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87、有所思

　　千秋城内。

　　东风桃李阁今日生意十分不错，平时清闲得打蚊子的店员全部上阵，整间店熙熙攘攘，询问的，讲解的，讨价还价的，热闹得宛如市集。

　　店中伙计各有各的客人要负责，只有新来的学徒小球儿还不能单独接待客人，帮前辈们跑跑腿打打下手，青年进来时，只有他注意到了，左右一瞧见老店员都在忙，小球儿赶紧殷勤地迎了上去。

　　“哟，客人您里边请，是要买法器？法衣？还是丹药、功法？”

　　青年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你们总管呢，叫他出来，就道千秋门允青霜有大生意要与他谈。”
　　“这……客人，咱们总管正在忙，您请坐坐，我去替您看看去。”小球儿有些为难，总管昨日在春山明月楼喝得有点晚，天蒙亮才回来，吩咐所有人不许打扰他，这青年一进来便这做派，小球儿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便有些支吾。

　　青年淡淡瞟了他一眼。

　　小球儿猛地一激灵，这时，一个老店员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出来，看见青年，明显一惊：“允真人……不，允仙候，您怎么来了，小人马上去叫总管。”

　　老店员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小球儿，立即跑上楼去叫人了。

　　小球儿傻眼了，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好在那客人似乎并不计较，随意寻了个空位坐下。

　　片刻之后，小球儿惊奇地看见近来有些富态的总管小跑着下来，那灵活的脚步，哪有平时走一步摇三摇的样子。

　　这还不算什么，只见总管笑容满面地与那客人见过礼，才交谈了几句，总管便一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喜悦得手舞足蹈的模样。

　　半盏茶工夫后，总管让伙计把所有客人请出，宣布今日提前打烊。

　　关上店门，总管将唯一留在店内的客人请上密室，同时吩咐所有店员一齐动手，将平日不轻易展出的货物搬出摆放，以待客人随后挑选。

　　小球儿一边小心地帮着同伴把藏在柜子里的一套玉器拿出，一边偷偷望向沿梯而上的客人背影，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头，怎能让咱们总管这样看重，今天生意这样好，说关门就关门了。”

　　“噤声！”他的同伴是在店里做了十五年的老伙计，比未满十八的小球儿谨慎许多，瞅着客人进了内间，才放心道，“这是千秋门的弟子，来头倒不算什么，左右千秋门弟子好几万，咱也稀罕不过来。

　　小球儿，你可记住了，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不看来头，只看好处，若没有好处，便是归一神帝来了，也不可掏心掏肺，若是有好处，便是路边的乞儿进来了，也要毕恭毕敬。”

　　“不对呀，咱们总管不是时常叮嘱我们不可以貌观人，分别对待，否则得罪了大人物，大祸临头了还不知缘由吗？”

　　老伙计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笨东西，那是叫你不要做得太明显，面上要礼貌周到，不能让人挑出你的错处来，不是叫你什么人都当祖宗供着，以后多看多学，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小球儿福至心灵地道：“那瞧咱们总管这狗腿样，这位客人身上想必有天大的好处咯？”

　　老伙计放下玉器，“啪”地拍了他脑袋一巴掌：“闭上你的狗嘴。”他瞅瞅周围，见众人都在忙碌，凑到小球儿耳边道：“你小子还真猜对了，这客人可了不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咱们总管还是辛级贾修，跟他做完一单生意没一个月就连跃两级，变成己级贾修了……”

　　老伙计把当年总管将那客人和他的同门给的各类珍贵灵植大部分送回了总部，获得了晋升的资格和资源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给了小球儿听。

　　小球儿惊讶得合不拢嘴，东风桃李阁虽然号称是天午大陆最大的商铺，实际上背后是除十大宗门外的许多散修联合组建的。

　　在东风桃李阁里头任职的修士修行的法子也与正经修士有些不同，境界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来区分的，区别于一般的叫法。

　　由癸级开始，甲级最高，贾修的实力与一般同级的修士相比，那算是垫底的，但有一样好处，贾修没有瓶颈，只要资源到位，连升几级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话说回来，即便如此，他们这些贾修也多是正经玄门看不上的——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想当贾修啊。贾修便是千辛万苦、走狗屎运修到了甲级，那也根本不用指望跟普通神帝一样有望飞升。

　　况且，贾修只是门槛低些，并未代表当了贾修就能轻松晋级了，东风桃李阁内贾修无数，竞争也十分激烈，晋升考核的标准苛刻无比。

　　一般分阁里的辛级贾修，多的是一辈子无望进境，只能苦熬日子的，如千秋城分阁这般连跃两级的，那才叫奇迹。

　　“这可真是叫……”小球儿搜肠刮肚地想了个词儿，“再生父母了，怪不得咱们总管笑得那个样，这回来，不知又要给咱们总管带来什么珍贵的宝贝了。”

　　“那还用说！”老伙计道，“你可知道，这客人上一次来，还只是筑基修士，才过了几年啊，都踏入明心期了，别看这也是升两级，这可跟咱们总管那种水货不同，人家正经修士，进境何止难了十倍……”

　　两人凑在一起说得入神，一时忘了做事，另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老店员呵斥道：“少嚼两句舌根吧，还不快去快把秘室里的宝贝拿出来，怠慢了贵客，看总管怎么收拾你们。”

　　老伙计讪讪，小球儿也捂着脑袋悻悻地跑了，不过，他仍是对那客人十分好奇，搬着东西也时不时探着头看客人什么时候下来。

　　所以半个时辰之后，他第一个发现内间的门开了，客人走下楼梯，总管胖胖的脸庞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他边追在客人身后边不住劝说：“允仙侯再考虑考虑，咱们东风桃李阁的工艺也是一等一的，不比那天工门差，那珠子交给咱们制作，定不让您失望！”

