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济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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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戴上了。
明明只舔舐了几个严重的伤口，根本没他说的这般……为了避免郁倾丧心病狂的报复，杜聆尹选择服从。
金手环上两颗星星轻轻晃动着，杜聆尹面上怔了一瞬，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体内缓缓抽去。
少年紧盯着他，在他出现不对，身体不自觉摇晃时扶了一下，杜聆尹却很快推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迟疑道:“对不起。”
看来，‘锁’抑制病情的效果十分显著。
“我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情了。”大概心情不大好，杜聆尹淡粉的发丝没什么生气的垂着，他向郁倾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戴上这个吗。”
郁倾见他们的距离被拉开了一米有余，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蹙眉道:“不可以。”
“……？”
虽然杜聆尹从未承认，但他倒是很有做主人的任性，想说便说，想不开口就不开口。
“倒是你。”郁倾道，“你还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我找到时你躺在医馆里，眼睛怎么弄伤的？”
杜聆尹:“记不清了。”
之前用谢府作借口摆脱他的事自然不能说。而在之后他在墙角蹲了许久便突然陷入昏迷，醒来便在郁倾的面前，这种说了和不说无甚区别。
即使是戴上星星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仔细去想，感觉忘了很多东西。
比如，不明白为什么会对郁倾做那种事。
郁倾问了他一阵，发现自己被他‘治疗’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对之前自己吐出的一些话也面露茫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这大概也是‘锁’的作用。
‘锁’究竟锁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脱落？
杜聆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身上带着这么多奇异的能力？他那些少说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伤口只是舔舔就能好，身上又有可以压制他变为魔人的力量……
早知道就该问多一些，再给他戴上……之前一见他倒下便竭尽全力救他的杜聆尹，想必定是知无不言。
郁倾还需休息补充体力，对他警告了一番便闭上了眼睛。杜聆尹乖了一阵子，倒是没有忘记给他留下阴影的那个镣铐，悄悄摸出来将它踹到了床底下。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杜聆尹只是疑惑着，却没有担心。
失明之后，他的其他感官敏锐了许多，明显比以前更能感知周围，十分轻松便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和外面传来的鸟鸣声……几乎一里之内的声音都能收入耳中。
那些动物围的越来越多，不过都被挡在窗外，格外嘈杂，杜聆尹看了一眼榻上十分疲惫，很快沉入睡眠的少年，对那些动物挥了挥手。
它们很快散去。
杜聆尹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通体玉白，毫无杂色的埙，轻轻抚摸着小巧圆润的器身。
……
天已大亮。
街道空荡，但两个人影却在这些巷子里极快的穿梭着，高的不正常的黑影在一间沿街的客栈外停了下来，尾巴从斗篷后露出一小节，缓缓抬头，兜帽下露出漆黑卷曲的发丝。
“他最后一次便是来的这里吗？”金发男人问道。
披着黑色斗篷的蛇人开口:“好像在这家客栈做过杂工，不过已经辞了，今日拿了工钱便走了。”
“搜吧。”
金发男人当机立断，在门口敲了敲。
大概是关店关的匆忙，这间客栈养的金翅鸟孤零零的挂在门口，还经过了昨夜里暴雨的摧残，羽毛都是湿的，蔫蔫提不起生气。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少年怯怯的来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身后负剑的男人连忙迎了进来，大概是小厮做的多了，招呼起人也十分熟练和热切。
“两位天赐者大人，此次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金发男人神色有些凝重。
他在门口打量了一下里面陈旧的装修，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那是他后面跑了一趟官邸，从那里要的案件记录。
是巧合吗？
