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老师》泉漱林

2、002

　　朗月当空，风吹起樱花在空中飘扬。

　　——已是又一年春天。

　　煌狐坐在外廊的平台上，面前摆着两个酒杯，正在和妖狐赏晚樱。他们没有点灯，优秀的夜视能力足以让他们看清周围，何况今晚的月光足够明亮。

　　“哎呀，难得看到你接触人类了，感觉怎么样？”妖狐把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掩饰住自己弯起的嘴角。

　　煌狐将酒杯拿到嘴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充满八卦欲的同族。“没什么感觉，拿钱教书。”指望能从他这里听到什么有趣的评价吗？不可能的。何况自己说的也是实话，自从答应做童磨老师后，他也不过是像人类老师一样，教童磨一些书本知识罢了，并没有真正作为师生来指导对方。这期间童磨展示过亲近的意思，但对于煌狐来说，那感情太过轻薄，如同纸一般一戳就破，并不能引起他真正接触的想法。

　　“真是无情呐。”妖狐拿起酒杯，这样评价。

　　对于妖怪来说，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法则，和人类非常类似，妖怪之间也会时不时串个门，煌狐更是来者不拒，并且对于自己的同族总是略有关照。

　　大家都是狐狸，照顾照顾应该的。

　　煌狐开的工资基本都用来买酒了，并且大部分都没有到他自己的肚里——对于来串门的妖怪总不能什么都不招待。

　　“先生——”童磨的声音和哒哒哒跑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打断了两只狐狸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煌狐顺着声音侧过身向后看去，只见童磨拿着本子跑到他面前。

　　“这是今天的抄写，我已经完成了。”童磨眨巴着眼，将本子双手递上。他指望能从老师的嘴里得到一些评价，无论是好还是坏，只要别是一如既往的——

　　“知道了。”

　　童磨接过被翻阅完的本子，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作为老师，煌狐无论什么典故他都信手拈来，对于童磨不懂的问题他都能解释清楚，丝毫不会犯错误。但他却从不对自己的学生进行评价，就算是曾经童磨故意把字写的如同鬼画符一般，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后，说“知道了。”童磨不知道这否是正确的教学方式，虽然比起以前那个装学问、不管怎样只会一个劲儿的夸他的小山老师，煌狐的确十分优秀，但童磨总觉得自己无法满意。

　　自己期待的就是这样的老师吗？

　　童磨不知道。

　　看童磨在原地站了半天没动，煌狐开口询问:“怎么了？”

　　“两个酒杯。”童磨的视线转到平台上的两个酒杯上，一个在煌狐身前，一个在与煌狐平行的不远处。一个人，两个酒杯。“有两个酒杯……先生刚刚是在和人喝酒吗？”他的声音很轻，如同夜空中飘落的樱花，最后落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煌狐没有回答他，只不过是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对着童磨说:“现在晚上，你该去睡觉了。”没有一点掩饰的拒绝。

　　童磨垂下眼，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入漆黑之中，回到自己的房间。

　　两年的时光能改变什么呢？只不过是让煌狐在听到童磨的声音回头看一眼的程度，但远没有到将两个酒杯的故事告诉他的程度，甚至连自己的真名都没有告诉他。

　　这不是防备，这是没有必要。

　　这一点童磨心知肚明。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两个酒杯、没有飘落的樱花与明亮的月色，小山老师依旧拿起书本，没有丝毫错误地教童磨文章。

　　到了祷告时间，煌狐倚在庭院的树干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一群人跪在童磨面前痛哭流涕敬奉祷告，看着童磨彩虹的眼瞳里缓缓充满了泪水，看着那些人被童磨扶起时眼里闪烁的光，仿佛在说:“得救了。”

　　——愚蠢。无可救药。

　　“先生，你看这些人是多么的悲苦啊。帮助这些人获得幸福，这就是我的使命。”结束完极乐教活动的童磨站到煌狐面前，笑盈盈开口，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童磨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辉之中，宛如神子真的存在。

