干脆将事情按下。横竖她已经知道,心中有了提防,下次唐氏若再发作,就能相机行事,寻一个不带累秦王的法子将唐氏发落了便是。
      且说这一日用过晚膳,康贵太妃照例扶了宝钿的手出去消食,从萱寿堂出来,将要走到日精门的时候,打眼瞧见方婕妤立在那里,正伸长脖子往奉先殿的方向引颈而望,显得十分焦急。见到康贵太妃过来,方婕妤连忙过来行礼,卢氏便笑道:“这会子虽还暑热,到底是夏秋之交,此间风大,你立在这里,也该多穿个斗篷。”方婕妤忙道:“多谢贵太妃关怀,嫔妾原是饭后消食胡乱走动,就要回去了。”说着施礼告退。
      等她走远了,宝钿奇道:“这方婕妤实在古怪,这日精门左近又没花园子,若有甚个好看,娘娘您也不必特特地走出来了,她倒是散步散到这里。”康贵太妃笑道:“你瞧她方才不住踮脚的样子,不像是散步消食,倒是像在等人。”宝钿道:“那就更古怪了,过得日精门就是奉先殿,奉先殿后头就是您和太后娘娘的住处,方婕妤还能等谁?”
      康贵太妃心道,方婕妤行止鬼祟,若是光明正大地等人,为何在这黑黢黢的地方站着,见着我来转头就走,可见是要行那等见不得人之事。心中如此想着,口中笑道:“与其在这胡猜,倒不如走过去看看便知。”
      两个人便不则声,敛气屏声地往奉先殿的方向去,果见一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浑然未曾瞧见立在阴影里的康贵太妃主仆。宝钿悄声道:“那不是秦王殿下?他何故在此处?”想了想又笑道:“我知道了,前几日是先太子的周年,奴婢听说是秦王妃帮着安成公主在打理,如今想来是秦王殿下来接秦王妃了。”
      既见到了人,主仆二人就不再往奉先殿去,转头过了日精门,仍旧往园子里散步去了,刚好与后头失魂落魄慢慢走出奉先殿的唐婕妤,以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秦王妃庄氏错开了。宝钿倒是未曾多想,见过之后就抛诸脑后,并未困惑方婕妤因何与秦王扯上了交集。康贵太妃却心细,想得比宝钿多一些,心道:那方婕妤在日精门边顾盼等候的,莫非是秦王?两个人一个鬼鬼祟祟,一个行色匆匆,莫不是——相约偷期不成?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太后教训秦王的话,其实有点受害者有罪论,秦王已经很守男女大防了,可他身为皇帝近亲总是难免遇到妃嫔,又因为长得太帅才被觊觎。
    作者想描写的从来不是一个金手指大开的完美女主,沅沅身上有聪明果断、爱恨分明、心软温柔等优点,也有养尊处优、又当又立(不是)、自以为是等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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