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4、第4章

　　“废话少说，先拿引凤铃。”霜袍修士催促同伴，见他不动，自己亲自弯腰从少年手上抢过铃铛。

　　繁雅志被那罗衣修士捏住下颔，又被按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引凤铃被夺走，黑亮的眸子射出两道仇恨的光来。

　　罗衣修士等霜袍修士拿了引凤铃，也不放开少年，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下莹润如玉的肌肤，轻声道：“咱们繁公子真是个美人，便是破了相，也还是如此惹人怜爱。”

　　霜袍修士看着不对，连忙道：“喂，李兄，引凤铃也到手了，咱们快走吧，还要去打听仙选会的消息呢。”

　　“不急。我还没跟繁公子好好玩玩呢，从前繁公子是凤凰宗的天之骄子，轻易不肯低头看人，我们这样的散修，更是连凤凰宗的大门都难进，自从几年前远远地见了繁公子一回，我可是对你仰慕许久了，自从知道你跟个五灵根的叫花子跑了，我可伤心了好久呢……”

　　罗衣修士动情地倾诉了几句，见少年无动于衷，脸色一沉，正要施些手段，忽听耳后有急弦之声，身旁的同伴发出惊呼，未待他作出反应，便觉心口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支利箭从胸口透出，箭头沾着些许鲜红，滴滴地往下落。

　　繁雅志飞快地推开他，抓起地上一块石头，从身后狠狠砸向持剑冲向允青霜的霜袍修士，把他砸得一踉跄：“青霜，他抢了我的引凤铃。”

　　“找地方藏好。”

　　少年左右一看，此处坦荡空旷，茫茫雪地中只有几块大石立在道旁，他躲在最远的一块之后，探出头观看允青霜与那霜袍修士打斗。

　　与轻易被一箭穿心的罗衣修士不同，霜袍修士要难对付得多，他举剑几次将允青霜射来的箭打落，逐渐靠近了青年。

　　繁雅志看得焦急，担忧他被近身后不敌，不想允青霜被近身后干脆利落地弃了箭，还未等少年看清他如何动作，那霜袍修士骤然扑跌，跪倒在地，下一瞬便被青年一把冰匕扎入心口，气绝而死。

　　战斗结束得这般迅速，少年呆了一呆，他从石头后走出来，允青霜已经从霜袍修士的尸体上取回了被夺的引凤铃，递还给他：“收好。”

　　繁雅志接过引凤铃，突然看见了青年衣襟上一抹深红的血迹。

　　这血迹颜色已经发黑，并不是方才溅上去的，他想起青年出现的方向，并不是从山上下来，而是在他身后，荒凉镇。

　　他问道：“青霜，你刚才去哪了？”

　　允青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杀人。”

　　少年沉默片刻：“王家那个修士吗？”

　　“你知道了？”允青霜惊讶了一瞬，随即道，“后患不除，难以安枕。”

　　“可是……”繁雅志犹豫道，“杀人太多，将来升境渡劫，怕是要遭天谴。”

　　他方才在药店内言之凿凿，仿佛对青年的所作所为十分笃定，其实并非如此。

　　“天谴？”青年讽刺地笑了，仿佛他在说什么可笑的事，“若真有天谴，也不该是我。”

　　繁雅志张了张嘴，无话可驳，两人沉默片刻，少年望了望地上的两具尸体，道：“把他们埋了吧。”

　　允青霜没有反对，当日在山上因追赶金蹄雪兔，一时无暇处理那十人，事后他也返回事发之地把尸体就地掩埋了。

　　两刻钟之后，死去的两人被妥善埋葬，雪地上的痕迹也被处理干净，此时天空中乌云压顶，大风卷起细碎的雪粒，打在人身上，允青霜还不觉如何，少年却打了个寒噤，轻微地发起抖来。

　　他的围脖方才被丢在地上，已经被雪水浸湿了，不能再上身，允青霜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他当披风披好，然后背起少年，迎着大风回山。

　　冬去春来。

　　荒凉山的春季比天午大陆其他地方来得晚得多，六月份，被琼衣玉帔裹了一冬的树枝上，开始滴下透明的水珠，远处的山峰，从一片白色里显现出了黛黑，湿滑的地面上，有小动物凌乱的足迹，山腰背风处，不畏严寒的植物早早冒头，远远看去，像铺了一层浅绿的地毯。

　　繁雅志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抓着木棍，蹲在一片雪融得最早的山坡上，仔仔细细地寻找什么。

　　他身穿着一件雪白中泛着浅金色泽的裘衣，腰间系着一把剑，脚上踏着小皮靴，身形灵活轻便，许是因为心急，头上冒着细细的汗。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怎么会这样……昨天明明看到了……”忽然，他眼睛一亮，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株顶端泛着浅红的春草躲在一丛枯枝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少年兴奋地扒开枯枝，把篮子和木棍放在一边，双手快速地挖土，坑里露出那株浅红春草深深扎进地底的的根须。