　　煌狐吐了一口烟，离开了自己站的位置，在经过童磨时用一只手把他的高帽摘下来塞他怀里。

　　“我没有看到极乐。”

　　煌狐就这么将此地的虚假戳破，没有任何顾虑与犹豫。

　　啊啊、是的……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极乐世界，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懂呢？童磨抓紧了自己的帽子，快步追上了煌狐，一同朝屋里走去。

　　“童磨、童磨……你父亲呢？”童磨的母亲抓着童磨的肩膀问，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面对母亲充满血丝的双眼，童磨也只是拍拍母亲的手，笑着说:“父亲他在引导不幸的人哦，他在为那些可怜的人们指引极乐的方向。”母亲听到童磨的回答，愣了几秒，手缓缓放下，又恢复到了那个温柔的样子，向煌狐微微一欠身:“失礼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晚饭。”

　　童磨的母亲离开后，煌狐看着在一旁继续翻书的童磨，说:“没关系吗？”

　　童磨手上的动作没停，翻了新的一页继续看书“先生指什么？”

　　“你的父母。一直这样下去是会出问题的。”没错，童磨的父亲夜不归宿，母亲神经兮兮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结合最近见到的那几个女信徒的状态，不难了解事实真相。

　　“没关系啊，这不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如果我参与的话很麻烦的。”这时童磨的母亲正好将饭盛了上来，煌狐垂下了眼，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菜肴，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在午睡时间，一股血腥味从空气中弥漫开来。煌狐睁开了眼，听着奔跑的声音向自己靠近。

　　唰——童磨推开门，那股血腥味更重了。

　　煌狐看着干干净净的童磨，等待着下文。

　　“先生，房间又臭又脏，处理起来好麻烦，我该怎么做？”童磨用彩虹般的眼睛看着煌狐，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煌狐从未在这一刻如此清晰般地感受到童磨这个个体的异常感。

　　是个就算什么都不教他，他自己也会慢慢走向恶的彼岸的麻烦的小鬼。

　　煌狐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和童磨一起朝血腥味最浓重的方向走去。男人被捅数刀的血淋淋的尸体和女人呈现出中毒症状的黑紫尸体就这样暴露于面前。

　　“爸爸连睡女信徒的事情还是被发现啦，总之最后就变成这样了。好麻烦啊……”

　　煌狐沉默不语，然后低头看着童磨，问:“你愿意跟我走吗？小鬼。”

　　童磨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煌狐，问:“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做我的学生。”

　　“……”

　　“如你所猜，我并不是人类。我是千年的狐妖，吃过人，犯过错。我不能保证你以后会怎么样。”煌狐就这么将一切暴露在了太阳底下，没有一点铺垫与掩饰。

　　“好啊。”童磨笑了，拉住了煌狐的袖子。

　　最后，极乐教发生了一场火灾，教主大人与教主夫人全部葬身火海，神子下落不明。极乐教从此消失于世间。

　　煌狐和童磨站着看火势越来越旺，煌狐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时候你应该哭的，童磨。”

　　“诶？”童磨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的他仿佛卡壳的机器人，无法动作。自己的异常就这么被这个男人轻轻松松点破了。

　　“算了。”煌狐抱起了童磨，将他头上那顶碍眼的帽子扔进来了火海。“这种事在我这里无所谓，我不在意。”煌狐抱着童磨离开了。

　　在路上，童磨抓紧煌狐的衣服，似乎是怕掉下去。他直视着男人的双眸，问:“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男人冲童磨笑了，开口道:“煌狐。你以后应该叫我老师，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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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童磨拉开门的那一刻狐狸终于下定决心要拉住这个小鬼了，师生缘分正式结成！把童磨的帽子烧了意味着彻底烧毁过去，要不是不行其实还能把童磨衣服烧了……之后就开始带娃日常了，老狐狸多才多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