　　“交给你不难，可我急着要，你们的速度既赶不上天工门铺里的器修，便算了吧。”
　　总管咬了咬牙，道：“不敢耽误仙候的工夫，实不相瞒，小店有能改变时间流速的法器，就是师傅暂时不在，我立即遣人去叫，您就好好在这儿玩玩，我东风桃李阁有全天午大陆最齐全的货物，保管您满意。”

　　允青霜思索片刻，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给总管看：“依你所见，这珠子可做何种器物？要轻便小巧，可随身携带。”

　　盒盖打开之时，小球儿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从盒子里迸射而出、闪耀如雪的光辉将他目光刺得生疼，可那珠子这样美丽，让他痛得流泪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不止是他，在场诸人，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总管都被这蜃珠惊艳了几息，方才回过神来。

　　他忙不迭地道：“这珠子既有祛除幻惑的功效，自然该随身携带，依我看，不如做成一支发簪，美观且轻巧，您看如何？”

　　小球儿偷偷去瞧那客人的神色，见他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透出些许愉悦来，连口吻都温和了许多：“那就做一支发簪吧，既要快，也不可疏忽了工艺。”

　　“您就放心吧！”总管欢天喜地接过了木盒，安排手下的人招待青年挑选物品，自己亲自去见手艺师傅。

　　负责招待客人，给客人介绍讲解商品的是老店员，小球儿这个学徒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客人旁边，每当客人看上一样东西，他便立即精心包好，务必不让客人有一丝不便。

　　眼看着客人干脆利落地挑了许多因昂贵而无人问津的商品，以及平日珍藏于室，今日才拿出来的宝贝，老店员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小球儿暗暗算了算能拿到的分成，心也变得火热了，恨不得客人再多待几日，永远不走才好！

　　允青霜自然不能永远待在东风桃李阁，他在店中挑了半日，选足和繁雅志两人未来几年修炼所需，便在东风桃李阁众伙计万分不舍的目光中回了千秋门。

　　两日之后，他收到了东风桃李阁精心打造的发簪。

　　用纸鹤给繁雅志发了个讯息，允青霜乘着鹤枭前往少年所在的藤萝峰。

　　繁雅志从回千秋门开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手中剑，接到允青霜发来的讯息时，他正在剑林与一位剑斋的师姐切磋。

　　这师姐剑术霸道，修为又比他高上一个境界，他打得有些吃力，满身是汗，接到允青霜的讯息，他赶紧收了剑，对师姐道：“方师姐，我要事要回藤萝峰一躺，咱们改日再战。”

　　方盈也收了剑，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条帕子：“瞧你这一头汗，先擦擦吧，是什么事这么急，让你这样的修行狂魔连剑都不想练了，莫非是心上人找你幽会？”
　　她只是随口取笑，不想少年当即红了脸，连汗都忘了擦便御剑跑了。

　　繁雅志急匆匆回了藤萝峰，在洞府旁还碰到了林芙蓉，她手里捧着一碟晶莹剔透的果子，见少年一阵风似的冲来，赶紧避让：“哎呀，繁师兄慢点，今天来了客人，我要把灵果给师尊送去呢。”

　　话音未落，繁雅志人已经进去了。

　　允青霜说一刻钟后到，他赶在这之前沐浴洗漱了一番，换过了干净衣服，把趴在地上的打盹的小银龙叫醒，一人一蛇等在门口。

　　蓝天白云之下，青年乘着黑色的鹤枭徐徐降落，面容沉静，气质卓然，如同画中走出一般，繁雅志看得简直挪不开眼睛。

　　直到允青霜走到他跟前，他还没回过神来，允青霜有些莫名：“为何这般盯着我？”

　　“没什么。”少年脸红红地道，他掩饰地把青年拉进洞府里，小银龙懒洋洋地拖着尾巴跟在两人身后。

　　洞府外头满地荒芜，繁雅志这阵子已经把自己的洞府打理得浅碧轻红，藤攀葛附，不过，允青霜不是第一次来，他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便自然地在桌边坐定，拿出了自己买好的物资。

　　“这是你的，收好。”两人在秘境获取的珍宝是一起出售的，买回的物资自然也是分成两份。

　　“这么多呀。”繁雅志感叹，这样丰厚的资源，便是他当年在凤凰宗做宗子时也没能尽情使用，当初与青霜逃离凤凰城时只求能活下来，何曾指望过有今日。

　　允青霜却没那么多想法，在他心里，只要有条件，自然该给少年用最好的东西，连白石皓在时那样艰难的日子都没有抠抠搜搜，更何况如今。

　　等繁雅志收好东西，他从袖里拿出了那支镶嵌着蜃珠的发簪。

　　“戴上吧。”

　　繁雅志惊呆了：“这、这是给我的吗？”

　　“傻话，不是你的，难道是这蠢蛇的吗？”

　　银蛇被允青霜发落了几次，记了仇，最近不肯跟在青年身边，此时听见主人骂它，一甩脑袋钻进地下一个专给它的洞穴里，再不出来了。

　　“我……”少年接过发簪时手都有些颤抖，他从没想过允青霜会送他这样东西。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这是白叔叔从前教过他们的诗句。

　　青霜送他珠簪，是他所想的意思吗？

　　少年捧着簪子，一时竟然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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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有所思》
这是一首汉乐府，我还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