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106、流年急景

　　无尘宗主与众弟子均欢悦于孙莹在庆典中连跨两阶突破，萧十方在殿下扫了一圈，看到连莺与几个女修捧着些丹药立在孙莹不远处，预备着若是孙莹顶不住便冲上去帮忙。

　　萧十方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连莺会沮丧呢，不想她倒很看得开，这样一来，他反而觉得有些心疼。

　　思索片刻，他走到无尘宗主前，诚挚地祝贺了几句后，说道：“为贺宗主延寿之喜，近日萧某特制一曲，与贵宗佳材连莺道友弹唱，不知宗主能否赏面？”

　　无尘宗主欣悦道：“早闻萧道友能制妙曲，愿一聆雅音。”

　　成了，萧十方暗道。

　　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

　　孙莹渡的是六六雷劫，时间出乎意料地短，几刻钟之后，空中劫云消散，天朗气清，孙莹起身，袅袅婷婷地向四面拱手：“多谢各位同门为我助力。”

　　众人纷纷恭贺，孙莹顾眄神飞，仪态比之从前更显婉丽，她朝萧十方走来，含笑而问：“你不是要与连师妹同向宗主献曲吗，此时不奏，更待何时？”

　　孙莹主动提起此事，众人也附和凑趣，道要看看萧十方和连莺二人近日的成果。

　　这正中萧十方下怀，连莺似乎本来已经有些退意，见此情形，也不由精神一振，立到殿前空地中央，在漫天杨花之中提裙蹴足，摆出架势。

　　萧十方也调弦正音，纵指按琴，伴随着泠然琴音，连莺天籁般的歌声响起，相比此前浩瀚厚重的《天地同春曲》不但毫不孙色，其静燥闲神，清心涤意之效，犹有过之。

　　萧十方分明看到在场之人在瞬息间便沉溺于这舞袖歌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其中有一名弟子更是立即调整气息，似乎将要与孙莹一般当场突破。

　　但就在此时，连莺蓦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舞步骤止，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在原地狂蹦狂跳，手足乱摆。

　　仿佛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喧闹惊醒了，那预备突破的弟子也被打断了感悟，无尘殿中一片骚乱。

　　“怎么回事，连莺为何喊叫？”

　　“出错了吧，稀奇了，此处又无人扰她，还能出这般纰漏。”

　　“她本来就常咋咋呼呼的，要不然孙师姐也不会不要她启阵……”

　　“哪里，我看连师妹平日性子挺稳重……”

　　众说纷纭之际，萧十方越众而出，其余人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一直注意着连莺的他却分明看清楚了，方才连莺在殿前旋舞之时，一团黑色的毛虫忽然随着飞扬的大团柳絮掉到了她身上。

　　他跑到连莺身边时，她身上的毛虫已经被抖落在地，但连莺还在惊恐地抖动裙摆与衣袖，见到萧十方过来，她如抓救命稻草，语带哭腔：“你快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毛虫！”

　　“没有没有！一条都没有了！”萧十方在她衣裳上虚拍了几下，又把那几条毛虫都踢得远远的，“没事了，莺儿，你不要怕。”

　　此时无尘宗众弟子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耻笑连莺：

　　“不过是几条毛虫，怎么就吓得那样！”

　　“就是，根本没有入阶的虫豸，虽然样子恶心些，也不至于这般反应吧，好好的庆典都被搅了。”

　　“连师妹是有些做作了，几条小虫，忍忍又能如何？”

　　只有几个同样害怕的毛虫弟子替她分辨：

　　“人生于世，谁还没有点惧怕的东西，这与那东西有害无害没有关系！”

　　“这有何稀奇，就是那些专门炼兽的修士，都有害怕虫蚁的呢。”

　　“够了！”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无尘宗主出声止住了喧哗，他不耐烦地道，“今日演奏就到此为止，连莺先下去吧，日后专心修炼，莫要荒废了修为。”

　　他随即宣布道：“孙莹天资卓著，为人谨重严毅，堪为众弟子之首，继我无尘宗道统！”

　　“日后孙莹便是我无尘宗宗女，尔等需见贤思齐，同心戮力，扬我无尘宗声威！

　　众弟子齐声应诺，几个长老吩咐众弟子收拾好演奏的器物，摆列杯盘，大排筵席，真是喜气盈庭，欢声动地。

　　早在众人出声嘲讽连莺之时，萧十方便干脆拉着她离开了无尘殿。

　　“你要带我去哪？”

　　被他拉着手七弯八拐走了许久，连莺终于忍不住出声。

　　“不要急，”萧十方回头，对她笑道，“很快就到了。”

　　小半时辰后，两人在无尘宗外一处树林前面停了下来。

　　“到了。”

　　连莺挣开他的手，四周围看了一圈，问道：“到这儿做什么？”

　　方才被同门连番讥笑，连莺羞愤欲死，她脸庞上还残留着些许粉晕，语气却已经平静了下来。

　　“本来想明早再带你来的。”萧十方温柔地注视着她，道，“但我忍不住了。”

