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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齐人之福郦郎发梦 ...

  •   郦轻裘见她们母女两个都在看他,便顺着她们的目光检查自己,看见那块落红,心道一声“糟糕”,正在想该怎么圆过去,姚氏已经面如寒霜,硬邦邦地问道:“姑爷方才往园子里舒散的时候,不知是否看见我们四姑娘?”
      郦轻裘连连摆手,嘴里一个“没”字劈成七八瓣儿,还没说连贯,却见殷宜娟从石屏后面绕出来,脸上犹带着泪痕,哭着向母亲和姐姐行礼:“母亲,我在这里。”
      姚氏见她衣着整洁,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却见殷宜娟搂着她的膝盖跪下,哭道:“母亲,您要给女儿做主啊!娟姐儿……已经是郦郎的人了。”
      姚氏吸得一口气,气得眼冒金星,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殷宜娟嘴角沁出血来。厉声道:“他是你哪门子郦郎,他是你姐夫!”殷宜娟偏过头,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她早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了,此刻既不惊慌也不觉得耻辱,心中又是冷笑。
      她被姚氏打的那边耳朵嗡嗡作响,另一只耳朵里却听见郦轻裘结结巴巴地说:“夫人,这……这可不能怪我!是她主动勾引我的,请了丫鬟把我骗到亭子里,上来就抱着我说些爱慕的话,我……我还以为是贵府二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才……”
      占便宜的时候上赶着,出事了却把脖子一缩,把女人推出来顶罪,但凡有半点担当的男人,也不会这样,殷宜娟心里觉得好笑,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捂着面颊楚楚可怜地看过去,口中凄声道:“你明明……你明明知道我是谁的!”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姚氏脚下,磕了个头,泪盈于睫,道:“母亲!请听女儿从头来说。原是女儿的不是,见姐夫丰神俊秀,心中好生羡慕姐姐有这么好的一段姻缘,心中……确实生了不该有的想头。”
      姚氏听到这里,抬起手又是一巴掌。出了这样大的事,周围举着灯笼的婆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一声在寂夜里便显得格外清脆。
      殷宜娟垂着头,也不去捂脸了,继续道:“可女儿自己知道不能够!姐姐的丈夫,做妹妹的自不敢想,趁着姐夫最后一回在咱们家里,想着把他请出来,把心里的想法说明了,自此消去心头巨石,从此各自婚嫁,只当没有这一回事发生。谁知道,姐夫才听我说完,就……就把我压在藤椅上……”她哭了两声,又指着郦轻裘:“姐夫说,错把四姑娘当成二姑娘,不过是个托词,姐夫是知道我是谁的。在剖白心迹的时候,我赠与姐夫一方绣帕,上面还绣着我的闺名!”
      郦轻裘闻言,浑身一凛,不等姚氏问他,自己在身上乱摸起来,还真被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眼生的帕子,姚氏一把夺过,展开来一看,果见角落里绣着一个“娟”字。这下郦轻裘的托词就不成立了。
      他分明说的实话,却无人相信,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殷宜娟的算计,抖着手指了殷宜娟道:“好哇好哇,你竟然算计我!”可落在旁人眼里,只觉得他敢作不敢当,看向他的目光越发鄙夷。
      殷宜娉已经拿扇子挡着脸啜泣起来,姚氏虽然还没弄清楚状况,殷宜娉却猜到此事虽然郦轻裘错得多,但殷宜娟也不是全然无辜。她素来傲气,看不上这个庶出的妹妹,从来不把她当回事,却没想到正是这个不声不响的妹妹狠狠地把她恶心到了。
      她与郦轻裘说穿了也没见过几回,并没有什么非君不嫁的情意,可这是她板上钉钉的未来丈夫,被殷宜娟污了,就好似吞了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殷宜娟年纪虽轻,出手倒是快准狠,直接把她架在了火上。此刻她若不嫁了,那正中这个小贱人的下怀,她刚好可以替自己嫁过去,横竖郦轻裘是娶继室,一个国公府的庶女也当得起主母的位置了。可若叫她忍着恶心嫁过去,殷宜娟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一乘小轿跟着抬过去做妾,从此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被她恶心一辈子。
