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番外三 ...

  •   李思远上初中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和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的不同之处:

      在大家都忙着早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时,他不光对向他告白的女生完全无感,心里居然还产生了一股对自己的唾弃感。这种奇怪的感觉直到他那天在篮球场撞见一个男生独自对着篮筐投篮时才得到了解惑:

      阳光下少年干净的脸庞,挥动的胳膊上有力的肌肉以及挥洒的汗水,更重要的,是那个男生发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笑时,李思远突然动心了。

      从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喜欢男人。

      他小心翼翼地坚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告诉老师父母以及身边任何一个朋友或同学,同时也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留意任何一个优秀帅气的男孩子或是他们臂弯里搂着的女朋友。但他很嫉妒。

      这件事他更不敢告诉老妈,因为老妈和老爸离婚之后几乎把希望全部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不光省吃俭用供他读最好的贵族高中,而且她打心底里认为,儿子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会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最后再娶一个漂亮贤惠的老婆生一个大胖小子,这样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

      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

      那一年,李思远17岁。

      经历了那次欺凌事件后他默默退了学,又转到了一个小地方勉强把高中给念完,先前本来还不错的成绩因此也受了影响,高考后勉强才录到了一个不好不差的二本。李思远的母亲看见儿子这副消沉的模样后嘴唇颤了颤,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跑遍了各大医院买了各种各样的烫伤膏,最后却也没能把儿子额头上的伤痕给完全去除,更何况后来他的伤口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多加了几道,再怎么擦药膏也难以去除了。这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李思远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但他心里却有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念想:何老师... ...到底去哪里了?还有何老师的养子寇枭,他现在又怎么样了?

      那次事情之后他浑浑噩噩了很多天,反应过来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了,寇枭和何立德也一起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新的城市定居,只是茶余饭后谈起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叹气:可惜了。

      李思远先前迫切地想找到那两人,亲口说上一句对不起,但是他跑了好几趟先前何立德住的地方都早已人去楼空,连片纸屑都没有留下。不过到了这种时候再想着找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李思远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他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到公司实习的那一年,他遇到了敖风。

      那一年,李思远21岁。

      最初给敖风的第一印象,是觉得怎么会有上了职场的男人都还那么幼稚,有事没事就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苦恼地问他该怎么追女孩儿,李思远也只是淡漠且冷静地把他的手扯开,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敖风说想追女孩儿是假的,借机和他搭话想追自己倒是真的。但他知道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拒绝,斩钉截铁地拒绝。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不光是这些年来老妈苦口婆心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次的话,也是那些伤痕带给他最大的教训,尽管何老师走之前一直在劝他放下。

      “为什么躲我?”敖风在李思远第三次下班了就想赶紧偷溜走人时一把拽住了他,趁没什么人注意就强行把他塞进了茶水间,又仗着身高优势堵住了门,居高临下又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你... ...”李思远有点儿无奈,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时他感觉脸都开始发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追你啊!这都看不出来?”敖风抱着胳膊看他,说话间又挑了挑眉:“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 ...让我出去。”李思远以前从未见过脸皮厚成这样还一副理所当然的人,忍无可忍地就上前打算把他推开:“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敖风终于收起了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浪荡模样,神色很是认真:“我观察你很久了,我... ...”

      “够了。”李思远终于沉下了脸,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看着他说:“我不喜欢你,请你让开,谢谢。”

      敖风愣了愣,在他又冲上来掰自己胳膊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怕我嫌弃你吗?”

      “什么?”李思远也愣了愣。

      “我觉得你很漂亮。”敖风顿了一下,想了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不太恰当,但他一时半会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强行牵起了李思远的手顺势把他压到了墙角,动作温柔地掀起了他的额发,在李思远瞪大了眼的注视中缓缓在那些丑陋的伤疤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些... ...到底是谁干的?”

      李思远一时间震惊得忘了挣扎,反应过来后他才狠狠推开了敖风,顺手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滚!离我远点!”

      敖风莫名挨了个巴掌倒也不恼,他摸了摸脸,再抬起头时眼眶居然有点儿红了:“... ...疼吗?”

