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神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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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郁倾道心顿时如坠冰窖。
……
老头摸索着桌上用于算卦的铜钱，却只摸到一枚，剩下两枚翻得桌子朝天也找不到，顿时感觉到一阵火大，拐杖指着那边护符摊老板骂了起来。
济世者的微凉的手指不知何时贴在了他炙热的后颈，那块皮肤紫色泛着黑色，随着金线的扩散，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物体从皮肤表面浮现，郁倾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眉间紧紧蹙了起来。
杜聆尹的一只肩膀被猛然抓住，他面不改色的承受着越来越收紧的力道，微微闭目，额头与面前人重叠。
精神交流。
与几年前在郁倾身上做的一样，不过不再需要乐器作为媒介，通过皮肤接触便能进入他的识海。
不是为了找他的麻烦，而是找到躲藏起来的天灾。
郁倾的识海和他的心脏一样，无时不刻充满黑暗，在这个过程中，杜聆尹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大多数是一些记忆，一些潜意识，最多的是自己在塌上沉睡的场景，或者被亲吻手背的场景。
对了。
杜聆尹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这个举动对于人类来说有些超过正常距离的范畴，显得过于亲密了些。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想——郁倾的年纪于他确是孩子，甚至这个世界的诞生的年纪都不足与他比较。但看他满面痛苦的样子，应该对这种因生存而迫不得已的行为较为反感。
不过，若是顺利……
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
杜聆尹如此单纯的想到。
识海尽头，一些掩藏已久的记忆碎片漂浮出来。
那是最开始的初始，一个穿着旧衣，蹲在瓦檐下的黑发孩童用树枝拨弄着地面，一个奴仆衣服的陌生女人突然出现，将黑衣的孩童赶进了暗河巷里。
他比一般的孩童要更加沉默，更聪明，仿佛从小没有双亲的概念，从未依靠过谁。
虽然身体幼小又孱弱，他的目光却有如鹰一般的警惕。渐渐的，他从警惕变得适应，从干净变得肮脏，他不得不如老鼠般一边逃窜一边生存，与杜聆尹曾经经历的那段流浪完全没有可比性。
因为暗河巷没有公平，只有强弱之分。
在无家可归的冬日里，他抱着一条巷子屋檐下的流浪狗睡着了，醒来时被狠狠咬了一口，连着发烧两天，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曾无数次跟随着人流离开这条巷子，却在落日时分被提着领子丢了回来。最后一次走的最远，他眯起眼，远处便是金碧辉煌的神恩教堂。
非富则贵的人进进出出，他们光鲜亮丽的站在阳光下轻声谈笑，毫无生存之上的烦恼，神态轻松。
他在角落处停留了许久，第一次自己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他意识到，暗河巷才是他该带的地方。
一个混浊的球体终于显露出来。
杜聆尹目光一冷，从那些记忆中抽身，浩瀚的力量涌入，这让作为载体的识海有些摇摇欲坠。现实中的黑发男人痛苦的靠在他肩上剧烈喘息，双目变得漆黑，周围的水幕断断续续，意志力已然无法支撑使用。
“醒醒，别睡。”
杜聆尹的声音通过耳廓穿来，他的呼吸温热的喷洒在皮肤上，每一丝美好的音色都无比清晰，却让他的反应更加剧烈，连剧烈的痛苦都似乎麻痹了，苍白的皮肤连带脖颈一起变得通红。
“你在干什么。”郁倾道声音十分吃力。
杜聆尹： “替你治病。”
郁倾只捕捉到“病”这个字，便不说话了。
杜聆尹每拉扯一次那个混浊的球体，靠在肩膀上的身躯便连肌肉都痛的抽搐，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一边听那疯狂的天灾灌进来的“污言秽语”。
“你在妨碍我的子民？为什么不接受爱，他们都要接受最高的洗礼，让我喜爱上…你在妨碍我……”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爱着你……我爱你的味道……嘻嘻……”
“你来的太晚了，你来的太晚了，你来的太晚了，你什么也救不了，济世者，一切都是徒劳，济世者……”