      见女儿哭得站不住,姚氏心如刀割,却是怒大过于哀,气得手上发抖,指着郦轻裘道:“出了这样的事,姑爷该拿出个章程来。”
      郦轻裘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殷宜娟,又看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殷宜娉。若他未曾见到殷宜娉,那迎娶了殷宜娟也无妨,从嫡女换成庶女,虽没那么如意,好歹能一床大被捂下来掩盖掉一桩丑事。可他已经见到殷宜娉了,光看一眼就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哪里忍心错过这样的美佳人。殷宜娟虽然容色差些,可身材真是妙绝了,更何况已经是他的人了,也没道理不笑纳,于是干脆拍了胸脯:“都是小婿酒后糊涂,小婿愿意一并负责。”
      出了这样的事,殷萓沅被姚氏叫醒,也不必睡了,干脆往衙上递了假条,披了衣裳坐起来,看着一左一右哭得险些背过气去的妻女,地上还跪着一个双颊红肿的庶女。郦轻裘被请到偏厅等消息了,殷萓沅揉了揉额角,先问了下人一句:“老太太和大哥大嫂可回来了不曾?”听见底下人报说没有,知道定是在慈宁宫盘桓,心中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姚氏看似精明,精明却在小处,真遇到事情就六神无主了,殷萓沅也不去看她,指了女儿问道:“你自己决定嫁不嫁吧。若不嫁,就趁着还没成亲,偷摸换了庚帖,把地上这个嫁过去,对外只说原就定的是老四。你若嫁,就只能跟她一块嫁过去。”殷宜娉泣道:“爹爹,女儿不嫁了!”
      殷萓沅眉头一松,未及答言,姚氏便哀鸣一声,扑上去将女儿搂住,哭道:“不成!”摩挲着女儿的头顶,口中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错过了郦家,你上哪儿去找这样衬头的人家?闹了这么一出,你可还能嫁出去?届时府上的脸都丢尽了!”殷宜娉泣道:“女儿若这样不清不楚地嫁过去,我们府上就有脸了?便是不嫁,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旁人又有什么好说道的?又不是我做的错事,为何要我担着?”
      姚氏却如魔怔了一般,半点没听见殷宜娉所说的,仍旧抚摸着女儿的面颊,喃喃道:“好姑娘,娘的好心肝,听娘一句话,你自管嫁过去,那个小贱人娘替你一根绳子勒死她,绝对不让她跟着你过门,你说好不好?娘操劳这一辈子,也就指望你们姊弟几个好好的,你若嫁不出去,往后你弟弟可还怎么娶亲?便是不为着你自己,你也要为你娘、你兄弟考虑啊。”
      殷宜娟原本一直觉得胜券在握,在她看来,最好的结果是殷宜娉嫌恶心不嫁了,叫她嫁过去,届时自己就是四品人家的主母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跟着殷宜娉一起嫁过去,姐姐当大妇,自己做小妾。殷宜娉虽然傲气十足,却不是个聪明的,离了姚氏,定然斗不过自己,自己虽然当不得郦家大太太,却能做个隐形的二太太,也好过被姚氏胡乱发嫁到寒门。
      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天真了,姚氏竟然对自己起了杀心。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的面色,见殷萓沅正皱着眉头喝茶。
      殷宜娉一动不动,任由姚氏抱着她痛哭,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姚氏方才的三两句话抽走了。她早该知道的,母亲心里排第一的是弟弟,排第二的是面子,自己排在这两样后头,还被母亲先前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哄住了,以为她是真心为自己的幸福打算。如今眼前这一个明摆着是虎狼窝,她还睁着眼睛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只因为若自己成了老姑娘,会妨碍弟弟说亲,会害得她没面子!
