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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婚 ...

  •   “多谢相国夫人的礼物,还要麻烦楚将军特意跑一次,真是过意不去。”旻蕊接过楚桓递来的木匣子,放在身前的石台上,起身道:“我去让人斟杯茶来。”

      “不用,我马上就走。”楚桓脱口,又是言不由衷。

      旻蕊微微一笑,转身时恰有熏风拂过,将放在地上竹筛子里的月季花瓣吹散开来。她走过去,俯身伸手将紫粉色的花瓣一一拾起,放回竹筛里,拿起用来捣花的石杵将花瓣压住。

      她的皓腕如凝雪,指尖花瓣妍丽,那一屈身的姿态煌煌灼人眼。楚桓心中‘咚’的错漏一拍,觉得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便不该再留下了。

      “我先走了。”他扶案起身,匆匆一礼后,便欲离开,他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再不闻此处花香,再不见她明媚容颜,才是最好的。

      “楚将军,请留步。”旻蕊突然出声唤道。

      他硬生生顿住脚步,却听她声音柔软传来,“楚将军身上玉佩垂络有些松散,若不介意我替你再编一下吧。”

      要拒绝的,应该拒绝的!

      “有劳郡主。”他扯下腰间玉佩朝她递去,她接过后,朝他颔首微笑:“请楚将军稍待片刻。”话落后,她转身回屋。

      他的目光痴痴的追随着她的背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他颓然坐在石台旁,瞥目时看到被石杵压住的花瓣,粉红紫花,胡蓝澄碧,入了眼的是一片花海。

      神魂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似的,他走到竹筛子前,俯身掬起一捧花瓣,低嗅时花香袭人,恰如第一次遇见时,她身上所携的香味。

      寸寸光阴,段段如箭,只将情殇越割越伤,待被扯到支离破碎,连他自己也拼凑不起来了。

      “楚将军。”

      恍惚间,时已过半,楚桓放下手中香花,从容站起,望向她时,她恬淡明丽的容颜几乎刺伤他的眼。

      “垂络我已重新编过,楚将军可还满意?”她伸出手,指上白玉无暇。

      楚桓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看玉上垂穗,此刻他只想快点离开。

      “多谢郡主。”他伸手去接,意外的,触到了她的指尖,像是冬日里飘落肌肤的雪瓣,虽凉却仍透出温暖。

      两人居然同时一惊,倏然抽回手,谁都没去接住那块玉佩,眼见白玉坠地,顷刻就碎,楚桓急中生智,抬脚将玉佩踢起,而后一个旋身,稳稳的将玉佩攥回手中。

      旻蕊一手按住胸口,双颊上浮起一层薄红,像是被吓到了。

      楚桓懊恼,本能的想去伸手搀扶,可手才伸到一般却硬生生转了弯,他拱手作礼,“惊到郡主了,实在失礼。”

      旻蕊莞尔,“幸而楚将军动作敏捷,否则这么好的玉摔碎了,实在可惜。”

      楚桓手中握着玉佩,温润的玉上似乎还带有她身上的温度。玉碎了,再无圆满的可能,倒也与此时的他相似。

      其实母亲说他没有说错,他是个胆小的人,甚至连表白也不敢,活该他这辈子得不到真爱。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朝旻蕊一礼,声音淡了下来,“我走了,郡主请留步。”

      旻蕊微微裣衽,低垂的眉眼在他转身的刹那染上轻愁,看他离去的背影,身姿挺拔如松,亦如当年,他在琼台下剑舞狂花时,那一回眸的精彩。

      可惜……可惜,终究与己无缘。

      旻蕊扶住石台,打开那只木匣子,里面是柄玉骨所制的折扇,她慢慢将扇子打开,丝绢作料的扇面上画着两个人,女子飞跃琼台,衣袂飞扬在空中,如从天而来的九华仙子;地上的男子,一手负剑,一手伸向空中,似要接住那个女子。

      绘画之人笔触轻灵,将扇中人物画的惟妙惟肖。

      旻蕊笑了,仰面靠着石台,将那柄折扇半遮了脸。

      曦凰躲在暗处,看清了两人相触时同样的悸动,看清了他转身离开时的仓惶,同样也看清了姐姐心中真正爱的人谁。

      可事情至此,再也无人能回天。

      七日后,太子大婚,皇家婚礼仪仗赫赫,满城轰动。

      旻蕊的嫁衣冠饰都由息国夫人一手打点,五重繁复的宫装下裹着纤弱的身子,冠饰上珠玉累累,曦凰看着镜中旻蕊艳光四射的样子,那繁华富丽的表面下隐藏了多少辛酸?

