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拉》湘南音

12、意料之外（二）

　　“瑞拉？”恍惚一直没听到任何响动，程佐疑心着从厨房走出来，却一眼瞥见岑瑞拉脸色惨白，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不禁登时揪了起来，迅即靠近过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经过片刻的休整，岑瑞拉已稍稍有些缓过神来，她沉住气，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不在焉地微微翕张嘴唇，却发现自己由于惊吓过度，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你究竟怎么了？别吓我！”程佐一把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心已是冷汗涔涔，不由得慌了神，“哪里不舒服了吗？”

　　抽回自己的手，岑瑞拉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才小声说道：“没事，就是刚才接通电话的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现在已经好多了。”说着，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手机，心一紧，赶忙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对方已经挂机了。然而，卓易南的声音却始终回荡在她耳边，就像尖刀利刃一般插在她心口，疼痛难忍。

　　“别管手机了，你当真没事？”程佐将手机拿过来，眼神半刻都不曾离开过岑瑞拉，“会不会是因为血糖低的缘故？”

　　“也许。”岑瑞拉使劲吸了口空气，“我真没事了，不过麻烦你先去给我倒杯水来行吗？”

　　“好，我马上去，正好粥也熬上了，一会儿就能喝了。”

　　就在程佐转身回去厨房的刹那，岑瑞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像就快要爆炸般胀痛，她实在有些负荷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它的她都能承受，惟独有关卓易南，是她绝对无法轻易忽略的。

　　当初离开他，虽然她自有她的无可奈何，但时至今日，她心里的愧疚感始终难以磨灭。他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她至今仍难忘怀的人，更是她曾经的美好记忆里最重要的一个人，早已没有谁，可以替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岑瑞拉不明白，为何老天爷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安排他们的重遇，更让卓易南以这么一个令她尴尬的身份出现。从他刚才对程佐的称呼来看，他们俨然不可能只是普通朋友。毕竟以他的性格，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对他人显露出轻松的一面。

　　在卓易南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便因为飞机失事双双去世。后来他去往英国，寄居到舅舅家生活。许是因为寄人篱下之苦，使得他养成了孤僻乖张的性格，为人处事都格外冷漠，极难对谁付出真心，更别说与人如此说笑。

　　但是，也正因为他的这种个性，一旦认准某段关系，无论友情还是爱情，都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诚心对待。

　　她犹记得，当年与他开玩笑，让他在友情、爱情二者之中只选其一，他再三考虑之下，才选择了爱情，甚至很严肃地告诉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她从他身边带走，即使是朋友，也不能原谅。而她却故意打趣他，说什么万一碰到更好的选择，自己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另攀高枝。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时的玩笑话，如今却一语成谶。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的。

　　“瑞拉，你快趁热喝一口温水，我稍稍加了些糖，应该会很甜。”程佐很快便回来，脸上仍旧挂着浓浓的担忧之色。他将一杯水递到岑瑞拉嘴边，就差亲手喂她了，然而岑瑞拉此时满心想的都是卓易南，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只麻木地接过水，呷了一小口。

　　水确实很甜，可再怎么甜，终究也敌不过岑瑞拉此时心里的酸涩。她无法想象，当不明就里的卓易南获悉她如今有了新的交往对象，而且还是与他相熟的程佐时，会否愈加对她恨之入骨！？她已经不能再忍受，哪怕只有一丝，来自于他的怪责。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程佐关切地看着岑瑞拉越显苍白的脸色，心慌不已。

　　岑瑞拉不置可否，只拿眼瞄着已被程佐放回茶几上的手机，略一沉吟，忙说道：“你快看看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吧，我刚才好像是接通了，但还没顾得上说话，似乎很失礼于人。”说着，她偷偷深吸一口气，掌心不自觉收拢。她急于证实刚才那一通电话究竟是否真的是他打来的，即使有自欺欺人的成分，也顾不得管不了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那些，你究竟好没好点？”程佐深锁眉头，“不行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吧，嗯？”