　　少年一手扶着植物顶端，一手掐住根部，小心翼翼地往外抽：“别断，别断，千万别断！呼——”尾音上扬，他成功了。

　　这是一株马蹄根，成株形状如马蹄一般，故此得名。

　　这植物根部极长，在地底蛰伏了一冬，吸尽寒气，与半春蕊、松骨、 九重天等几种药草一起熬煮，所得药汁，可治疗筋脉挛缩、筋痹 、筋急等筋络弊病，是马蹄根最有价值的部分。

　　马蹄根唯有冰雪初融，暖气与寒气交织的时候才会生成，时间一过，便销声匿迹了，其他几种药草都能在山下的普通药房找到，唯有马蹄根常年缺货，很是难寻。

　　繁雅志这段时间日日冒着早春的料峭寒意出门，就是为了寻到此草，今日总算如意了。

　　他将这株马蹄根放进篮子里，又继续埋头搜寻，有一就有二，两个时辰后，他几乎踏遍半座山，填满了半个篮子。

　　时近傍晚，繁雅志直起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在脸上留下几道泥污，却浑然不觉。他满心欢喜地提着篮子，用木棍撑着在湿滑的坡地上，慢慢往下走。

　　经过一条叮咚作响的溪流时，他想了想，走过去把篮子直接放到了溪水里，使力摇了摇，清澈的溪水顿时被染成了浑浊的黄色，等到溪水又变得清澈，篮子里的马蹄草也变得干净水润，长而微曲的根茎有几个饱满的节珠，嫩白晶莹，鲜润可爱。

　　少年甩了甩篮子，又随手舀起几捧水洗了洗脸，正准备离开，就在此时，一股让他寒毛直竖的恐惧攫住了他。

　　瞳孔一缩，繁雅志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地上一滚，顺着滑坡之势往侧面快速滑出一段距离，才敢回头看，一条浑身覆盖着白鳞，似鱼非鱼，似蛇非蛇的棍状生物，下半身浸在水里，高高抬起三角状的头部，凶狠地朝他晃动，。

　　这是一条鱼目蛟，剧毒，利齿，善于潜伏，极其凶恶，一旦咬住猎物，致死前绝不放嘴，少年心中发紧，抓着篮子的手都有些不稳了，若不是他知觉还没退化到跟普通凡人一样的程度，恐怕……

　　心下还没放松，一股邪火突然冒了出来，他明明是结过丹的修士，今日虎落平阳，龙游浅水，连一条小小的鱼目蛟都敢拿他当猎物了，真当他好欺负吗？

　　他把篮子放在一块石头上，丢下木棍，缓缓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半山腰的石屋里。

　　屋顶融化的冰雪化成清水，沿着屋角、石墙淌下，浸润了墙脚冒出的不知名青草，在地面蜿蜒出片片水痕。

　　屋里却仍干燥而温暖。

　　允青霜盘坐在屋子中央的蒲团上，腰背挺直，手结定印，周围稀薄的灵力随着他的吐纳而如潮汐一般与之共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流过筋脉，汇入丹田。

　　几个月前他筑基失败了一次，此时他在识海内视，丹田里的灵力已经翻涌如云，挤挤挨挨，等到云气压缩到极致，化出第一滴灵液之时，就可再次筑基了。

　　若此次能筑基成功，便是成功走上修仙之路，脱离凡人行列，可被称一声仙人了。

　　突然，青年背脊一僵，无数碎裂之声响在识海，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浑身的毛孔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几乎成了血人。

　　青年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倒了一杯冷水，几口灌进肚子里，全身鼓荡的血液才平静下来。

　　这样的情况近来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他亦知道原因，无非是因为灵气运行过度，筋脉承受不住冲击，变得脆弱罢了。

　　这是难免的，须知修行之路之所以艰难无比，并不止在于修炼之枯燥与漫长，而更在于与修行息息相关的资源是否可以配备充足。

　　通俗来讲，就是财侣法地四项了。

　　而允青霜可算是一无所有，连炼气期最要紧的，调节筋脉的玄元丹都没法服用，在这样偏远的荒山野岭，若不是他身怀大秘密，有法子将最无用的五灵根化为最大的优势，五灵根齐齐吞吐灵力，大大增加了吸收灵气的速度，恐怕连如今的炼气巅峰都没法达到吧。

　　筋脉破裂又算得了什么，暂时还死不了，待他到了资源丰足之地，再弥补便是。

　　正当青年正要不顾筋脉的伤势继续修炼的时候，竹门“吱呀”一声，繁雅志带着一身血腥之气走了进来。

　　他左手提着的篮子滴着水，右边提着的鱼目蛟淅淅沥沥地滴着血，金丝缟皮兔皮毛制成的裘衣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他却笑着，眼里都是光芒：“青霜，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