      “姐姐,我扶你上花轿,我们说好的。”曦凰将她扶起,明明心中并不开心,却必须强装笑靥。

      旻蕊拍了拍她的手,回眸朝她嫣然一笑。

      “太子妃启驾……”

      屋宇内外,侍女仆从跪满一地,曦凰扶着她跨过门槛,一步步走下台阶,繁重的裙裾长长拖曳,扫过铺成一地的喜金屑和粉色合欢花。

      三扇朱门同开,安国侯府外东宫仪驾已至,曦凰已经能看到那顶十六乘蟠龙金掆暖轿。

      门口,息国夫人和赵宸跪送太子妃出嫁,门外是宫中女官,左右扶了旻蕊。曦凰则跪到了息国夫人身旁。

      一条红绒毡从轿前一路铺成,金冠黄袍的太子美仪风神,由内侍扶了从轿上走下。

      曦凰偷偷撇目,正好瞧见太子朝姐姐伸出手,那笑温软,那眼深情。

      是夜,整个皇城笼罩在缤纷绚烂的烟火下,宫中席开数百,皇上和群臣同乐,皇后在内宫摆宴,这般喜庆已数十年未见了。

      东宫殿内,典仪、典制、典饰等女官分列跪在寝殿垂帘之外,曦凰得皇上殊恩,可以伴在旻蕊身边。

      月已至中,殿内大红喜烛高烧。曦凰走到喜床旁,低声询问,“姐姐,饿不饿,我给你拿点东西吃?”这一天下来,她几乎滴水未尽。曦凰懊恼这啰嗦的礼节真能把人折腾死。

      “没事,我不饿。”清淡的声音自大红喜盖下传来,听着好似并无多少新嫁娘的喜悦。

      “砰”的一声乍响,一朵绚烂的金菊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瞬间映亮了半边天幕。

      珠帘被人掀开,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是明华采章的太子殿下,身后跟着掌仪女官和两列手捧朱盘金罗的喜服宫女。

      曦凰屈膝行礼后,退出东宫殿。殿外,她站在玉阶上,抬头望着满天烁亮星斗,微风拂面,心中全无快意。

      “曦凰。”淡淡含笑的呼唤随风传来,曦凰睁眸,看向阶梯下那人,不禁莞尔。

      “大哥,你怎么来了。”她走下玉阶,来到他的身旁,很自然的挽了他的手。

      “送你去凤仪宫,怕你不认识路。”他伸手扶正她鬓发上有些松散的金步摇。

      “不认识路?”曦凰斜睨他一眼,笑说:“你当宫女太监都是假的?随便拉个都能领我去凤仪宫的。”

      赵宸笑笑,也不接她话,曦凰眯眼打量他,忽而朝他凑近,“说实话,大哥,该不是你觉得宴席无趣,这才独自偷溜出来的吧。”

      赵宸被她猝不及防的靠近吓了跳,失笑,“胡说八道,是皇上同意了,我才能在内宫行走,不然你以为我有几个脑袋可以被砍的。”

      曦凰扯了扯垂曳两颊的花坠,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旻蕊怎么样?还好么?”

      满目的姹紫嫣红,缤纷绚丽,处处都透着喜色。

      “姐姐……还好吧。”曦凰低着头,细数地上一块块的青砖。

      “曦凰。”

      “恩?”

      “从今晚后,若在人前,她便不是你的姐姐,你要记得。”

      曦凰愕住,看着他柔软俊秀的侧颜,觉得他是不是有点醉了,“不是我姐姐,那是什么?”

      “太子妃,一国的储妃。”赵宸侧目看她,眼中全是严肃,半点不含笑意,“记住了?”

      曦凰咬了咬牙,突然很想告诉他,姐姐根本不爱太子,为什么要让她嫁入东宫,本以为至少该是两情相悦的……这股冲动来势很猛,让她几次都差点脱口。

      “大哥,我……”她停步,一手按住额头,是与否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怎么了,不舒服么?”赵宸扶住她,语透关切。

      他的背后升起一朵烟花,亮开的星屑照清他的眼,没有一丝喜色。

      “我知道了。”曦凰看向他身后忽而寂凉下来的夜空,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从心。

      大婚过去后,安国侯府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几乎每天都有一大拨人上门道贺,也亏得赵宸手段圆融,将所有来访的人摆的四平八稳。

      曦凰除了傍晚前会出门一趟外,几乎是呆在自己的苑子里,吃了睡,睡了吃。

      这天刚吃好饭,她换了身衣裳又出门,息国夫人知她闲不住,也从不去管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闲晃到一户人家前,她三两步的跳上台阶,拉着朱门上的金环就是一通拍。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小侍探出头,看到是她时,忙将偏门打开,将她迎了进来。

      “朝云大哥呢?”她熟门熟路的往里面走。

      “大少爷正在练剑呢,并吩咐郡主如果来的话,直接去竹林里就行了。”小侍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曦凰突然停下步子,决定先不去竹林了,“他在哪里练功?”

