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59、第 59 章

　　在十八岁那年的初秋，允青霜终于达到了炼气大圆满的修为，若是顺利，不久便能筑基了。

　　他修炼更加拼命，日夜不休。

　　有一日，天色刚刚蒙亮，允青霜照常从一夜的打坐中醒来。

　　白石皓是凡人，昨夜又忙到很晚，现在还未醒。允青霜也有意让他多歇息一会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轻轻推开屋门，准备去院中打水，猛然看到门边蹲着一个人影。

　　他心头狠狠一跳，怒气上涌，压着声音喝道：“你有病吗？大清早地在这干什么？”

　　蹲在墙脚的少年本来双手搂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间，允青霜的呵斥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干涩泪痕的脸。

　　允青霜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少年嘴唇微翕，说了一句什么，允青霜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修炼之人耳聪目明，允青霜并不是没听见，是繁雅志实际上根本没说出声，他哭了半宿，喉咙已经哑得发不出声音。

　　少年没再试图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允青霜方才没注意，此时靠近了少年，方才发现他衣衫上染着大片血迹，他瞳孔微缩：“这是哪来的血，你受伤了？”

　　少年仿佛此时才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允青霜觉得自己又开始生气，喝骂的话在出口的瞬间却被强行咽了回去，他吸了口气，不耐烦地蹲到少年面前，呵斥道：“哑巴了吗，说话！”

　　少年今日似乎格外容易受惊吓，被他这么一喝，不由想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石墙，后脑勺猛地磕在了墙壁上，发出“咚”的闷响。

　　仿佛痛到极点，少年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沿着脸颊掉落，这哭泣却仍是无声的。

　　允青霜不知怎么有些心慌，他连忙把人拉近，查看他的后脑：“很疼吗？我看看。”

　　腰间猛然一紧，却是繁雅志抱住了他，允青霜的动作不由一停。

　　胸前明显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湿意，那是少年汹涌的泪水。

　　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允青霜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白石皓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青霜，怎么了？是小志来了吗？”

　　如梦初醒，允青霜推开怀里的人，应道：“阿爹，我们吵醒你了？”

　　他不知怎么有些气急败坏，粗暴抓住繁雅志的衣领，把他拖进了屋子。

　　白石皓正朝两人走来，看见他的举动，立即道：“青霜，你放开他。”

　　“我可没欺负他。”允青霜辩驳，将少年扔到一把椅子上，“谁知道他怎么了，满身是血，又死活不说话。”

　　他看了一眼泪痕满面的少年，若是往常，他早该不服气地与自己吵起嘴来了，此时却失魂落魄地靠着椅背上，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看来发生的事情不小。

　　允青霜心中微沉。

　　白石皓蹲下来，轻轻擦了擦少年的眼泪，温和地问：“小志怎么了，告诉白叔叔，出了什么事？”

　　少年眼泪留得更凶了，他一把抓住了白石皓的手，如同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小鸡仔儿看见了老母鸡，委屈万分。

　　白石皓十分心疼，见少年不说话，探了探了他的脉搏，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五脏破损，六腑壅塞，是谁害你受此重创？”

　　繁雅志动了动嘴唇，允青霜一直盯着他，看懂了他说的是“没有谁，是我自己。”

　　白石皓愣了愣，确认道：“是你自己？”

　　少年点头，白石皓不再追问，他吩咐蹙眉站在一旁的允青霜：“青霜，去打盆水来。”

　　这一日白石皓父子二人都没出门，繁雅志换过干净衣物，服过丹药后，就躺在屋里的小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夜晚方才醒来。

　　允青霜一直守在床边，见他醒来，再次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话便说。”

　　睡了一觉之后，少年的情绪看起来好了许多，也不再以沉默抗拒他的疑问。

　　“我……我好像不是父亲的孩子。”他低着头，犹犹豫豫地说。

　　“你说什么？！”允青霜疑心自己听错了。

　　少年又小声地说了一遍。

　　“轰”的一声，允青霜脑海空白了片刻，才意识到繁雅志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怔怔地楞了许久，与同样震惊的白石皓对视了一眼。

　　白石皓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问少年：“小志，你确定吗？你是如何发现的，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仿佛被戳中了伤口，少年又开始掉泪：“我、我昨晚试了凤尾剑……”

　　在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述当中，允青霜和白石皓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允青霜以前便知凤尾剑是凤凰宗传承几千年的超品法器，亦是凤凰宗的镇宗之宝，却到此时才晓得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有繁家血脉才能驾驭凤尾剑。

　　而繁雅志不是。

　　这几乎是已经确定的事实。

　　“有点麻烦了。”白石皓忽然说了一句。

　　他一向性情爽朗，遇见万般愁难都从容相对，此时连他都觉得棘手，少年脸色顿时一白。

　　“不是繁家血脉又如何，”允青霜却冷笑道，“繁于秋的儿子，不当也罢。”

　　“话虽如此，”白石皓叹了口气，“若是被他发现，小志要怎么办。”

　　少年轻轻抖了一抖。

　　允青霜心中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他道：“便是被发现，繁雅志是单金灵根的天才，十五岁的金丹六层，他又能如何，只是这宗子之位，怕是要被收回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看了少年一眼。

　　“我不在乎这个。”繁雅志恹恹地道，“我、我只是有点害怕父亲会生气……”

　　“那便让他气。”允青霜眸光幽暗，声如冰淬，“你既不是他的儿子，便是他白得了一个天才，细思起来，却是他占便宜了。
　　”
　　“这话说的……”白石皓摇摇头，笑了起来。