　　女子本就酡红的面颊晕开一片桃花般的艳色，她微微垂眸：“对不住，今天我搞砸了，浪费了你一片心血。”

　　“那算什么心血，我只为让你开心罢了，”萧十方道，“能令你展颜一刻，我这心意便没有白费。”

　　连莺终于抬眸，含羞带嗔看了他一眼。

　　春风不知起于何处，将满林翠叶吹得翩翩作响，鼻端萦绕着那股冰雪般沁凉的芬芳，眼前人面若芙蓉，眸如星子，萧十方实在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莺儿，我心慕你。”

　　紧紧抱着连莺，萧十方忽然觉得空虚的心口被填得圆满无暇，这段日子以来的朝思暮想，相思成狂，都在此时有了去处。

　　他把藏在心中许久的情意全部对说出，万语千言，冉冉不绝，连莺羞得脖颈都烧红一片，把脸庞紧紧埋在他胸膛之中。、

　　两人相拥良久，连莺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吗？”

　　萧十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给她看：“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萧十方厄运缠身，亲离友散，一生孤绝……”

　　他话未说完，便被连莺捂住口，她焦急又生气：“我只是问一问，你做什么要那么冲动。”

　　萧十方抓住她的柔荑，还待再诉衷情，林中忽然响起琅然大笑，振得满山翠叶簌簌，鸟鸣嘁嘁。

　　连莺立即喝问：“是谁在这？”

　　“不要担心，”萧十方连忙道，“这是我的朋友。”

　　他朗声对着树林深处道：“至尊，你来了，萧某等你许久了。”

　　“至尊？你是说十大灵植至尊吗？”连莺大吃一惊。

　　萧十方含笑点头，他手指点向林中树木，用一种神秘的语气道：“你瞧！”

　　连莺有些疑惑，依言看向他所指方向，下一刻，萧十方满足地看到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春风浩荡，霎时间，两人眼前那一片蓊郁繁密、叠翠凝青的树林，如潮水一般褪去层层碧色，与此同时，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朱红色似熊熊焰火一般蔓延开来，鲜凌锦绣，艳夺明霞，便是世间最伟大的画师，也画不出这般的流年急景。

　　“这、这是……”连莺惊得满脸目瞪口呆，语不成言。

　　萧十方笑问道：“你喜欢吗？”

　　“我……我……”

　　不知为何，连莺忽然有些情绪失控，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哽咽着，慢慢道：“……我喜欢的。”

　　“怎么哭了，不要哭。”萧十方取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我心里难受。”

　　安慰许久，连莺才收起眼泪，恢复平静，她看看那满林灼烁生辉的红叶，微笑道：“我想，你这朋友，便是十大至尊里头的晓霜红叶了吧，怎么不请他出来相见？”

　　萧十方也笑起来，他面对着枫林，高声道：“请至尊出来一见！”

　　一阵沙沙的枫涛之声后，树林里传来一道男声：“恕我直言，你意中人身上有最易招引虫豸的瑞露香，我不愿靠近，若有缘分，下次再见吧。”

　　语未竟，满林红叶复又无声地褪去斑斓霞衣，恢复了原本的青翠，山风荡漾，绿浪翻涌，晓霜红叶已失去了踪迹。

　　“瑞露香？”不仅是萧十方，就是连莺本人也大吃一惊，“原来这香叫瑞露香，还会招引虫豸！！”

　　两人同时明白了连莺几次惹来毛虫的原因，萧十方疑惑道：“莺儿，你这香从何而来，怎么连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香？”

　　“是同院师姐给我的香料，我觉着好闻，就用上了，谁想这香竟有这样的弊害。”

　　“是哪位师姐，她是否知晓……”萧十方未将话说完，但连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清楚。”连莺摇头，“那个师姐你也知道，就是今日在《天地同春曲》中启阵的那位。我与她相处一向融洽，我想，她也是无意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连莺语气有些踌躇。

　　萧十方心中已有计较，他不欲连莺为此烦心，便附和道：“你说的是，她也没必要这样害你。”

　　因这小小意外，萧十方觉着今日这告白多了些瑕疵，不过，连莺好像并不在意，两人携手同回无尘宗时，她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在山中逗留了大半日，回到宗内已是夜幕将临，萧十方把连莺送到她住处的院墙之外，恋恋不舍地作别。

　　“你快回去吧。”连莺微笑着催促。

　　“等你进去我再走。”

　　“那，我进去了。”

　　萧十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居所，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她：“莺儿，等等。”

　　女子回头，欢喜又无奈的样子：“又怎么了？”

　　萧十方从怀中掏出那把亲手制作的扇子，几步走到她身边，塞到她手里。

　　“我做的扇子，你拿去玩玩。”

　　冰魄初升，洒下银辉如水，萧十方看到她拿了扇子，眉眼带笑地嗔了他一眼，转身跑进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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