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有引力》十三有余

31、第 31 章

　　“那我上去了。”寇枭说。

　　“嗯。”穆清微微仰起头，发丝被风吹起一角，看着很柔软。

　　“我后天再去上学。”寇枭揉了揉额角，对于之前落下的课程有些头痛。

　　“好。”穆清愣了一下，“要不你还是再休息两天吧。”

　　“不用，在医院已经躺够久了。”寇枭说着脚往后退了半步，“真走了啊。”

　　“好。”穆清应道，仍是看着他。

　　寇枭犹豫了一会就转身快速进了楼道，在转弯处迅速瞥了一眼--穆清一直站在原地，身形在凉爽的秋风中显得更加瘦弱。

　　应该把外套给他的。寇枭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莫名有些烦躁。

　　虽然看不见，但寇枭上楼的时候都感觉有一股温和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穆清应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他没有。

　　寇枭沉默着，穆清不说，他也没有去过问自己被带走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能让他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是，他不敢。

　　寇枭深吸了一口气迈上一步台阶，感觉脚步都有些沉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又或者说他也一直有种预感，如果他俩其中的一人先开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一种质的变化，而他现在，还没有对这种可能会发生的变化做好准备。

　　寇枭叹了一口气，不过穆清刚刚那句“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让他心里微微一动，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都因为这句话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能看透自己内心的朋友一直陪着他，那也是极好的。

　　“老何。”寇枭的手放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我回来了。”

　　门内立刻传来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和一声挺大的嗓门：“来了！”

　　寇枭先是一愣，在开门的瞬间才反应过来：“王姨。”

　　“你回来啦？哎哟大忙人上哪儿去了这么久。”王姨拎着个锅铲笑得很爽朗，看来是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何没有告诉她？

　　寇枭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就往门里挤，老头儿本来就一把年纪了还什么事都往心里憋，这不憋出病来才怪。

　　“老何！”寇枭进到屋里就更大声地喊了一声，不过无人回应他。

　　“别喊了别喊了，在屋里躺着睡觉呢。”王姨说着边解围裙：“饭做好了我先走了啊！”

　　“行，你慢走。”寇枭犹豫了一下：“对了姨，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

　　“知道知道，我这不就天天盼着你回来吗。”王姨笑着把围裙裹了裹放桌上，“走了啊！”

　　寇枭勉强挤出一个笑，送走她锁好门后才迅速往里屋冲：“老... ...”

　　后一个字在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就哽住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沉默了一会说：“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紧接着又咳了几声，听声音还卡着痰。

　　“要不要咳？”寇枭马上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准备接着。

　　何立德没说话，又咳了几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明显苍老了的脸让寇枭忍不住鼻子一阵发酸。

　　但出乎意料的，老何没有打他骂他也没有念叨他，更没有抱着他也狠狠哭一场，要不是苍老面孔上的嘴唇正不停颤抖，寇枭还以为自己只是溜了个弯儿刚买菜回来。

　　“在医院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何立德的语气很平静。

　　“还好，都过来了。”寇枭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真的没事了。”

　　“警局那边给我和清清都发了三万抚慰金。”

　　寇枭顿了一下，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才应道：“是吗？那挺好的。”

　　“你不在的时候，他几乎天天来看我，是个好孩子。”老何说着闭了闭眼，寇枭很清晰地看见有一颗老泪正从他的眼角滑落，缓缓滴进了身下的布料里。

　　寇枭的声音很艰涩，几乎是空白了好几秒才勉强接上：“... ...是吗。”

　　“这几天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想着要是当初收养的是清清这样的孩子就好了，没必要在你这种不听劝的人身上浪费我十几年的心血。”老何说。

　　寇枭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头没说话。

　　“你说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听我劝？”老何看着他，语气渐渐重了起来：“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的。”寇枭低着头。

　　“你这次要是死在外面了怎么办？”老何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手指着他几乎要一巴掌扇过来：“我何立德养了你十几年！给了你这条命你为什么就不懂得珍惜！”

　　寇枭被他这句话吼得浑身震了一下，手都有点儿发麻，刚张了张嘴想说话，老何又把他吼了回去：“为什么！你说啊？”

　　“为了钱。”寇枭的声音很轻，“对不起。”

