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

  •   许喧夜里睡得安稳,盖着被子不怕捂人,因为有个沈纵。他手脚都冰冰凉凉的,还扒在了身上。鸡鸣五更天里许喧转醒了,他皱着眉想一脚把身边人蹬开,听到浅淡的呼吸声神色渐渐缓和。

      沈纵睡着时模样十分柔和,乖觉地像只小猫。许喧想起了自己之前画就一副白雪红梅图,红梅遮掩下卧着一只狸猫,身上簌簌的落雪,旁边的雪地上是两行点点的梅花爪印。

      沈纵有个小名就叫“狸奴”。许喧最多只敢唤他的表字清乐,大部分时候还是那句沈卿。

      “沈卿你怎么看?”
      “沈卿说得好啊。”
      “沈卿,朕走了,这江山你来守着。”

      ……

      许喧屏气顺着他的眉眼摩挲着,小心翼翼生怕此刻破碎,到那张柔软的嘴唇,再移到下巴。他起身低头吻下,细细地舔舐着。
      就放纵这一回也好。

      他一直闭着眼,突然感受到了燥热的鼻息。再睁开时对上醒了的沈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许喧淡然地看了眼,恋恋不舍又舔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起开躺平睡好。
      就当他是在梦游吧。

      许喧很是从容,不过他感受到了压着自己的沈纵逐渐僵硬的身子,他尴尬地装着睡,不留痕迹地小心挪开。
      然后沈纵居然往这里又靠得近了些,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再挪开再靠近,再挪开再靠近。

      许喧忍不住了,他一脚把沈纵蹬开,假装刚睡醒时揉着眼,看着抱着被子在角落委委屈屈的沈纵一言不发。
      沈纵的面上有点发红,不复之前的冰山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想开口说话,许喧抢先一步作吃惊状:“沈大人,你怎么在这?”
      沈纵闭了嘴,抱紧了被子仔细地想了想,而后茫然地摇摇头,有几分懵懂。

      许喧长叹着:“都是我冒犯了沈大人,想必是昨晚喝醉了酒……”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昨晚没发生过什么吧?”言辞十分恳切,就是说完这句许喧觉得哪不对劲,什么叫发生什么,合着应该发生什么?

      沈纵的脸愈发红了,耳尖几欲滴血一般。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唇,看向许喧一脸怀疑。而许喧坦荡地直盯着他,心里只想发笑。
      他想到了昨晚那个梦游的轻轻一啄,是谁先轻薄谁的,就当还回去了吧。他内心毫无负担,看到沈纵这副羞于言说的模样笑得越发开心。

      到最后沈纵憋出了一句“哦”,也没多说什么。庆幸自己刚才没被看见傻傻的憨笑。再一转又看到许喧忍不住的得意笑容,他觉得不对,于是鼓起勇气说了句:“许喧,你刚才好像是……”

      “是什么?”许喧挑眉。
      沈纵清了清喉咙:“亲了我一下。”他放开手中被子,挺起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

      许喧终于憋不住了,直接笑了出来,看得沈纵双唇紧紧抿住。“沈大人,我亲了你?”他指着自己一脸吃惊,哈哈大笑了几声终于停了下来,冲沈纵愉快地眨眨眼:“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沈纵彻底恼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经过许喧的时候冷哼了一声:“不需要。”
      然后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自己离开,看得许喧在床上吃吃发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大人,这么好欺负呢,动不动就脸红。

      现在更是红到了脖子根,许喧瞧着他正要离开的背影也不挽留,想走就走吧。
      沈纵慢吞吞地坐在地上穿着袜靴,像是等着许喧开口说什么,磨蹭到最后愤愤地起身,背着手强调似的一句:“我走了。”

      许喧打了个呵欠:“你走吧。”躺下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听着沈纵离开的动静慢慢睁开眼,看着床纬发了会儿呆,然后摸着下巴回味着,竟觉得有些值得。

      就这么在沈纵这待下去也好。他实际上也睡不着了,起身坐在床边。再看看外面,天也有些蒙蒙亮了。许喧披上了件衣服走到庭中,坐在亭子里观星。这时的星辰格外明亮。

      深秋的晨时也怪冷的,他裹紧了衣服数着闪烁的繁星,找准了方位看到最明亮的那颗。
      那叫“启明星”,还是沈纵告诉他的。

      沈纵会观星,一开始属实让许喧吃了一惊,他的丞相大人还真是无所不知。当时他初登帝位未久,国内外动荡不安,内有灾祸外有强敌,又零星从民间传了谣言到了宫中,说是贪狼夺势、紫薇昏暗,祸事将临国将不国。

      裴暄当时处理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一夜未眠,听到这个谣言后批奏折的手一抖,朱砂划出长长的痕迹。
      他停下笔死盯了会,看到奏折上的署名沈纵,说得是粮仓告急国库空虚,灾民流窜瘟疫四起。