这间客栈的老板便是那个报案的女子，而济世者殿下居然也阴差阳错的在这间客栈停留过不到一周。
由于下了‘禁言’，他在这少年身上没问出什么东西，老板娘似乎也真的不在店里。当戴恩·格纳尔询问起关于十岁孩童的信息时，却发现少年的面色明显僵了僵，在两位天赐者的审视下忍不住犹豫起来。
从杜聆尹离开后，一切就有些不对了。
先是长达一天一夜的围剿，然后是封城，突然上门查探的天赐者，更别说，杜聆尹暗河巷人的身份……
“他真的变成魔人了？”少年的声音微不可闻。
其实开始鸣鼓之时，他有担忧过杜聆尹的安全，但后来想到他说不定早已经到达了官邸，有护卫争先恐后的保护着……不可能受到什么伤害。
但……若是……杜聆尹其实并不想去官邸，但却被他们拒绝收留，昨日早上的淡然也是装出来的话……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什么魔人？”戴恩没听清楚，蹙着眉又问了一遍，“若是你知道什么便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而且，我记得裕今城内十四岁以下皆为童工，你们客栈为什么要招他进来？”
“他……我们老板娘见他可怜收留在这里的而已，昨日就走了，和我们没有关系！”明戈慌乱的转移话题:“……平日干活也穿着斗篷，我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熟的。”
“是吗。”
戴恩看着少年躲闪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也没严加逼问。
毕竟他身为神恩教的使者，其实并没有没有随意上门询问的权限，不过是借着天赐者的名号而已。
少年侧开身体请他们进去搜查，不小心瞥见那黑色斗篷人影后的一截尾巴，几乎吓晕过去，战战兢兢躲到了柜台的角落，祈祷他们赶紧离开。
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金色星体光芒突然变亮了一些，戴恩灰蓝的眼瞳也亮了亮，隐约意识到，这是济世者就在这附近的征兆。
难道……他们终于找对了地方，那个抢走了济世者殿下的魔人就藏在这里？
好大的胆子。
他抽出身后的重剑，并未注入天赐的力量，而是悄无声息提着它缓缓走向客栈的房间，打算一间一间的搜寻。蛇人见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便抱紧手中的圣典，牢牢守在门口，倒是不怀疑戴恩·格纳尔的实力。
他甚至觉得即使谢府那位当任城主，也不一定干的过这个来自神恩教的金发男人。
一楼的门全部搜寻一遍，里面或多或少住着一些客人，在戴恩的示意下竭力保持安静，他没有踩着那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而是瞬移出现在一扇门的门口。
但想要再次使用‘洞悉之目’，那能力却突然和昨日一样失效，他的眼底终于浮现出笑意，那柄宽大的银剑缓缓发起光，就在他笃定的打算推门而入时……
缥缈空灵的埙声，突然飘入所有人的脑内。
……
……
时间，静止了一瞬。
……
在这百米之中，所有人脑内所感受的一秒无限放慢，几乎接近为零，但在戴恩的‘洞悉之目’中时间流速却依旧如常。
因此，他也在那埙声中仿佛推开了近在咫尺的门，找到了那个他们一直所寻找的东西。
一个身影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的到来。
他有一头柔软的粉发，精致的面容上覆盖着洁白的纱布，纤细柔软的十指持埙轻轻吹着，耳边回荡着美妙的旋律，周围漂浮着犹如液体般的璀璨金点，手指，肩膀，纤细的脖颈上有金色的纹路没入衣物之中。
即使无法辨认面容，但所有见到这神圣一幕的人，都会失去用语言去描述的能力。
戴恩·格纳尔缓缓对着那扇门半跪下来，埋下头颅，收敛了所有的神恩，手中的重剑以献祭的姿态放与身前，那双灰蓝的眼眸不断流下充满感激的泪水。
“殿下……”
耳边的乐声节奏变得舒缓。
仿佛在安抚他的心绪，体恤他的痛苦，释放他的压力，为他着分担所有沉重如山的责任，只仅仅是一瞬间，那颗十分强大的心脏就变得洁白如雪，仿佛被压迫的孩童找到了足以依靠的怀抱，放怀恸哭。
没错，一切都将结束……
济世者降临了。
戴恩对那扇门伸出了颤抖的，布满厚茧的手，祈求济世者的垂目，祈求他将手放在自己掌心，回应他们的祷告。
济世者静静的看着跪地恸哭的戴恩·格纳尔，眼底平淡而温和，没有丝毫不洁的情绪，被那目光所注视之人，只会生出温暖和被救赎之感……
他的目光却在戴恩·格纳尔摊开的手掌心里，那颗发光的金色星体上停顿了一瞬。
济世者猛然出现了不好的回忆。
[你若是坚决不戴，我便像你轻薄我一般，将你全身都**一遍。]
这句话突然钻入脑内，他突然蹙起了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记忆，却无法将这段亵渎的话语丢出脑外，曲调也渐渐混乱，本来想要回应戴恩·格纳尔的祈求，如今……却犹豫了。
这个人。
为什么。
要拿着‘锁’。
金发男人跪地，拿着指引的金色星体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济世者的回应，身体忍不住浮起上了一层寒意，那洁白的心脏也白的极为空洞。
曲调突然变了。
他的身躯僵硬在了门前，浑身骤然失去所有力气，眼里的泪水化作了悲伤。
为什么？难道济世者不是为了他们而来，为什么？
曲音变淡，那无限拉长的一秒时间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男人不甘的抬头，只看见济世者放下了手，温和的目光转而朝房中的床榻投了过去，落在了……黑发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浑身笼罩着血气的魔人。