      她才知道未婚夫和庶出的妹妹有了首尾的时候,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落,如今听了母亲一番话,心里酸涩难言,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原先只觉得丢脸和恶心,痛苦是实打实的,却没痛到心里。可这一回却是被亲娘伤透了心,只觉得心里穿了好几个窟窿,分明到了初夏,她却如坠冰窖,手凉得赛过脚下的大理石地。
      二房正乱成一团,忽然听见下人回报说大房的人回来了。殷萓沅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丢不丢人,反正这件事自己已经没个主意,干脆请了兄嫂过来,倒还有几分孝心,知道叮嘱一句“莫要惊动了老太太”。
      不多时殷苈沅夫妇便过来了,听得来龙去脉,两人都皱起眉头,交换一个眼神,殷苈沅便向殷萓沅道:“这门亲结不得。既不是正经人家,娉姐儿嫁过去也是误了她的终身。”殷萓沅且喜有大哥替他拿主意,点头应了一声。
      余氏也去劝姚氏:“弟妹且先起来,先擦擦眼泪再作打算。”大伯子说话姚氏不敢吭声,可对着嫂子她却有了胆气,当即下死劲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好好的亲事搅黄了,叫我们娉姐儿到哪里再寻一门?你们不让她嫁,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余氏沾了一身晦气,也不去搀扶姚氏了,站起身来,却见殷宜娉对着她跪下了,她也哭不出来,只木着脸儿道:“大伯母开恩,娉姐儿再不愿嫁到那等人家。”余氏心软,见这么个糊涂娘生的女儿倒是明白,倒不忍心丢开不管了。
      殷苈沅被弟媳妇气得脸色铁青,可也不好说她什么,殷萓沅听见妻子顶撞大嫂,连忙过去管教,场面乱成一团。余氏伸手将殷宜娉扶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件事,还是得报给太后娘娘知道。”
      姚氏这样撒泼,若他们越过她去料理了此事,姚氏真撞死了,事情就闹大了。既然她们压不住,就请一个压得住的过来。
      殷苈沅与长姊感情很好,闻言却皱了眉头:“夜深了,怎么好扰了姐姐,她也不年轻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受不住。且此时宫门都下钥了。”
      于是各人回去安歇,多多地派了人盯住二房的几个女眷,生怕哪一个夜里想不开自尽了。无人好眠,次日天色晶明的时候,余氏就备了礼叩开了杜衡的家门,请他用慈宁宫的令牌把自己带去了宫里。
      殷芷沅原先心绪不错,端午节被家人围着,还多问了一句松哥儿怎么没来。余氏说了是姚氏留下待客去了,还点了一回头,心想郦家虽不十全十美,也还算过得去。因为开怀,还多吃了一个粽子。
      拿江米裹的小粽子,还是皇帝命膳房特意为太后做的,怕吃大的噎着,特意做成指头大小,荤的裹着香喷喷的大肉,素的填了蜜枣红豆,料比米还多些。
      既吃了粽子,薜荔忧心太后积食,特意上了苦荞茶给她消食,还备了山楂丸子当茶。谁料茶水灌多了,夜里却走了困,原就没有睡好,早上一睁眼,还遇上杜衡带过来的余氏,说出了这么一件闹心的事。
      殷芷沅还没吃早膳,昨日的糯米还没消化,听见这种又丢脸又恶心的事情,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气,张口就干呕起来。薜荔连忙捧着漱盂接着,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躺回去就恹恹的,没过半个时辰人就烧起来。
      余氏没向太后讨着主意,反倒把人给气病了,吓了一跳,留下来服侍了半日,看着太医开出药来,亲自侍奉了汤药。眼看着皇后头一个赶过来问安,过得一会下了朝的皇帝也过来问候,到了下午,皇子皇女们也接着消息,过来请安。她一直等到太后体温稳定,人也不再呓语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宁国府。
      太后病得沉重,拿不了主意,事情又紧急,只能由大房二房商量着办了。姚氏咬死了如果女儿不嫁,自己就要碰死,为了不闹大,众人只得由她。最终商定仍旧按着日子把殷宜娉嫁过去,殷宜娟却没得着好,被送往家庙落发修行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设计的剧情是姐妹并嫁,后来作者对娉姐儿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她余生更加凄苦,就尽早把娟姐儿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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