　　少年也勉强扯了扯嘴角。

　　“还是要小心，小志，你尽量拖延试剑的事，若是今年内繁宗主还未出关，你便推说私下已经试过了，拔不出凤尾剑，或许能瞒过去也未知。”白石皓嘱咐。

　　“嗯。”

　　“还有，以后不要老是下山了，多多练剑，修为才是根本，也省得实在瞒不住时这事触了眉头。”

　　这话繁雅志似乎听进去了。

　　一连两个月，少年没再下山。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落下，染白了整个凤凰城。

　　某日黄昏时分，允青霜和白石皓从仙田归来，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少年。

　　他一身白衣，背对着他们立在墙边，簌簌雪花掉在他的头顶、肩膀，整个人静默如雕像。

　　白石皓惊喜地唤了一声：“小志！”

　　少年转身，仿佛两月前的事从未发生过，对着两人粲然一笑：“白叔叔，青霜，我来看你们了。”

　　“好，好。”白石皓十分高兴。

　　允青霜抢先几步，越过少年先进了屋。

　　他听见白石皓在身后招呼少年道：“先别说这些了，这么大的雪，快进屋。”

　　“不了。”少年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好似突然学会了客套似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允青霜回头，看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递给白石皓：“顺便，把这一粒‘长春丹’交给白叔叔，请白叔叔不要拒绝。”

　　“长春丹？”白石皓惊呼，随即警惕地左右环顾，见无人在周围，立即将少年拉进了屋内。

　　长春丹是修真界最珍贵的几种灵丹之一，凡人间流传的仙丹妙药之中，也必有长春丹的一席之地，只因，长春丹是最难得的延长寿命的丹药。

　　极品长春丹，可以延寿百年；上品长春丹，可以延寿50年；中品长春丹，可以延寿30年，便是下品的，也可以延寿15年。

　　听起来似乎不多，然而即使是修士，寿限临近时，求生欲望也是极其强烈的，更何况，哪怕只延寿半年、一年，都有可能突破境界，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寿命只有百年的凡人更是对这类延寿丹药趋之若鹜。

　　这样的境况下，长春丹一向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而繁雅志手上的这一粒，是能延寿30年的中品长春丹。

　　“太珍贵了，我不能收。”白石皓关上房门，深深看了一眼少年，开口拒绝了。

　　“白叔叔！”繁雅志叫了一声，眼里露出哀求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以后……便是我再想做些什么，可能也没办法做了。”

　　“小志，你在说什么，那件事被发现了吗？”

　　“你从哪拿来的长春丹？”

　　允青霜与白石皓同时发问，繁雅志一怔，猛地朝他看过来，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儿，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是我自己赢来的！”

　　“是吗？”允青霜不为所动，继续质问，“我昨日怎么听人说，凤凰宗代宗主繁于春的密阁失窃了，他大发雷霆，要全城捉拿盗贼。这长春丹，真不是你偷来的？”

　　“没有，我没偷！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十二岁那年结了金丹，宗里长老就把这一粒长春丹当作奖赏给了我！”少年又气又急，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青霜，你在胡说什么，你昨日一整日都跟我在田里除草，我都没听说，你是从哪听说的谣言！”白石皓厉声呵斥。

　　“我也没听说。”允青霜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他而已。”

　　白石皓这回似乎生气了，指着他道：“青霜，你这别扭性子何时才能改改，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非得这样伤人心。”

　　“小志过来，咱们不理他，我给你下馄饨吃。”他拉着少年坐在灶下，给他煮起了馄饨。

　　允青霜独自被撇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站着。

　　繁雅志方才恼怒，此时看白石皓生了他的气，又有些过意不去，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此时白石皓再次说道：“小志，长春丹你自己收好吧。我用不着。”

　　少年赶紧道：“现在用不着，以后用得着。”

　　“我真的用不着，以后也用不着，我与常人不同，长春丹于我毫无用处。”

　　“与常人不同？”

　　“这是白叔叔的秘密，以后再告诉你。”白石皓冲少年眨了眨眼睛。

　　“那……”繁雅志失落地看着手中玉瓶，“这一粒长春丹……”他看向允青霜，小心翼翼地道：“你要吗？”

　　允青霜自然不会有别的答案：“我不要。”

　　灶下装炉灰的篓子突然动了一下，小银龙从里头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外头大雪纷飞，它躲在灶下冬眠呢，此时不知怎么溜出来了。

　　“那好，既然你们都不要。”少年仿佛忽然有了主意，他迅速拔掉玉瓶上的塞子，把里头那粒黄豆大小的浅绿色丹药拿出来，丢给银蛇，“不如给小银龙算了。”

　　“小银龙，不许吃！”

　　“小志，不要！”

　　与此同时，银蛇嘴一张，麻利地吞掉了长春丹。

　　“小志，”白石皓连连摇头，“你太冲动了，何必如此！”

　　允青霜气得抓住小银龙的蛇头，用力甩了十余下。

　　只有少年十分高兴，他拉住允青霜的胳膊，丝毫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把小银龙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复又放进了灶下炉灰里：“小银龙，你好好睡吧。”

　　“繁雅志！”允青霜怒喝，，“你可知道，这一粒中品长春丹，便价值百万中品灵石？”

　　少年有一点吃惊：“这样昂贵吗？”

　　“傻子！”允青霜冷嗤。

　　“你才是傻子！你最傻！你天下第一傻！”

　　“好了，小志，不要管他，馄饨好了，咱们吃咱们的，不给他留。”

　　“好。”

　　两人果真将馄饨吃得一干二净，一个都没分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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