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救治圣母病》鹿舌辛

70、选择权

　　飞行器里的人面面相觑，不过很快便没人在意了，想着也许杜聆尹的沉默只是太过紧张，毕竟飞船里可是有一位帝国最高统帅，紧张到不敢说话是很正常的事。

　　那个少年的伤看起来严重，但多亏他的身体健壮，检测器显示一切体征正常。

　　夏洛纳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犹如火焰灼烧着指尖，随着杜聆尹的身体下俯，碎发滑落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把头靠在了夏洛纳的手边。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卡斐特·艾戈比斯微微侧目。
　　他看着杜聆尹，眼里划过些许惊讶，倒是没料到这个孩子会说出这种如同官腔般的话语。

　　元帅的副官在外面敲了敲门：“元帅，首都警署收到紧急指派，有两个阿塞亚孤儿院的孩子失踪了，怀疑有人半夜潜入了孤儿院，孤儿院以南的大片区域在刚刚被封锁，负责人哥维特·戴林已向驻扎军团和您发起通讯。”

　　“……已经引起媒体注意了？”

　　副官：“是的，因为封锁影响到一些群众的正常生活，现在已经上了首都星局域热搜。”

　　“撤销紧急封锁和热搜，通知孤儿院人已经找到了，让他们当做没发生过。”元帅果断道，“别让那些人顺藤摸瓜，关于博瓦利的消息无论大小都要往后压。”

　　副官应是，出门后立刻打开光脑开始处理这件事。

　　“维什·库尔比尔特，不要仗着自己参与光网改革就在帝国军部面前公然挑战法律，寻求包庇，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管你们的什么保密条例了。”卡斐特对他这种目无法纪的行为十分不满，冰冷的威胁道，“荒星的监狱会欢迎你的。”

　　“那我下次直接向您报告？”维什·库尔比尔特苦笑，“还是多派几支部队保护我吧，元帅阁下天天协助陛下日理万机不容易，不用分散精力来管我。”

　　卡斐特：“……那样最好。”

　　“这两个孩子回不了孤儿院。他的领养年龄快到了，那里保护不了多久。”维什岔开话题，“库尔比尔特家族可以领养他们……”

　　“你确定？”元帅看了一眼光脑显示的资料，“几个月前，你用这个孩子制造的噱头使半个阿塞亚的目光聚焦，他的讨论度暴涨，光网突然大批量删除有关新闻与讨论，今天过后你又把他领回因地马尔严密保护，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可以留在基地，有第三军团在，他很安全。”
　　维什·库尔比尔特回想起17号主脑那种偏执的神情，背后还是不禁一凉。

　　虽然实验算是成功，但主脑的安全性还待测试……维什想到17号主脑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后悔为了提高成功率违反规定安装情感运算模块了。
　　即使还没测试主脑权限，但情感丰富对一个管理光网数据库的ai来说，本身不是什么好事。

　　三十年前脑域研究解封后，ai等衍生程序也逐步放开，不过帝国有明确规定ai不得用于任何主流智能产品，而ai的情感模拟程序是直接被封死了的，维什不清楚这项规定的起因，他现在居然觉得是有道理的。

　　独立的情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权利，可主脑的定位是工具，怎么可以有自主权？

　　不过，元帅的拒绝让维什·库尔比尔特怔了一下，他在肚子里已经打好了长篇大论的草稿，刚想苦口婆心的争取一番，但卡斐特显然不想继续商量这件事，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留下。

　　“他们是孤儿院的孩子，理应我来处理。做好自己的事。”飞行器正在缓缓降落，卡斐特扶了扶耳朵上的收音器，看着飞行器外飞掠的景色对另一头沉声命令，“警戒博瓦利医疗所附近，开始排查行动。”

　　身为元帅和孤儿院的实际管理者，他一向恪守纪律，接受阿塞亚人民的监督，让这些无辜的孩子被牵连到了政斗中是他的严重失职。
　　他有责任去解决麻烦，保护这些孩子不被这些乱七八糟政治和利益交锋给干扰。

　　直到元帅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驾驶仓的门后，维什才松开眉毛，眉心还留着一道川字纹。

　　他快速看了一眼杜聆尹那边，有些尴尬的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踌躇了几番，却还是没有开口。

　　这里只剩下四个伤员，医护人员很早就在被命令离开内仓在外面待命，杜聆尹头仍然埋在夏洛纳的手边，中毒导致的体力不支让他随时昏昏欲睡。

　　少年动了动身体，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声音传出来：“你还能达成我的要求吗？”

　　维什沉默了片刻：“……你看，我已经没有资格处理关于你的事了。你的领养者大概率不会是库尔比尔特家族，但经过元帅阁下的严格排查，一样是安全的。”

　　“……”

　　“……”维什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偷瞥了几眼杜聆尹，但少年就那样沉默着，沉重的负罪感顿时再次压上他背脊，让维什尴尬得手足无措。

　　“别这样，像刚刚元帅阁下一样骂我也行。”他苦笑了，“我只是个技术人员，论实权的确没有多少，所以也没法违抗大多数命令……知道你肯定不信我的承诺了，但我还是要给你。”

　　“光网改革已经初步成功，接下来会在部分星球进行第一次实验以及用户系统开发，很多靠即将被旧时代淘汰的产品集团即将面临破产危机，会有许多家族会因此离开首都星，所以为了防止暴动，帝国决定对项目进展保密。
　　而新芯片电子工业，智能器械，全息设备发行权已经分别掌握在皇室，库尔比尔特和康德制药手里，新光网联合开发和鹭岛网络已达成公开合作，下一步是在罗尼星系建立星系服务器还有大型光网卫星。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融资和工程，预估需要五十年，熬不过五十年的家族，只能彻底退出阿塞亚帝国舞台。