“请留在这里陪我吧，我爱的子民，不要再徒劳无功，来做我的子民吧！我喜欢……”
“你最宠爱的我，你为我而来，爱着我，我也十分爱您……”
杜聆尹低声道：“疯狗。”
瞳孔中的白环浮现，显得格外冰冷无情，金色的丝线终于放弃与天灾拉扯，果断洞穿了铜钱中心。
郁倾皮肤瞬间胀为黑色，极为骇人，无数的黑气从口与眼中涌出，然后如浓烟般飞快涌出体外，滚滚飘向上空。
风云变色。
原本的晴空万里瞬息被铺天盖地的浓黑的乌云笼罩，恐怖的风暴在汇聚，地面的所有物体都被冰冷刺骨又极度疯狂的气流卷向空中，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声音。
风暴的巨眼便是两人，连绵如势的云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云洞，黑黝黝，隐隐有雷暴闪现，犹如敞开深渊，要惩罚罪孽深重的罪人。
杜聆尹的斗篷被卷走，消失在了风暴眼之中。
虽然修身的白袍被飓风刮得猎猎作响，犹如纷飞的洁白羽翼，却依然在原地稳稳站立。
仔细看，如同水珠般的金色光点围绕着他。在那双显得有些机械的白环金瞳之下，一对犹如泪珠的金纹隐约浮现，从下唇中央蔓延的金线一分为二，经过细腻的颈侧，划过如玉的锁骨，然后没入衣物。
一向温柔的济世者露出了些许锋芒，那副圣洁的容貌带上一点攻击性，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黑气汇聚，一道极度压抑的气息在半空浮现，聚集成人形。
他双目漆黑，头发雪白，浑身散发白光，犹如踩着阶梯般从半空中慢慢走下，与杜聆尹对视。
下意识，他笑了一下，五官带着朦胧又堕落的光华，和郁倾那张面容有七份相似。这让杜聆尹成功怔了一下 ——
然后被逼近的危险刺破了皮肤。
天灾有些惊讶的看着手中的血迹，仿佛不敢相信如此轻易便伤害了杜聆尹，用舌头舔了舔，露出迷醉的神色。
这是迷惑他的手段。
杜聆尹恍然，郁倾自然不可能会与天灾有关，更不可能是天灾本身。
“我知道你。你是他搬来的救兵。”天灾贪婪的看着杜聆尹，“但我弄不明白你想干什么——或者说，太贪心了，既想要抢走属于我的子民，又想要杀了我，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杜聆尹的金瞳锁定他：“不如来试试。”
即使不属于战斗侧，但这也不代表他很弱。
不然，杜聆尹不可能被余穴园关了四万多年。
周围的百姓早已逃的一干二净，所幸在悯域的作用下无人死亡，神恩教察觉到异象便匆匆赶来，却被隔绝在那层无形的结界之外，只能心急如焚远远看着两个人在对峙。
——这是神战。
周围的建筑早已变成飞灰，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凑近，仅仅是看见那副画面，脑子已经开始翻天覆地，神经疼痛，难以承受的压力让人头晕目眩。
一个是陌生的男人，一个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弄丢的济世者，还有一个是他们的该死的仇敌，正悠然的靠在济世者的怀里。
焦急之中，他们突然听到了济世者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朵里响起：“戒备。通知所有城主关闭城门，张开阵法，天赐者呆在城里，禁止外出。”
戴恩眼里立即爆发出锋芒：“是！”
金色的光环猛然缩小，隔绝内外，大量力量回归体内，杜聆尹张开细腻的手掌，对郁倾施加了祝福，随后转而对准了天灾。
“往生咒。”杜聆尹道。
男人顿时如同被束缚得无法呼吸一般，手脚猛然失去知觉，先是身体陡然变小，然后不可抗拒的变回球体，再回归了无形的状态。
他本来并不打算在这里开战，却没想到天灾比他想象的更加迅速，竟然能逃过悯域的筛查，进入郁倾的体内。
这让情况变得麻烦，希望自己施加的祝福能让郁倾早点醒来，然后逃走。
逃的越远越好。
天灾不断往生，他的外形不断变换着，似乎在进行一种倒流般的循环，表情略显癫狂，“其实您很清楚吧？洗礼很快就会降临，他们都会得到最纯洁的祝福！”
风暴眼气势汹汹降下雷电，却被杜聆尹周身的光点化解，直到天灾再也无法往前回溯，原本平静的地面却突然仿佛柔软起来，犹如动物的□□，城镇中央裂开了一道巨缝——
在巨缝之下，一颗眼球骨碌碌的滚动，充满恶意的目光停留在济世者身上。
“真美丽……”
杜聆尹蹙了一下眉，脚尖轻点，带着郁倾漂浮在空中。
如□□一般的地面触感十分恶心，这是天灾最初的躯体——他是这个世界的神，整片大陆都是他的躯体。
是的，杜聆尹是很强，天灾无法奈何他。但在客场上，他总会被削弱许多优势，更何况他的融入度不够，在管理权限上很难超过这个已经坏掉的神，名副其实的天灾。