      李思远瞬间哽住了。

      敖风见他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面前,伸手轻轻搂住了那瘦弱的臂膀,珍之又重地在他柔软的发顶上又落下一个吻,语气真挚而坦诚,像极了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李思远没有说话,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泪水从腮边滑进了嘴里,尝起来苦且涩。

      李思远和敖风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但敖风确实兑现了当时许下的诺言,在一起之后处处呵护着李思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几乎都在发亮,倒映的黑色瞳仁里永远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曾经被摔碎的一颗心若干年以后又被人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粘好,那个时候他总是很天真的以为,上帝给他关上了一扇门,接着就会给他打开一扇窗,而他就是在那扇透明的玻璃窗后面,一眼就看见了正微笑着的敖风。

      日子就这么幸福而平淡地过下去,虽然老妈终究还是知道了他的事情,但自从敖风上门后挺着腰板在他家门口不动声色地跪了一整晚,并且声音嘶哑着说自己一定会对小远好之后,她最后还是抹着眼泪同意了。

      那个时候李思远只是觉得,别说是爱,就算是拿命换给敖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所以就算后来敖风仅仅因为一些小事和公司内部的人起了纠纷,一气之下就辞职打算自己创业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就辞职跟着去了。

      创业之初,很苦很难。

      他为了给新生的公司筹集运转资金,背着老妈问老家的所有亲戚都借了一遍钱,并且口口声声保证这个钱借给他绝对是利滚利,将来还的时候利息起码都有五位数。那些老实巴交的亲戚对公司的运转一无所知,只是单纯相信李思远的为人不错,也就把自己的棺材本儿都大方地借给了他。

      只是公司创办半年之初,看着已经从不温不火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却突然出现了一次巨大的融资危机,直接威胁到了这个尚且稚嫩的小公司的命根子。这一关要是能过,以后发展的路就会顺利的多。要是不能过,就只能就地解散,借来的那些钱也无力偿还。

      那些日子李思远每天都和敖风没日没夜地四处和人谈生意,特别是遇上豪爽的东北老板,他们是既喜悦又头疼。喜悦的是以那边地方老板的作风,这一笔单子十有八九都得上百万。头疼的是要想和东北老板谈生意,首先就得会喝酒。

      李思远酒量不好,但为了敖风和他们的公司,在饭局上一举起酒杯就直接不要了命,管他红的白的还是黄的都一个劲儿往下灌,喝吐了就跑到厕所吐干净了再回来接着喝,就这么以最后送到医院抢救胃出血为代价拿下了这笔上百万的大单子,堪堪解决了这次融资危机。

      那个时候敖风在医院的病床旁流着眼泪拉着他的手,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后才对他许下了郑重的承诺:我敖风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你。

      李思远只是笑,笑得自己戴着氧气罩都快喘不上来气儿了。

      那个时候真好啊,他想。

      只是李思远不知道,人到底是怎么变的。到底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已经失去了当时的新鲜感,还是敖风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离开他?

      公司发展逐渐稳定之后,李思远有一天却突然发现,敖风换下来的西装外套上,有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儿,味道甜且腻,不是每天早上他替敖风整理衣服时喷上去的古龙水。

      那一瞬间他就慌了手脚,几乎浑身哆嗦地指着那处质问敖风:“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今天公司开了个总结会,结束之后我和公司最近新来的财务谈了谈,不小心沾上的吧。”敖风语气淡淡。

      李思远怎么可能相信,他狠狠拍了一把桌子正打算和他理论一番的时候敖风却皱起了眉,神情也是恹恹的:“行了行了... ...我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你个大男人怎么越活还越像个女人了?计较这计较那的。”

      李思远愣住了。敖风也趁机不和他纠缠,随便冲了个澡就回房躺下了。

      那一夜,李思远第一次失眠了。就算是换在以前有财务危机,说不定一睁眼公司就没了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整晚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

      他忍了又忍还是翻身起来,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细细打量着敖风安静的睡颜。一片静寂中他落下了泪。

      他离不开敖风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谁能来告诉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从那以后他选择了沉默,敖风也因此更加变本加厉,不光换着各种理由不回家,衣服上出现香水味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一次李思远下班后,他还看见敖风搂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儿笑着走过,脸上的笑容是他熟悉的,那是对着喜欢的人才会露出的笑意。

      原来他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个男女不忌的混蛋啊。

      那一次李思远忍不住冲到最近的厕所里吐了,再抬起头来时发现自己又流了鼻血。最近流鼻血的次数,好像有点儿多了啊。他惨白着一张脸对着镜子,缓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那一年,李思远26岁。

      年底自己在医院查出白血病之后,他就告诉敖风自己不去公司了。

      “为什么?”敖风挑了挑眉,语气也很随意:“那我不是只有下班才能看见你了?宝贝儿?”

      以往敖风用这种甜蜜的称呼叫他,他总是会感到害羞,但现在他唯一剩下的感觉就只有想吐。

      然后他就冲到厕所吐了,头也疼得快要炸裂,只是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敖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灰败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剥着葡萄说着:“公司今年的年会你就在家里休息吧,不用陪我去了。”

      “... ...为什么?”李思远嘶哑着嗓音开口。

      敖风一抬头就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剥到一半的葡萄也滚到了地上:“我操...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有点儿感冒。”李思远忍着头疼在沙发上坐下了,很认真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用我陪你去?”