      裴暄烦躁地揉了奏折随手一丢,派身边的小林子去传唤沈纵前来面圣。
      沈纵来得及时,因为连夜地在户部清点银子,许喧看着他眼下乌青的眼圈沉默了,原本的一腔怒火也突然敛去,替代的是一种空虚的无能为力。

      他一言不发,将写有那个谣言的密信递给沈纵。沈纵看完后在手心揉碎,跪下深深地叩拜:“臣无能。”他的头深埋着,看着沈纵一阵酸涩。

      他阖上眼挥挥手,忍住鼻间的泪意:“起来罢。”看着沈纵起身垂着手,头仍低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也是如今的颓唐模样。

      苍老地跟个小老头一样。裴暄突然笑了,他摇头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沈纵的肩膀,郑重问道:“沈卿,你怎么看?”

      那是他第一次唤他沈卿,以往只是直接了当的沈大人,或者怒极的一句沈纵。
      现在更像是君臣,克己守礼又不失亲近。

      之后便是对坐的彻夜长谈,眼前的这位被磨砺得只剩疲惫的沈大人,又重新焕发光彩。他侃侃而谈,一复往日初见对饮的少年意气。

      说完后天都快要亮了,裴暄眼中满布着红血丝,本以为沈纵就这么要告退了,没想到他开了窗户,夜空上是点点的繁星。
      他指着最亮的那一颗道:“陛下,臣会观星。”宫中的钦天监已废弃多时,历来的几任皇帝都不信这个,裴暄却笑着道:“哦?说来听听?”

      沈纵一拜:“陛下,此为启明星。”他一顿后哽咽着:“在臣心中,陛下便当此星辰。所谓贪狼之祸帝星式微都是无稽之谈。陛下正如启明星一般佑我大梁,兴我大梁。”说完深深叩拜在地:“启明东方,长此万辉。”

      裴暄觉得自己真信了。他愣在原地,深秋的晨风钻入殿中略有寒凉。
      “沈卿……起来罢。”

      后来裴暄真认真钻研起了观星,他知道了启明星并不都是好的兆头,更多的是种灾祸。
      沈纵并不懂观星,那些话不过是信口胡诌。
      不过裴暄真信了,他一直都信。

      正如他后来看到了荧惑守心,红色的星辰出现于夜空之上,带给人隐隐的不安和胡乱的猜测,因为这象征着帝王崩逝。那时候裴暄确实病重了,长久以往的积劳成疾。

      病到不得不罢朝数日,由丞相暂代朝中事务。裴暄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开始物色新帝的人选。
      只是沈纵不信。

      那天也是夜里,沈纵在他床边的案前处理着成堆积压的奏折,裴暄是放心让他处理的,可沈纵还是像以往一样来到床前,纵使不能再询问陛下的看法。毕竟裴暄病得整日昏昏沉沉,说话都不大清楚了。

      那日他可算清醒了一回,迷迷糊糊唤了一声:“清乐?”沈纵听言放下了笔,陛下病时总喜欢这么叫他,他总以为这病会像往常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会好的。

      “陛下。”他应着来到了床前,看着榻上人混浊的目光、瘦削的面庞。裴暄含糊地嗯了声,眼神也骤然清明起来,他极力地想抬起手却无能为力,最后还是颓然地放弃转而说:“清乐,把窗户开了吧?”

      深秋时容易着了寒气,沈纵沉默着,终于拗不过裴暄的意思,掖紧了被子小心地开了窗户。
      裴暄竭力地看向窗外,他看到了那枚红色的星辰,荧惑守心。看来自己是终要死了吧。

      裴暄示意着,缓缓道:“清乐,你看。荧惑守心,朕要走了。”他说得十分轻巧。

      却不知在灯火昏暗中沈纵紧紧地攥住了被角——为了不扰了裴暄休息,殿中的烛火特地挑的很暗,他习惯了在这样的光亮下批阅奏折。他竭力克制着自己身上的颤抖,温声道:“陛下,不会的,只是一场小病,会好起来的。”

      不知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裴暄知道自己的亏损,他却没有摇头反驳,只是不语。沈纵强颜欢笑着,他指着那枚最亮的星:“陛下,您看,您的启明星还亮着呢,多亮啊。”

      裴暄看了眼,勉强地微笑着。
      却没告诉他,那颗不是启明星,只是同一个方位的星辰罢了。至于那颗启明,他看了看,代表着他的那颗星辰也消失了。

      后来窗户再也没打开过。

      再后来沈纵整日地守在床边未曾离开。

      最后他走了。

      ……

      许喧不知新帝登基后住的是另一座宫殿,他以前住的历代帝王的那座宫殿被尘封已久。
      尤其是那面窗户,被封得死死的。

      许喧看着那颗启明星,在渐亮的天色中逐渐隐去。角落里一直观望的一个人,也倏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