他看出杜聆尹对怀里的人有些在意，便拼命去抓他的弱点，杜聆尹对漂浮的金点如臂使指，将他的攻击一一挡开，他用悯域困住了天灾，当修长的十指再次按上对方的喉结，杜聆尹对他笑了笑。
那是个不掺假意的笑容，他用一种陡然柔和的目光看着他，显得灿烂又温暖，其中还有一些不明的意味。
“咔——！”
在感觉到力量流失的时候，天灾还没从那个笑容中回过神来，他抚摸脖颈，却发现让他逐渐窒息的是一根渐渐收紧的金环，金属质感，还在微微泛光。
他无法变回原型，力量也被困住了。身体只能保持着这副白发黑瞳的模样和瘦弱的四肢，脖颈很快就被绞断，但天灾依然淡定如初，随意便长出了一个新的头颅。
郁倾的意识终于醒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筋肉在半空中组织，血液瞬间充盈，眼球嵌入眼眶的场景，眼中难得露出一点茫然，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用你的天赐离开这里。”杜聆尹快速道，“去神恩教告诉戴恩，现在是打开西陆封印的最好时间，一刻也不要拖延！”
郁倾一怔：“什么……”
他的手里被塞了一个信物，那是一颗无比眼熟的东西，他曾经无数次握在手里把玩。
下一刻，他便从杜聆尹温暖的怀中脱离，狂暴又刺骨的气流再次刮过脸侧，灌入眼中，他一下子便完全清醒了，在空中迅速保持平衡，稳稳落在了屋檐上。
从半空看，半个城镇都被金色的领域覆盖，身形单薄的济世者漂浮在中心，只身面对着那个给人窒息压力大怪物和那只极为恐怖骇人，看一眼就足以疯掉的巨眼……
破土伸出的几只巨大的红色腕足朝他扑来，却被金色的悯域挡住，隔着那层结界，那吸盘上的每一只眼睛都密密麻麻而清晰可见，黏液渗入地面发出恶心的噪音，仿佛在说些什么，勾引郁倾细听。
但很快，无形的金色丝线瞬间将他的腕足割裂为无数段，那巨大的余威使每一寸土地都在崩裂，溢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杜聆尹的袍角。
他周身环绕的金点化为碎片，铺就了一条如河流般的地面，单手提起了被金环束缚的天灾，却突然被地下蓄势待发的密密麻麻足须包围，身影和天灾一起消失不见。
郁倾没有按约挪动脚步，目光死死的锁定那个被触须包围的球，极端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的眼底陡然映出回忆里七年前与如今相似却又不同的场景，高塔之中，杜聆尹长睡不起的面容。
若是再放他一个人面对，结果会怎样？
“他的‘自我’的占比只剩下思维的百分之十，这就是解开封印的后果。这样下去，他的‘自我’迟早会彻底死亡，到时候你看到的就不是什么济世者了，而是一个……”
“济世的机器。”
“这是……什么意思。”
“自我的概念和意志都死亡了，便是机器。”
——“如果你救不了他，那就别拖延他。”
郁倾的眼球胀痛，剧烈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心脏骤停，浑身骤然失力，光是动弹都是一种奢望。
原因，只是因为他动了帮助杜聆尹的念头。
隐藏在血肉下的心脏，一个黑色的印记隐隐漂浮。那是一个象征着此世界造物的烙印。
他是这个世界的生物，若在这场神战中帮助杜聆尹，就等于直接背叛神明，背叛了自己的来源，否认了自己的存在——天罚会让他灰飞烟灭。
即使他们的神已经疯了。
战场上已经许久没有动静，那恶心的红色触须缠的越来越紧，地面的金色在慢慢变淡，力量流失…… 里面人的处境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不明显，但在战斗中杜聆尹早已处于劣势，他用悯域困住的不仅仅是天灾，还有自己——他几乎躲不开任何攻击，只能正面抵挡。
那可是神，杜聆尹怎么可能与神抗衡。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帮不上杜聆尹任何忙，七年他的弱小导致了杜聆尹的沉睡，如今依旧如此。
郁倾头上青筋鼓动。
他突然笑了笑，毫无征兆的丢掉了手中的信物，一瞬间，眼球就被疯涌而上的，代表着肮脏和疯狂的漆黑吞噬。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杜聆尹，那他的存在也将毫无意义。
他苍白的皮肤愈发没有血色，甚至泛灰，指甲尖长发黑，如漆的双目毫无感情，代表着理智的线已经完全崩断。
而心脏中的印记。
已经被席卷的污染腐蚀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神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