      “呃... ...”敖风这人一向伶牙俐齿,这会儿居然一下子还卡了壳,他的目光有些忐忑地从李思远脸上一扫而过,又揪了一颗葡萄继续剥着:“今年不是要迎新吗... ...挺多人的就... ...怕你不习惯。”

      李思远没说话,许久才说了一声好,接着没等敖风有什么表态又默默走到厕所关上了门。

      他笑着又吐了一马桶,透明的黏液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血丝。

      尊贵的敖大总裁刚刚那一眼就让他明白了,不带自己出去,大概是年会那天想去见什么人,又怕自己这样的丑八怪给他丢脸吧。

      李思远笑着往脸上泼了一瓢冰凉的水,然后盯着额头上那几个消不掉的耻辱的伤疤发起了呆。

      他好恨,恨敖风,也恨天真到傻逼的自己。

      “小远!小远你怎么了?”敖风站在门口敲响了门,只是这一次李思远再也听不出来他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只是顿了顿,然后笑着抛了一句:“我没事。”

      李思远越来越虚弱了,但他抗拒去医院,抗拒化疗,抗拒吃药,想着自己就这么躺在沙发里嘎嘣一下死了该多好,等到时候几天不回家的敖风推开门时还能被他尸体的惨状吓一大跳,接着各种跪地痛哭求饶自己不要化作厉鬼来找他索命。

      但李思远想着想着就突然掉下了眼泪。

      ... ...他怎么忍心呢?

      转机是从一则插播的新闻开始的。那天李思远正病恹恹地窝在沙发上吃着已经剩了几天的饭,饭很硬,菜也散发着阵阵已经不那么美好的气味,但他都无所谓了,反正不管吃多少,一会儿也还是会吐出来的。

      他机械般地咀嚼着食物,眼睛发直地瞪着电视,却丝毫不知道上面讲的到底是什么,直到下一条营救落水儿童的新闻弹出来,他的视线才瞬间聚焦,弹起来的时候打翻了手里正捧着的饭菜,连汤带水地撒了他一腿却也没感觉到烫。

      是他... ...真的是他!

      李思远手上沾着菜汁,却不住地往脸上抹,但无论怎么抹,眼前也依旧越来越模糊。他终于蹲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内痛哭出了声。

      哭完之后李思远当机立断,收拾了客厅又把全家上下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最后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马不停蹄地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南方的机票。

      走之前他特意去老妈的坟头烧了很多的纸钱,在飞舞的火光中几乎悲伤到干呕,他想着老妈当年就他妈是对的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李思远,你可真是个傻瓜。

      飞机落地的时候他就干脆利落地删空了手机,如今老妈不在了,敖风也不爱他了,那自己这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仍是只剩下了他自己。不过幸好,自己在死之前终于可以看见思念了许多年的恩师了。

      后面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当自己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时,居然又看见了那个混蛋。

      “小远... ...小远我错了...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

      他吃力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床边的那个男人出神。

      敖风他,是在哭吗?

      他顿了一会,又厌弃地转过了头。

      混蛋,你怎么才来?我都要死啦。

      “对不起... ...对不起... ...”敖风满脸都是眼泪,还是哆哆嗦嗦地想拉住他的手,却又被挣扎着甩开了。

      李思远很虚弱,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此刻哭得丑到爆的男人,他要是有力气,绝对会坐起来拽着他的领子狠狠地骂一句我操|你妈的敖风,但是他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你... ...”李思远喘了一口气,吃力地和敖风交代了一些事情,希望都这种时候了那个混蛋就不要听漏了。

      敖风马上凑到了他耳边,隔着氧气罩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眼泪都滴到了李思远的手背上。

      “我答应你... ...我都答应你... ...”敖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此时除了心痛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对不起... ...小远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 ...我会和外面那些人都断了的... ...哥只要你,哥只要你啊... ...”

      李思远只是看着他,看到眼睛都开始模糊了还是看着,像是要把这个男人的模样狠狠刻进脑子里,将来到了阴间地府都还要一直记着的。

      他微微张了张嘴,敖风到最后却也没听清他说的到底是“我爱你”还是“我恨你”。

      或者,二者都有吧。

      警报响起的一瞬间,敖风就被蜂拥而入的医护人员给拖到了一边,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呆呆傻傻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李思远,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说是要一直保护他,永远也不会辜负他的吧?

      这一年,李思远28岁,和敖风在一起七年。

      他终于陷入了无人打搅而宁静的沉眠。

  • 作者有话要说:  提要是很喜欢的一句诗,虽然不知道放在这恰不恰当,但还是放了。
    太累了,别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把我自己想写的都写完了。
    那么番外到这里也完结了,爱你们,下个坑见么么哒030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