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风湄

4、4.一星陨而天下忧

　　此后的日子，莫允与阿九结伴而行。
　　莫允追逐雪罂粟走了二个月，发现，雪罂粟一路北上。多少也能推测出那位的路途，而偏巧，阿九也是要北上。她要到最北边的苏木去。
　　就莫允的得知，苏木那地方人烟稀少，由于那边处于山脚下，却有不少野兽，所以在那居住的村民越来越少。他没有问过阿九为何要到那去，出于礼貌，他不会如此的不知趣的去过问。
　　也正因为如此，莫允决定与阿九结伴而行。他虽然知道阿九略懂些医术，但毕竟一个女孩子，一人出门，多少还是会不方便。
　　这么一走，两人竟同行了一个月。苏木遥远，没有两三个月是根本不可能到达的。这一日，日头正热着，莫允与阿九在有穷原的一处客栈落了脚。
　　一路走来，莫允得知阿九是冰心门下的弟子。奉师门之命，前去苏木查看瘟疫。路上也碰到不少病重之人，阿九也尽力救治了这些人。
　　总得来说，莫允觉得自己不了解阿九。即使同行了一个月，他还是不了解她。正如同，阿九也不了解莫允一样。只知道莫允的师父是弈剑门中少有的退隐的前辈，至于莫允的修为到达什么程度了，她是一点也不了解。
　　两人中午在大堂随便点了几个菜，闲闲的聊着天。却巧，隔壁桌的一位脸色苍白的公子不住的咳着，好像要将身体中所有的东西都咳出来一样。
　　由于有穷原是草原，来往这里的人并不多。所以，即使是中午的现在，客栈里也没几个人，而这位公子的咳声便格外刺耳。
　　阿九有些不悦的皱皱眉，抬眼看了过去。只一眼，她仿佛被定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人。
　　莫允见阿九许久没动筷，不禁看了看她，没想到她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一个男子，他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阿九，怎么了？”
　　阿九没答他，还是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你认识他？”莫允再问。
　　久久，阿九收回了视线。筷子再次拿起，夹起一道菜，“我恨他……”
　　莫允一听，不由得愣住了。与阿九相识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是对她的性子却有些了解的。阿九这人随性而为，对许多事都不上心，虽然脸上挂着笑，却从没传到眼底。也可以说，她没有过分的情绪，什么大恨大爱，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谁知竟然听到这么一个答案，莫允心中更加不舒服起来。“你们有仇？”
　　摇摇头，阿九的视线看向远处，有些迷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不认识他，更与他没什么交集。但是，很奇怪的，我恨他……”淡漠地声音中却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恨意。“是真的恨！可是……似乎是他，又不是他……似乎记忆中，有这么一张相似的脸，却又记不清了。只要去回想，这里……”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会痛……”
　　莫允看着她，许久没说话。他讨厌这样的阿九，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好像离他很远很远，让他无法触碰。让他有种，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天与地，海鸟跟鱼一样。
　　想着，莫允伸手在阿九的腮边狠狠的一捏，换来她的瞪视，“干什么！”阿九怒视着莫允。
　　莫允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她，让他感觉到安全，就在身边，可以抓的住，可以摸得到。“乖，吃饭吧！”
　　阿九气得大大的翻了白眼，“莫允，我警告你，下次你再敢这么无礼，小心我把你手给切了！”
　　莫允笑着应道，“是是是……我的大小姐，你赶快吃饭吧……刚才不是喊着又累又饿吗，还不赶快吃？”
　　两人这么一闹之间，对面的那个公子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那位公子身体摇晃着，一看就快要倒下，身边的小厮费劲的扶着他。两人经过之时，却撞上了莫允他们的桌子上，白衣公子歉然一笑，“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阿九好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吃着自己的饭。莫允一见，只好抬头笑答，“无妨，公子该注意身体才好。”
　　白衣公子听后，眼神一黯，苦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示意身边的侍童扶他离去。却不想，身体实在无力，眼前一黑，眼看就要倒下。
　　侍童一见，紧张的喊道，“公子……”
　　白衣公子一手抓着侍童，另一手匆忙间扶到了阿九他们的桌子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再次歉然道，“抱歉……”
　　阿九看着桌子上的这只手，雪白的不可思议，好似透明一样。一只翠绿的扳指跳入眼中，她抓了抓筷子，想要控制住自己，声音冰冷地道，“曾末末是你什么人？”那张如花的笑脸，恍然浮现在眼前。
　　白衣公子一愣，看着这个身着红衣却冷着脸的女子。细细地打量着，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怒意，但是，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如何。相同后，他笑笑，“是家母！”
　　闻言阿九怒目一瞪，死死地盯着他。是了，这种恨意，这张熟悉的脸都有解释了。“她成亲了？”想了想，也是，都多少年了。“你爹是谁？”
　　白衣公子再次答道，“楚谨。在下是楚行。”
　　不是他。阿九一愣，是谁，为什么他心底会突然出现这句话。该是谁？是谁？想着，头又隐隐地在做痛。“楚谨？护国神盾的楚谨？你说你是楚行？‘星际’的楚行？”
　　白衣公子点点头，“姑娘认识家父家母？”
　　阿九一听，冷冷一笑，“这个跟你没关系。”楚行一愣，“既然没事，在下就告辞了。”
　　阿九冷哼一声，“恐怕没那么简单。”
　　楚行一愣，“姑娘是何意思？”
　　“我与你母亲有仇。负债子偿，你说，对不对？”阿九说着，灿然一笑。手的筷子，却断成一块块，她不住的把玩着。
　　楚行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个姑娘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竟然会和家母有仇。如果是母亲的故人，那么当世中，能保持着这样外貌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个。难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阿九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不住的把玩着手中断成一寸寸的筷子。那笑容冷到极致，把楚行身边的侍童吓得不住发抖。
　　莫允却愣住了，楚行这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少年成名，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使得一手好箭，更是得了个‘星际’的外号。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楚行竟然病到这种程度，眼看就活不下去了。他更没想到阿九会和他母亲有仇，当然，最让他意外的是楚行的那句“前辈”。他隐隐的感觉，阿九似乎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空气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行走大荒多年，楚行清楚的感觉到了杀气。看着那红衣女子手执断裂的筷子，他心中有些了然了。
　　唇边扬起一摸解脱的笑容，中毒三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三年来，父亲母亲为他拜访遍了所有名医。冰心门下众人竟都摇头叹息，如今，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当世中，能救他的只有两人，一是封针多年的露华，一是神医再世的九歌。只是，前者自封针的那日起，就再没有过消息。纵然知道露华身在净月湖，却不得而入之法。后者九歌，几十年来销声匿迹了，而母亲对她也不愿意多言。
　　他此次只身北上，完全是最后的一次希望。传言，九歌将会于近期去最北边的苏木。不论真假，他都想去试一下，没想到，如今，生命就要在此结束了。
　　不过，也好。这么多年了，拖累了父母，也将自己的折磨的不成人形了。突然间，没有原因的，他想到了得到落日·碎片时所看到的那句话：“一星陨而天下忧。”看着那向他飞来的断筷，是否，他现在就要陨落了？

作者有话说

　　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