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6、花仙姐姐

　　在古代的日子其实很无聊。既没电视又没电脑，实在没事干的时候，只有看看远山近水，体会那种避世隐居的生活。
　　自我来到这里，每晚我都会做梦，有时是现代的一些过往记忆，有些则是古代一些零乱的画面。也许我正在恢复，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记起以前的一切。
　　我有想过去找那老伯，也就是我爹，让他把一切都告诉我，可是，自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他。我问小弯他去哪了，她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说不知道。我想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可是为什么呢？我不是他女儿吗？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呢？太多的无解让我心情烦燥，我坐在湖边，拿着石头往湖里丢，脆弱的湖面霎时一阵涟漪，一丝丝地荡漾开来。
　　“你真的不是花仙姐姐？”
　　身后传来那个中毒小子的声音。他说他叫月沛臣，来自金陵。这几天，他一直问我这个问题不下数十次，在我没有记起所有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喂，你多大了？”我转过身来问他。
　　“我？二十有三了。”他道。
　　“那你知道我几岁吗？”
　　“呃？”
　　“我才十八！要不要我叫你哥哥？”
　　他明显一怔，“沐姑娘，你真的只有十八么？”
　　“你说你十八年前遇见花仙姐姐，而且当时她十九、二十岁左右，你再看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有这么老吗？”
　　虽说我魂游千年，这张脸已经不再是前年以后的样子，但至少我还没变老，十八岁的容貌依旧很年轻。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眼无珠，竟会管我叫姐姐！
　　他对着我的脸，看了又看：“是不老，可是……”
　　“你不会真以为你见到的那个是花仙，不会老的吧？”
　　“当日，我当真以为她是仙子。”他强调。
　　“那时你才五岁，能懂什么呀？现在你长大了，你有见过其它神仙吗？没有吧？这个世界哪那么多神仙让你见啊？所以你还是死心吧？再说，就算让你再看见她，你也未必认得出她来啊，毕竟那么多年了，女人的容颜是最留不住的。”
　　“不会的，我说过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你要找她，就一定找的到？再说，找到她你能干嘛？娶她？还是只是和她说说话？或许人家早就已经结婚生子幸福美满了，你何必再去打扰呢？”人都是健忘的，事隔那么久，谁还会记得十八年前自己做过什么？除非这件事会影响一生，不然不会有人去记住这些，更别说遗憾了。
　　“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而已。”他别开脸，眼睛看向别处。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你能改变吗？”
　　“我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他轻叹，摇了摇头，“或许你说的对……但有些事，我不现在去做，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他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
　　“好！”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说你们是在霍山山下遇见的是吧？那明天我就陪你去山下的村子里找找，可好？”
　　他终于淡笑起来，点点头，“好。谢谢沐姑娘了。”

　　第二天，我和小弯说了一声，就与他一同下了山。
　　霍山脚下有个小镇，名叫永安镇。月沛臣说镇上的人大都以耕畜为业，平时在街上见不到几个人。可今天正好是他们赶集的日子，所以各家都把自己种的菜拿出来卖，张罗的，吆喝的，忙忙碌碌，热闹极了。
　　我们在小镇上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家茶寮里歇了脚。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对这个小镇这么了解，他却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每年都来。
　　“每年都来？那你没有想过放弃吗？”我问她。
　　他低着头，黯然道：“虽每次都失望而归，但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遇到她，所以第二年，我还是会来。”
　　哈哈，我大笑，真像打不死的蟑螂。
　　“那十八年前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那年战祸连连，就连天都被销烟染得通红。长乐城就在一夜之间，死伤遍野，生灵涂炭。而我的父母也在这场战役中不幸身亡。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娘在临终前的嘱语。”他放下杯子，眼睛看向我，对着我笑，“她叫我活下去。所以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就遇上了花仙姐姐。”
　　“那时候……你才五岁？”他才那么小，在这么残忍的战争面前，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他点头，又倒了一杯茶来喝。
　　“长乐城是——”
　　“闽的都城，保大二年被南唐所灭。”
　　“那你还说你来自金陵？”如果我没记错，五代十国后期，金陵是南唐的都城。
　　“如今我是南唐国主的带刀侍卫。”
　　“李煜？”我一惊。
　　他愣了愣，随后回答：“正是。”
　　我惊呼：“真的？真的是李煜？他……他多大了？现在好不好？”就算我不学文，我也知道李煜是古代有名的词人，尤其是他亡国后的诗词，更是千古绝唱，悲壮凄凉。我从没想过我来到这里，竟然还可以遇到历史上的人物。第一次觉得，历史原来离我那么近。
　　也许是我太大声，周围的客人居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月沛臣压低了头，声音轻了很多：“沐姑娘，这里乃大宋境内，我看……还是别提国主了吧。”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我也做贼似的把下巴贴到桌子上：“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摇摇头，终于答道：“国主年长我四岁，就不知沐姑娘所问的好与不好是什么意思？”他撇头看我，“沐姑娘认识国主？”
　　“呃……”我怔愣一下，傻笑道，“不认识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
　　他微微点头，不再追问，只道：“南唐如今还算国泰民安，只是不知宋何时会攻来……”
　　“攻来了，又怎么样？”我知道我的问题比较傻，可是按他所说的，他是闽的后人，闽被南唐所灭，他怎么可能还能这么平静？我看到他淡漠的眼神，难道他可以忘记国仇家恨？可以忘记自己死去的亲人？
　　他轻笑，“若是攻来了，那就离亡国之期不远了。”
　　“你希望宋攻来？”就算他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奇怪，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他又笑，摇头道：“这怎可能是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天道轮回，自有其道理。”
　　“你有想过……呃，我是说你有想过你死去的家人吗？”其实我想问他会不会报仇，可是我也知道这是探人隐私，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该自己欺骗自己，真实地面对自己，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才会过得开心。
　　他的身子明显一僵，眼睛看着我，似心中汹涌澎湃却不知如何表达，而他的手指握着剑鞘也在颤颤地发抖。
　　“有些事不去想，不代表不明白，我知道。”
　　他不作声，只是拿着茶杯轻啜。许久，他才站起身，轻声和我说道：“走吧。”

　　我们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乱逛。他的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我走在后面，一步步地紧跟，深怕自己迷了路。
　　太阳西沉，路上的行人都陆续地朝家里赶，他转过头来微微对我笑：“沐姑娘，时间不早了，我陪你回去吧。”
　　他的笑很轻松很亲切，好像完全没有了先前沉默时的冷淡。
　　我加快几步，和他并肩而走。“你还会再来吗？”
　　他低头垂目，道：“会，只有遇到她，我才会去做其它事。”
　　“这么执着，值得吗？”
　　“或许不值得，但我只想这么做。”他没有停下脚步，眼睛仍然看着前方，“我不想留有遗憾。”
　　“你……”
　　“其实我不是在霍山遇到她的，真正的相遇地点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她告诉过我，她住在霍山。”他平静地说着。
　　“她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
　　“没有。”
　　我停下脚步，“如果她死了呢？”
　　他回头看了看我，无比认真，过了许久才说道：“我不会相信如果，只有实事才能让我放弃。即便是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坟。”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中莫名有些感动起来。原来世间，还真有这么执着的人存在，就不知道这种执着是不是真的可以梦想成真。
　　叹了口气，我不再多想，和他直直登上了秀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