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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沉睡 ...

  •   ……

      裕今城在一个月后,总算勉强摆脱了那种人心惶惶,无人敢出门的状态。
      大街上重新变得热闹,倒塌的房屋正在被修缮,也有人为了生计硬着头皮出摊,随着那股沉重的气氛散去,越来越多人恢复到了原本的生活节奏。

      较为奇怪的是,在魔人的恐慌褪去一些之后,很多百姓都提着瓜果和烧鸡烧鸭之类的东西走到了大街上。
      他们并非走访报平安,也非要去探病,而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慢慢前往那原本布满尸体,现在被清理干净的焚魔高台……将手中的东西虔诚的供奉上去。

      百姓们隐隐记得,那道如同天神下凡般的光柱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临着高台的百姓虽然死伤很多,但总归还是有活下来的,随着害怕与恐惧的褪去,几乎在魔潮结束的当天,一个传闻就在城内开始疯狂流传。
      是个有关挥手便能灭魔的仙人的故事。

      裕今城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传闻,可没有一次是闹得这般厉害的,先有事实在先,甚至还有自称亲眼目睹仙人诛魔情景的百姓。
      一个浑身发光的青年突然出现在高台上,十分怜悯被淹没在魔人之中的裕今城,于是从天召来一道圣光,魔人纷纷被净化,灰飞烟灭。
      甚至还有外貌的详细描述:什么目如旭日,发如朝霞,俊如天神,悲天悯人……

      虽然四方之城的城主最近轮流接管了裕今城的事务,却都诡异的没去管这个流言,甚至个别还有刻意鼓动,添柴加火的,深怕闹得不大。

      终于,这传闻愈演愈烈,家喻户晓,甚至发展出各种夸张的版本,城内的百姓几乎都信以为真,开始将信仰从神恩教转移到了信仰传闻中的仙人身上。
      毕竟等待天赐是遥遥无期,而这个仙人却是真真正正的下凡庇佑过他们。

      瓜果谢礼、或者说贡品并没有随着时间变少,反而越来越多,每日都有人络绎不绝的来送东西,到后面已经是不清理就堆不下。
      也不知是谁带头在城中的高台上搭了个祭台,然后又有人放了个大鼎香炉,于是更多人在那边来来往往了,直到有一日,官邸突然无声无息的拆除了这个祭台……然后建了一座专门供奉的寺院。
      这可将城内的百姓震惊到了。

      毕竟他们就算把传闻中那个仙人夸的舌灿莲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即使魔潮真的无缘无故消失,谁也无法笃定是不是真的被仙人救了。
      但被官邸肯定就不一样了!
      这个仙人,很可能是存在的,还真正下凡济世了!

      在百姓的热切达到一定程度之时,四方城城主们再次派人去收集信息,惊喜的发现……主动蹭上济世者这个方法果然有用。
      这些被杜聆尹救过的百姓,只要他们对杜聆尹存在信仰之情,那杜聆尹的力量就会下意识再次回应他们,在他们的内心构筑起一道象征安宁的屏障。

      虽然说这屏障,大多依靠在百姓真正将济世者作为精神支柱的基础上。依旧对所谓仙人不屑一顾的人,即使曾经被杜聆尹的力量浸染过,也很难形成屏障。

      随着试探的深入,他们发现,越是明确的指向杜聆尹,能得到的庇佑就越强,同时真实性越高,百姓的精神支柱就越是坚不可摧。

      谨慎的试验过后,几位城主终于不急于争夺救命稻草了,而是在济世者的归属上达成了共识。
      被扣押的神恩教也终于可以带走杜聆尹了。

      而在这艰难的一年之中,郁倾为了完成第一个任务倒是废了许多周折。
      以往杜聆尹是个可以抱来抱去的小孩,方便得很,现在杜聆尹却因为沉睡不能随意移动了,郁倾也被困在了这个无形的牢笼里。
      他无法出去找遗落的‘锁’,不然会失去杜聆尹的庇佑立即变成魔人,便只能从他人身上下功夫。
      但,郁倾本就是个阴沉的人。
      他对除了杜聆尹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浅淡的厌恶,张口只会说三种话:威胁,嘲讽和斥骂,只有杜聆尹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和他交流。
      在和黄毛鸡初次交流惨痛失败后,他整个人便十分烦躁。
      好在,他发现那些来探望杜聆尹的人都对他怀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也有忌惮,不过态度一直恭恭敬敬,对他所有的要求有求必应……
      生怕这个唯一能碰得到杜聆尹的人因为他们错处而产生恶意,对济世者下手。