      小侍很机灵的把手一指,“书房外。”

      在宁朔的时候,凤昀是很勤于练功的,可自从来了帝都后,大事小事,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堆接踵而至,让他不得不松懈了下来,正好这几日闲赋,他干脆松动一下筋骨,取了剑来舞。

      刀行厚重,剑舞轻灵,在凤昀手中的剑,幻化出无数光影,手法套路极为复杂。

      耳后忽然传来破风声,凤昀警觉的反手劈剑。

      “锵”的一声,双刃相交,凤昀此时才看清偷袭自己的人居然是曦凰,而她手中握着的是根竹枝。

      “嘿,正好很久没打架了,一起练吧。”曦凰眉开眼笑的就手一抽,树枝在剑锋上划出一道火星,居然分毫未伤。

      凤昀来不及出口阻止,曦凰却已急急攻来,两人拆了近百招,几乎是不相伯仲,凤昀平时鲜少遇到敌手,本来还怕自己会伤了曦凰,见她剑法超群,也渐渐放开手脚,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很久没那么爽快过了。

      青城剑法名震天下,当年天坤道长挟自己所创的《影竹剑宗》独步武林,挫西域刀王,挑武当七剑,被封一代剑仙。不过自此后青城能练出剑宗第九层分花拂柳的一个手都能数出来,大多练到第七层也已足够笑傲江湖了。

      凤昀见曦凰用的就是影竹剑宗的套路,就随口问了句,“会不会分花拂柳?”

      他也不过无心相问,曦凰却道:“你想看吗?威力很大的。”

      练剑之人,谁不想看看绝顶至高的功夫,凤昀一剑挑开她手中竹枝,想也未想的就道,“当然想看了,威力再大,总不能把我房子拆了吧。”

      曦凰慧黠一笑,“这倒不会,那么,你看好了哟。”

      话落,她一个错手,手中竹枝瞬间分出千道光影。

      只听“哐当”一声,凤昀都没瞧见她何时出招的,他手中精钢所铸的长剑却被一折为二。

      “……”凤昀看着手中断剑,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柄剑跟他戎马征战多年,挡下了多少突厥兵的弯刀,此刻却被这丫头给折了,还是用的竹枝……

      “呃……不好意思,本来只想耍个招式的,可禁不住就想砍东西,所以……”曦凰俯身拾起地上断剑,不好意思的递给凤昀,她真不是有意的,只是手痒。

      “没事,断就断吧。”凤昀并不生她气,反而还好言安慰她。

      曦凰也是用剑的,知道找一把衬手的好剑有多难,而凤昀手上这把无疑是跟了他很多年的。

      “朝云大哥,你的剑我来替你打。”

      凤昀正将断剑塞回剑鞘,突然听她这么说,居然有些好奇,“你会铸剑?”

      曦凰扬眉,颇为得意,“青城以剑法闻名天下,铸剑自然也是有一手的。”她有模有样的振振衣袖,“小女子不才,正是铸剑阁第二十八代长老收房的亲传弟子。”

      凤昀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那敢问小姐,迄今为止铸了几把名剑出来?”

      曦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折着手中竹枝,“迄今还没有开炉之作,所以你很幸运。”

      “确实很幸运。”凤昀闷声笑道,拿起搁在石台上的外衫挂在臂弯上,“我们去竹林吧。”

      “哎呀,把它给忘了。”曦凰差点扶额,打了那么久这才想起那个宝贝,忙转身向竹林飞奔而去。

      凤昀摇头低笑,慢慢向竹林方向走去。

      说是竹林,其实是隔在湖岸中央的一小片林子而已,与岸上有曲桥相连。曦凰跑到林子口,弯腰朝里面叫唤,“小白,小白……”像在叫狗狗一样。

      一堆乱草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它抖开身上草屑,四肢不稳的朝曦凰跑来。曦凰看见那只白团,三两步的走上去将它捞在怀中,一手顺顺了它的皮毛。

      小东西浑身毛色雪白,真跟个雪团似的,除了额上几簇黑毛隐约看着是个王字外,压根没人能相信这团雪球是只罕见的白虎。

      小虎难得乖顺的窝在曦凰怀中,只是间或发出“哇唔哇唔”的声音,当初曦凰为了驯服它可没少花功夫。

      “这小家伙应该是饿了,我去找点东西来给它吃。”凤昀也俯下身摸了把小虎的脑袋后,说道。

      “恩,有劳朝云大哥了。”

      凤昀起身后往曲桥上走,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小东西,我要把你养壮,以后就不怕被欺负了。”他突然驻足回眸,看见曦凰跪在地上正和小虎逗闹,似乎把老虎当猫来养了。

      曦凰和小虎玩得正开心,眼角忽然掠过一袭青袍,她并没在意,以为是凤昀折回了。来人递给她一碗牛奶,她头也不抬的接过后就将牛奶放在地上,小虎整个脑袋几乎都要埋到牛奶里面去了,喝得十分欢快。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养老虎的?”来人终于开口说话,清澈如山涧溪水流淌过耳的音色,梦里梦外都想过、念过很多遍了。

      曦凰整个人僵住,没敢回头去看,就怕这一瞬只是错觉。

      来人走到她的身旁单膝跪地,伸手摸了摸了小虎雪白的身子,那修长的五指曾教她练剑写字,教她夜观星象,分草辩花,纵然见不到他的脸,可那双手,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师傅……”她语声颤动,心中欢欣如海潮汹涌,几乎让她把持不住,一别数月仿佛十年般漫长。

      “丫头,这些日子以来,可还好?”他侧首朝她微笑,淡灰的瞳眸中清澈照映出她喜极而泣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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