戴恩格纳尔这么想着，也通过这流至尽头的时间大声喊出了这句真相，成功看见吹埙的天使放下了手中的乐器，露出了迟疑……
果然，济世者被这犯过灭门惨案的残忍魔人给蛊惑了，才会拒绝他的祈求，怎么可能站在污秽那一边呢？
不对，即使殿下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魔人，那也无法说明什么，不过也是天真的怜悯与善良在作祟，他的心胸宽广而包容，不仅将他们放在心上，也想要拯救这些堕入邪恶的魔种。
这次，虽然济世者殿下拒绝了自己的祈求，那一定是自己不够打动对方而已，只有他一人伸手的仪式太过简陋了，既然他已经降临，那么祭坛也可以着手布置了，他们一定……一定可以……
戴恩·格纳尔满足的露出笑意。
埙声在耳边彻底的消失，所有人也无知无觉的从那静止的一秒钟中恢复过来，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的手指在距离门板一寸处停了下来，在半空举了许久。
金发男人离开了。
他瞬移出现在蛇人的面前，明戈吓的不敢出来，他便贴心的帮这个少年关上了大门，丝毫没有在意脸上遍布着泪痕。
“我要回城主府了。”
蛇人忍不住暴躁起来:“你打什么马虎眼，那小孩到底在不在上面？”
戴恩·格纳尔点头，见蛇人转身边想急冲冲的再次闯进去，未收起的银色巨剑瞬间横在他的脖颈上，声音毫无变化:“请你不要去打扰那位殿下，现在是用你的性命威胁。”
蛇人转身怒道:“你……”
“交易结束，请把手中的圣典还给我。”男人打断他的话，嗓音低沉，“你的行踪我不会报告，但为了避免你在城内胡作非为，我种了一个小小的封印，不能对人类动杀意，这个封印在出城之后就会消失。”
他手中的东西被夺走，刚想张口骂人，却突然不知触动了什么，猛然吐出了一口血来，目光带着不可置信——
“若是下一次围剿你还在城内，便祈祷不要遇见我吧。”
……
官邸的鼓声终于鸣响。
这代表安全，代表胜利的鼓声在鸣起的一瞬间，全城的欢呼几乎要盖过它。
死寂的城瞬间被点燃，不到半个时辰，便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街上熙熙攘攘，特别是那焚烧魔人尸体的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
秦靳亲自迎接那神恩教的使者凯旋而归，却只收到妖物被打成重伤，化作原型溜出城的消息，本就因为谢映珏十分不悦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只和他客套了几番，也懒得兑现自己的承诺。
好在，天赐者没有出现任何伤亡，神恩教再也不会丢失济世者的去向了，为了保证杜聆尹的安全，他们在不为人知之处布置了许多手段，而戴恩·格纳尔正在协同使团全力筹备迎接殿下的适宜，暂时离开了城主府。
广场今日没有焚烧活动，这让很多人败兴而归，菜馆酒楼一时生意火爆，在这长达一天一日担惊受怕的围剿中，能庆祝的便是劫后余生。
到了下午，少年终于从混沌的梦境中睁开眼，大概是杜聆尹的治疗和魔人的体质在发挥作用，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即使是身上没有伤口的时候也不如现在。
床上空无一人，杜聆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着桌子睡着了，半张脸藏进了臂弯之中。
即使是放松的姿势由他做出也极为端正，除了那头粉发不太规矩，称得上一丝不苟，令人怀疑这么睡的舒适性。
郁倾下床，脚步放的轻轻，慢慢接近了沉浸在梦中，面容安谧的杜聆尹，然后……
一把将他推醒。
“蠢小孩，谁允许你睡的比我还晚。”郁倾嗤笑道。
杜聆尹直起身子，听见耳边少年收拾布包窸窸窣窣的声音，连辛辛苦苦踹到床下的镣铐也被找了出来，大概是要带着他离开客栈了。
他将埙收进怀里，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在丢失了三把‘锁’之后，他的性格比一开始发生了更多的变化……不会过于警惕和一无所知，但也不如丢失四把‘锁’时那般性格温和。
比起之前的坦然，他在面对郁倾时更多的是沉默。
少年也渐渐习惯了，在发现杜聆尹从醒来之后便不再开口，便以为他是因为那粗暴的叫醒方式生气了。
他一把抱起杜聆尹轻飘飘的身体，替小孩整理了一下被划破的衣领，兜帽拉了上去，似乎没有要管他的意思，一只手背着布包打算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没有半分溜进来偷住的心虚。
打开房门，一枚静静的躺在门前的地板上，散发金色的物体突然映入少年的眼帘。
和杜聆尹手环上的那两颗星体一模一样。
“咦。”
郁倾收起了笑容:“得来全不费功夫？”
粉毛小孩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十分不妙的气息，下意识往后一缩，脑内立即浮现出不久前，金发的男人找上门来的场景。
………………顺手留下了？
此时，远在内城的高大金发男人打了个喷嚏，连忙护住手中差点滑落的华美冠冕，背后莫名浮起了寒意。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济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