      这些要求,包括他见到失魂落魄的谢映棠时,突然开口要走了他手腕上,那颗流光溢彩的东西。

      ——谢映棠是来拜见济世者的。

      济世者救了裕今城,他身为谢氏族人必须行重礼。即使杜聆尹正在沉睡,六城的礼节却一样不能不少,每个城主都亲自前来拜见过他,而谢映棠因为精神状况不佳,今日才姗姗来迟。
      他见了杜聆尹倒是没有认出什么来,而是默不作声的缓缓下跪,直接朝杜聆尹磕了十个沉闷的响头。

      那白玉手串上的金色星星在袖子的动作下,便直接露了出来,被郁倾盯上了。

      起初谢映棠并不愿意,在这恍恍惚惚的日子中若没有手上这个神奇的东西镇定他的心神,他早就情绪崩溃了,对郁倾这无礼的要求甚至称得上十分抗拒。
      但一个被灭族之人,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各方城主的施压?
      郁倾把玩着得来的战利品,睥睨着那愈加失魂落魄的谢映棠,心里却有些奇异的畅快。

      他又仗着杜聆尹的势欺人了。
      欺负的还是这个他很早便看不惯的谢映棠。

      在意识到这种解压方式之后,郁倾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豁然开朗,突然挣脱了那些纠结不清的情绪。

      即使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被拴在杜聆尹身边的罪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杜聆尹依旧是别人再怎么想碰也碰不到的人,只有他能进入三米之内,只有他才能碰这个人。
      杜聆尹只信任他。

      每次这么想之后,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将这人完全占为己有的窃喜。

      于是,郁倾更仗势欺人了,甚至开始正大光明的指使起了实力强大,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听他话的戴恩。

      他和戴恩·格纳尔本就是互相厌恶的关系,如今郁倾看着那个男人拉着一张可怕的脸却不敢反抗的样子,支使起来便更是快乐。

      戴恩·格纳尔带人几乎将裕今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在一个墙角的缝里找到了那颗被风吹雨打过的金色星星。

      所有的‘锁’找齐了。
      郁倾拿着那两颗星星瞟了一眼系统面板,却发现任务没有完成,大概是要戴上去,才算真正找回了。

      他给杜聆尹戴上了第四颗‘锁’之后,突然明显感觉到压制魔化的力量骤然减少,原本不需要刻意压制的混乱和疼痛突然涌上脑袋!

      他捂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手下意识的又握上了杜聆尹温凉的手指……好一阵,郁倾才逐渐适应如今的状态,目光猛然暗了下去。

      若是杜聆尹戴上所有的‘锁’,彻底封锁了力量……那他不就会失去庇佑,马上变成魔人?
      这算什么?
      那两个幕后者是不想他继续当辅助者,故意这么设置任务的?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冷冷的问出来了。

      [………………]系统吱不出声。

      郁倾等了一会,可系统始终在装死,不禁冷笑起来,叛逆般将最后一颗‘锁’也按到了杜聆尹的手环上!

      那股压抑混乱的安宁力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还能正常运转的思维仿佛一瞬间被击垮,崩溃,眼里漆黑的墨丝再次蔓延,他脱力般倒在地上。
      再次毫无保护的接触那污染的光球,他所遭受的痛苦更强烈了,魔化如同发泄怨气般在他的体内冲撞,皮肤内部的肌肉似乎被魔气腐蚀般鼓胀起来……

      过了整整三个时辰,郁倾的指甲完全嵌入了掌心。

      但……还是没有完全化作魔人。

      与魔化对抗了这么久,他的身体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天赐和魔人相平衡的状态,郁倾在地上跪了很久,才缓缓站起来。
      他需要用全副身心去抵抗侵蚀,但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了,在有些不清醒的时刻,他倒是开始后悔这样冲动的试探,又隐隐抱着希望。
      一年已经够久了,差不多也该醒了吧?
      杜聆尹不是最爱多管闲事吗,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在他变成魔人?
      他满身冷汗的看着床上仙姿神貌,呼吸清浅的青年,突然鬼使神差般俯下身……
      将唇瓣贴在他如玉的手背上。

      像是水浇灭火星般轻松,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脑内的污秽与侵染突然瞬间被降临的安宁之力涤荡一净,没有残留丝毫魔气。
      ——甚至还建了道小小的屏障。

      杜聆尹醒了?
      他猛然看去,却发现一切依旧如常,唯一的变数仅是他在做了刚才的举动之后,魔化被清除了。

      郁倾在神恩教也算待了一年,此时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吻手其实是有另一层含义的。
      既是礼仪,也包含着祈求。