　　而我可以承诺的是……优先投放权。”

　　“我可以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改革的第一场风波的朝向也由你来把控，你把第一批项目实行在哪，那片属地的家族就会最先受益或者破产。这不是画饼，是过几个星期就要处理的投放权交接，我是改革项目负责人之一，最有资格做这项选择。”
　　“你也许也关心过阿塞亚和科尔格沃的战争，如果罗尼服务器能成功相连，我们甚至可以直接找到他们。就算他们一直藏的很严实，几十年来一直没人找到他们的真正的基地在哪，但新光网会带来这个突破口。”

　　“这样的权利对我没用。”杜聆尹道，“而且会有更多人想杀我。”
　　“维什先生，你现在做的决定是否太不切实际了？”

　　发现敌人，不就代表战争即将开幕吗？

　　“不，不是不切实际。因为这项投放你可以花几十年来思考。”维什轻描淡写，“博瓦利的项目是帝国最高保密，连那些合作方都不知道计划名称和细节内容，也不会知道做决定的是谁……我一开始的打算是交给元帅。但那个人的决定实在过于容易受到皇帝影响了，就算离真正有成效有几十年，我也不放心。”

　　“我看了玛蒂发给我的资料，所以，我愿意为你保留这份投放权。除此之外，如果以后能在在军部能有一席之地，库尔比尔特家族会承认并支持你的所有竞选，联合商议对科尔格沃的打击……或者收容措施，当然，库尔比尔特是收容派。”
　　“现在很多在职的军官资质都不如你，经过你这段日子的帮助，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潜力。”

　　“还有呢？”杜聆尹抬起头道。

　　“我说的这些会签订协议作为保证，虽然没有见证，但会上传到新光网信用库。另外，库尔比尔特会向你所在的家族提供长期的商业援助和投资合作。”维什道，“你觉得这样如何？”

　　杜聆尹终于微微看向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你给我的附加价值，你会把这些传达给元帅？”杜聆尹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就算有那样的资质爬的快，但哪有一开始站得高好呢？

　　杜聆尹一开始的要求是将他和夏洛纳在库尔比尔特家族挂名，并提供帝国军事学院的推荐资格，但如果元帅接管这件事就不一样了，杜聆尹不仅要和夏洛纳分开，也会受到所在家族的牵制。

　　而维什不能决定杜聆尹的归宿，却可以改变杜聆尹的价值。这样的赠予有杜聆尹舍命救人的前提，以及长达几十年的时间，元帅无法反驳也不能置之不理，放置杜聆尹的最靠谱选择只剩下一个……军部。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军官了。

　　飞行器在医疗所的入口降落，几个人被接连推了进去，无外伤的被转入病房，夏洛纳则一下飞行器就被送去了急救，杜聆尹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行动仍然十分困难，不得不和他分开。

　　博瓦利的医疗所是首发科技实验地，不仅有帝国和康德制药的赞助，更是顶尖的医学工作者们趋之若鹜的圣地，专业水准一向令人放心。

　　杜聆尹躺在医疗舱内，透过内壁盯着外面来去匆匆的人，在这个闭合的小空间内，时间显得漫长又安静。
　　这里的医疗舱配备了最新的光脑接入装置，但杜聆尹没有接受芯片手术，便只能干躺着。

　　毒素已经自然消解，但肢体麻痹的症状不是解了毒就能立刻缓解的，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杜聆尹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捻动着，突然感觉自己右手小拇指被硌了一下。

　　那里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枚浅金的，金属造型的戒指。
　　款式简洁利落，但尺寸意外的合适，颜色也和他手上的手环相得益彰……就像是量身定做。

　　杜聆尹盯着他看了会，轻轻摘了下来，转动查看，在内圈发现了自己名字的阿塞亚语缩写，以及一小串编号。

　　一枚全新的定制光脑外设。

　　是谁给他的？

　　杜聆尹首先想到的是维什，但很快就排除了，自己只是吸入一点点就虚弱成这样，以维什的中毒程度不可能有行动能力。而辛德勒还在昏迷，夏洛纳未满14自己都没有光脑……

　　杜聆尹脑海里无端闪过一个人。

　　那个在d501对面会议室内，用一种冰冷沉默又暗含怨愤的目光看着他的男人。即使只是对视了几秒，其中的情绪却十分汹涌复杂，好像和他曾经有过一段深仇大恨。

　　他如同幽灵般突兀的出现在火灾现场，整座二号转向台停电，可那个d501对面的房间却独自亮着灯光，像是特意为他留的一样。

　　而在获得救援后，维什·库尔比尔特的只言片语也从未提到那样一个人。

　　……不，那个人的确是存在的，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杜聆尹还在思酎着这个问题，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急切脚步声，玛蒂·库尔比尔特穿着皮靴的长腿从他病房外跨过，神色急切的直奔着维什的病房而去。

　　她叫来救援后第一时间和元帅的副官确认了情况，等护卫队全面控制住博瓦利后和元帅一同进入基地，不过因为安全问题，她只能在医疗所焦急的等待救援消息。

　　再怎么问心有愧，她第一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家人，起码要亲眼确认一下维什的安危才能放下心。

　　她带来的家仆维亚倒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调转脚步推开了杜聆尹病房的门，过来代家主和维什向杜聆尹再次道谢，同时表达了自己决策不当的歉意。

　　维什·库尔比尔特决定给出这么诚恳的条件，杜聆尹没有拒绝，在飞行器上便约好时间签初步协议，而眼前的男人便是交接人。

　　杜聆尹选择对他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这让维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稍微寒暄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他休息为由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