　　“真的没关系了，休息一下，再喝点粥就会没事的。”推开程佐正欲探测自己额头温度的手，岑瑞拉径直拿过手机来递到他手里，又道：“你还是快看看手机吧，别耽误了正事。”

　　拗不过岑瑞拉，程佐只得叹了口气，兀自低头去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看过后眉眼渐舒，抬头对岑瑞拉笑着说道：“不是正事，只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最近刚从国外回来，打算租我们公司的一个场地开个人摄影展，一会儿我得空再给他回个电话就好了，没关系的。”说着，程佐无奈地瞟了一眼岑瑞拉，笑嗔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少帮我操些闲心？！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一门心思想着别人。”

　　再难说服自己去否认这一事实，岑瑞拉心下凄然，定了定神，又迟疑着问道：“是很要好的朋友？很要好的？”

　　“嗯，认识时间不长，但挺合得来。去年我去伦敦出差时经人介绍认识他，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后来时常见面，彼此渐渐熟悉，关系也就越走越近了。”程佐注意到岑瑞拉的脸色稍稍有些好转，忙坐到她身边，慢慢说道：“他那个人很有才华的，尤其擅长拍摄人物，从威斯敏斯特大学念完研究生，就在伦敦成功开了个人摄影展，并一举成名。不过似乎在感情上受过很大的挫折，所以对女人一直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算是挺怪的一个人。”

　　“……”岑瑞拉倒抽一口凉气，握紧双拳，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以化解此时自己内心撕裂般的痛感。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他为她所伤，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和他的朋友走在一起……她想，总有一天，像她这样万分残忍的恶魔，应该会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磨难，永世不得翻身的吧？！

　　对于岑瑞拉此时所受的煎熬，程佐丝毫未察觉。他起身走到厨房门边探头看了看正在熬的粥，然后转过头来对岑瑞拉说道：“说实在的，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背影很熟悉，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你与他摄影作品里那个女模特的身形极为相似的缘故。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的脾气尤其怪，工作室里几乎摆满了各式各样以那个女模特的背影为主题的照片，而且每张都堪称精品，可一到开摄影展的时候，硬是不肯拿一张出来展示，说什么那些都是意义非凡的非卖品。这次我都想说服他，哪怕拿出一张来，也该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了。”说着，他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转过身看着岑瑞拉，狐疑着微睨双目，问道：“我差点就忘了，你好像也在伦敦留过学吧，或许你和他也相识？”

　　“嗯？”心一惊，岑瑞拉猛一抬头，惊异地瞪大眼睛，顿了顿，慌忙说道：“我在伦敦时并没有任何在威斯敏斯特大学上学的朋友，更没有机会认识什么摄影师，应该是不认识他。再说了，伦敦华人也不少，我怎么可能谁都认识呢。”说完，岑瑞拉立即垂下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程佐发现，自己的惶乱。

　　“我想也是，你分明比他那个女模特要消瘦许多，可能只是有所相似吧。”对岑瑞拉的一切都不曾有过怀疑的程佐歪着头自顾自笑了笑，又道：“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啊？”岑瑞拉皱了皱眉，迅速稳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不是说他对女人都是生人勿近吗？！算了，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你不一样啊，你是我中意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给你脸色看！？那小子脾气再臭，好歹也会给我留些面子吧。”笑说着，程佐一头钻进厨房，将燃气灶的火关小，然后拿勺搅了搅锅里的粥，径直尝了一小口后，忙盛出一碗来，端给岑瑞拉，正色道：“先不说他了，你赶紧趁热喝了这碗粥，待会儿我下去买些食材回来，你这身体，不好好滋补一下是不行了。”

　　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岑瑞拉吸了吸鼻子，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对自己好的男人，眼波蓦然湿气氤氲。

　　她咬咬牙，决定暂时不再去想卓易南的事情，她想，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复仇的决心。即使再伤他一次，再伤自己一次，也在所不惜。

　　事到如今，忘却，已是迫在眉睫。

　　即使无法忘却，她还可以假装。

　　一定可以。

　　一如当年，她强忍着万箭攒心的悲辛，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一步一步远离他的世界，一步一步，将自己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