      杜聆尹被封印的力量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锁在了体内,无法主观的动用而已,而祈求和给予的关系就不同了,他刚刚的举动,更像是祈求之后……
      被杜聆尹的力量回应了。

      郁倾静静的站在床边,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该觉得失望。

      ……

      刚开始,几个城主还有些担心济世者的离开会不会影响屏障的状态。
      直到他们在一支四处游荡的商队上探查之后,发现信仰济世者的那几个人并没出现什么异常,才终于恋恋不舍的将神恩教的车队放走了。

      此前的一年,他们不断的收到来着神恩教的施压,或发现神恩者的秘密潜入,但神恩教一支势力自然无法威胁到六城,他们便一直没理。
      这种装死引得主教会那边的上层人员终于急了,他们便煽动教众,做了些不理智的事……险些引发了恐怖的后果。

      好在戴恩·格纳尔及时前去制止了,才没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遗憾。
      这也震慑了六城,他们陡然意识到神恩教即使神恩者不多,但信众极多,得罪了也是个麻烦,这才加快了松口。

      杜聆尹回到神恩教后,所卧的玉床被放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内。
      他安静躺在华贵柔软的榻上,身形被隐藏在层层白雾般的轻纱后,如同一尊真正的玉雕一般,美丽,亘古不变,与凡尘之间仿佛有鸿沟般的距离感。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宫殿周围设立了重重繁复的阵法和严密的守卫,连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郁倾贴身照料着他。有了正常的三餐之后,少年的身体便长的飞快,身量越来越高,一头乱发也剪了,面容从近乎雌雄莫辨的漂亮长成了带了些攻击性的冰冷。
      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概就是手上的镣铐了。
      说不清这人是什么心理。
      杜聆尹的确亲手给他带上镣铐,却从没收走过他的钥匙,他自己明明能够打开,偏要戴着。

      神恩教迎回济世者的第一年,整片东陆开始普遍信仰起了济世仙人,六城成功的给百姓们种下精神支柱,人类化作魔人的概率大大降低。即使天灾已经四处飘荡,却也无处可去,所以还算相安无事。

      第二年,神恩教公布了济世者的存在。
      由于杜聆尹沉睡,所以消息只在东陆掀起了很小的波澜,城主之间还开过会,是否告诉百姓他们信奉的仙人和济世者是同一人,但被否定了,原因依旧是因为杜聆尹未曾醒来。
      第三年,裕今城的新城主府竣工,内府和城主府终于分开,而谢映棠在悬危城沈氏的力挺之下担任了城主,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内外城的防御措施。
      由于府内的天赐力量并未恢复,整顿的进展其实不佳,加上大多职位上的官员在四年前的魔潮死的七七八八,城内的贵人也迁走了很多,经济下降,裕今城再难恢复六城之首的荣光。

      第四年……南城爆发了一次魔潮。
      死亡的百姓有三万左右。
      南城离裕今城最远,城内百姓没有受到安抚力量影响,南城地域辽阔,人口分布极为分散,仙人的殿宇也难以建立。
      在一次魔人围剿中,一位天赐者因为自身原因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化作魔人,不仅打乱了围剿节奏,也大大打击了百姓的信心,引来天灾爆发了小型的魔潮。

      可这次,百姓们却没有等到仙人的降临。
      他们只等到了天赐者强硬的隔离和冷眼旁观……待最终魔人自相残杀,清剿结束之后,大批百姓的信仰动摇,屏障破裂,魔人猖獗一时。

      杜聆尹还是没醒。

      第五年,百姓的心理状况变得恶劣了。
      几个城主频频亲往神恩教,情绪低沉,就差朝那尊雕像磕头了……可济世者依旧沉睡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无人可唤醒,也无人可接近。

      那个总是侍候在他身边的黑发少年也长成了高大的男人。随着杜聆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周围的人对郁倾的态度从毕恭毕敬,逐渐变成了熟视无睹,郁倾整个人也变得如同无望的沼泽般,越来越死寂。
      他无数次向系统确认杜聆尹的状态。

      得到的回应始终不变:正常。
      杜聆尹正常,他快要不正常了。

      第六年,各个城主几乎放弃了济世者。
      他们甚至觉得济世者永远不会醒了,于是开始专心治理城内,重新颁布法规,甚至学习六城中灾害最小的悬危城流行起了铁血手段,人人都要接受抗魔训练。
      神恩教自从接回济世者之后,便再没什么大动静。
      他真的很像传说中睡美人,沉睡在高阁之中,神恩教的时钟便停止了转动,被封闭内外的荆棘缠绕着,随着时间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

      直到第七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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