　　老何那边一下就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放下手长长叹出了一口气，两颗更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这次是无声的。

　　寇枭拿了纸想给他擦，老何却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熟悉的愧疚：“以后都不要干这种事情了，你答应我。”

　　寇枭还没说话，老何就急急地补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好，我答应你。”寇枭说。

　　以后都不会了，已经结束了。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老何宽大的手掌在寇枭的头顶和身上四处摸着，他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忍住不动：“没有。”

　　“要不要吃点什么？你王婶应该把饭弄好了。”老何把手缩了回来，说着就想下床。

　　“慢点。”寇枭赶紧伸手扶他，走出卧室在饭桌前坐下的时候，寇枭看着眼前散发着香气的饭菜还有些恍惚。

　　这是家的味道。

　　一点油烟，一点饭香，还有平日里细细碎碎的斗嘴组合而成的，就是家的味道，哪怕气味不够浓烈也不够芳香，却足以让人用一辈子的奋斗沉沦其中。

　　寇枭夹了一筷子饭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几口。

　　不是甜的，真好。

　　“那个医院伙食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老何没动筷，却一直反复打量着他：“脸上都没肉了。”

　　“是吗？”寇枭摸了摸脸，“可能吧，我没什么感觉。”

　　“多吃点，我特意让她分开炒了菜。”老何把有肉的那几盘菜摆到他面前，再夹了一筷子芹菜放进嘴里慢慢嚼。

　　“你前几天怎么住院了？是不是没有按时去透析？”寇枭扒了几口饭抬起头问，看着老何一脸食欲不振的模样也失了胃口。

　　“小毛病，没事的。”老何咽下那口菜，又夹了一筷子：“你学校那边我已经解释过了，可以给你申请休学。”

　　“休学？我不休。”寇枭想也没想就马上拒绝，“几个月而已，不至于。”

　　“你还跟得上吗？这都快期末考了。”老何看着他一脸担忧。

　　“都快毕业了，没事的。”寇枭叹了一口气，把话题又绕回了他身上：“医院透析的钱用了多少了？不够我再去补上。”

　　“够用，你别多想了。”老何说着沉默了一会：“你那张卡我给你放回床头了，记得收好。”

　　说这话的时候寇枭猛地想起了一些事情，拿筷子的手都一滞。他想问点关于穆清的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沉默着把饭给扒完了：“知道了。”

　　吃完饭寇枭把碗拿到厨房洗了，又进厕所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瘦得倒是不明显，但头发太长了，发尾已经勾到了脖子边，看着有些凌乱。

　　“我一会出门剪个头。”寇枭说。

　　“去哪里剪？什么时候回来？”老何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苹果都滚到了地上。

　　“别紧张，就楼下，菜场旁边那个。”寇枭弯腰把苹果捡起来洗干净，再削了皮递给他，语气很认真：“我真的，一会就回来。”

　　“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老何的声音还有些抖，看来他不在的那些日子真的已经吓怕了。

　　寇枭甚至不敢想象要是没有穆清一直来看他，老何现在会变成什么样，顿了一会才说：“我手机之前就摔坏了。”

　　“对了新的已经给你买好了，差点忘了拿给你。”老何赶紧走进卧室，不一会捧了个盒子出来：“卡也给你插好了，你试试看。”

　　“用不着浪费这个钱。”寇枭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打开：“嗯，很喜欢。”

　　“去剪吧，确实有点长了，有事给我打电话。”老何又强调了一次，眼睛一直看着他。

　　“好。”寇枭开机确认有电后才把新手机揣进兜里出了门，老何一直把他送到了楼梯口，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些注意事项，仿佛是寇枭回到了十岁那年，出门前一直叮嘱他不要和别的小朋友打架。

　　寇枭一一答应下来就快步跑下了楼，心脏都有点微微发酸。

　　出门剪个头而已，有什么危险呢？老何的潜台词大概是想说，真正有事的时候，也能给他打个电话，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死撑着了。

　　寇枭叹了一口气，出了楼道迎面而来的风很凉，阳光也很好，只有像这样真正走在路上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正在活着。

　　“却道天凉好个秋啊。”他嘴里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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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恳请大家不要纠结那个抚慰金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确切要给多少钱合适只是说确实有这么一个补偿... ...毕竟快毕业了，以后寇哥工作也能有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