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少女金色梦》南行之

39、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叶橙彻底发现自己患有焦虑是在她24岁的时候。

　　那年她刚刚毕业两年。

　　对于工作上升和未来展望陷入了一个瓶颈期，每个夜晚都会焦虑到失眠。

　　外婆打电话来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好去缓解一下心情，又称叶声在单位谈了一个女朋友，准备登门见家长。

　　叶橙纠结于自己手头的工作还没完成，想等东西都忙完了再回去。

　　老人连忙应好。

　　细想一下，外婆是长久以来最频繁牵挂她的那一个。

　　她关心了一下老人的身体，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才挂断电话。

　　那晚过后，她去公司忙着自己的事情，担心这样唐突离开没有人交接，这锅还是得自己背着。

　　那两天她还是熬夜，大概是有个动力以至于工作时的心情也不似从前那么压抑。

　　请假单上写了15天，上级领导问了能不能少几天。

　　叶橙皱眉，在想是不是每个行业都喜欢这样潜规则，压榨员工劳动力。她并不在意扣工资，只是正常的年假倒是成了一种不应该拿到台面上来讨价还价的个人权益变成了病态。

　　她拿着病例放在了上司的面前，忍着内心的烦躁心平气和地说“我生病了，您要么批假，要么辞退。”

　　那人没法，担心劳动仲裁，还是不情不愿地签了。

　　叶橙拿了交给了人事，自己背着包离开了办公室。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低三下四地留在这个狗屁律所，每天都能骂一万遍的律所，偏偏为了生活又要低头。

　　说好的工作发展呢？说好的就业前景无限好呢？

　　全都是白云苍狗。

　　她下了楼，看见天空晴朗，才觉得心情舒适了一点。

　　回去了东西早已收好，她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才拿着东西去机场。

　　外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外地学习的那几年她的生活费总是不缺，以至于节约惯了的她每次打电话外婆总要说别太省了。

　　东西算不上多，一些个买的特产早已寄回家。

　　机票是下午一点半到的，没有飞机餐，落地时她早已感到饥肠辘辘。

　　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站在机场外等车。

　　李叔叔还在给家里开车，叶橙在找车牌号。

　　到最后，来接她的人也是足够出乎意料。

　　他大概是坐在车里等了许久没有看见她，才打的电话。

　　两人没多寒暄，直接了当的讲了各人坐在的位置。只是从她接电话的速度可以看出来这电话她是不情愿接的。

　　他的车缓缓开过去，停在某一处没再行驶了。

　　那姑娘的头发蓄长了，跟从前相比多了些温婉在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短发清爽时的模样好看。

　　他坐在车里，把外面的叶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他不知道何时又换了辆车，也难怪叶橙站了半天都没发现谁来接她。

　　姜炳下来帮她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再走到车的侧门那姑娘已经坐在了后座。

　　他叉腰盯了会儿远处，无可奈何地舔了舔牙，实在是没辙。

　　姜炳上车后没急着发动车子，往后视镜里看了看叶橙，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两个成年人在这个密闭空间里相处跟以前的关系比起来，好似他们之间生起了一层雾，看不清彼此，朦胧又有些暧昧。

　　为什么要说暧昧，多年前那份没有捅破的情感可不就是暧昧。

　　那姑娘的脸颊还跟从前一样苍白，即便是这些年里已经刻意回避着彼此，也难免要有几次重复的机会。

　　虽然他也克制着自己和叶橙保留一定的距离，但是他那不敢明目张胆的注视也曾在好多她不知晓的时候出现过。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终于开动了车子。

　　车厢里放的是轻音乐，姜炳沉默地开车，他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面对叶橙，好像很多东西刻意不被具象。

　　就譬如刚刚，姜炳还在想“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像从前那样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呢？”

　　原是有些失心疯的人对此是做不出理智性决定的，他还是不明白。

　　两人一路无言，姜炳的车开到了小区里，她便立马睁眼说了句“我要下车。”

　　男人觉得好笑，多大了还是这种心性。

　　偏偏车子不停，车门也被锁了，她拍了拍车门，那驾驶座上的人无动于衷。

　　有种恶作剧般的快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他假装平静地开着车，心里乐开了花。

　　叶橙开车门的姿势没有动，望着他的后脑勺，愤愤不平。

　　她鲁莽地呼吸声极度清晰，姜炳不可能听不见。

　　他问了句“长脾气了？”

　　叶橙瞥了他一眼，回“不长脾气早被人吃了。”

　　那个时候车已经进入地下车库了，他在倒车，亦没再回答。

　　姜炳把行李拿出来，叶橙也没有任何理由先离开，只能等着她。

　　这人好似无赖一般，走到她身边准备拉她的手。

　　叶橙皱眉，这动作这么自然而然地，可见是没有少牵别的女人。她自认为这种带有情绪的栽赃一定是发生过的，于是没好气地往旁边走了一大步，言“我知道怎么走。”

　　姜炳落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那身材过分清瘦了些，看起来就一只手臂就能把她圈起来。

　　他疑虑自己当初的离开让她这样恼怒了？那么温顺的人怎么看自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又或许，不辞而别是一把利刃，刺伤了两人。

　　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屋里。

　　外婆早早就站在门口等他们，到那个时候叶橙又马上换上了笑脸迎接，只是疲惫怎么都掩盖不住。

　　老人摸了摸她的脸颊，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

　　“橙橙，妈妈炖了鲍鱼鸡汤，收拾收拾下来喝一碗在休息啊。”

　　叶橙觉得这关心好久违，从大学外出学习到现在的这几年，无数个处于崩溃边缘的夜晚总是刻骨铭心，对比这一刻的温暖，实在弥足珍贵。

　　她去厨房和妈妈打了招呼，母女两人还是少言又温馨，没多留，她上楼了。

　　姜炳拿着她的行李箱紧跟其后进了门，叶橙站在玻璃窗那儿准备拉窗帘，回头看向他的表情有些疑惑。

　　她手里握着白色的纱，风把她的发尾吹得轻轻扬了起来，天空都为她做了背景。

　　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变化有些不太一样。

　　那时候，绿色的树林里，她在水中央，仿佛是仙境的精灵，从出现到消失给人以猝不及防。

　　他嗓音有些喑哑，大概是有什么没有表现出来。

　　再开口，有些喑哑。

　　他喊“橙橙。”

　　“嗯？”

　　姜炳又不说话了。

　　也许只是想看看她温顺时等他说下一句时的表情，可爱又错愕。

　　“休了多久？”

　　“半个月。”

　　那厮点了点头，煞有其是地道“你好好休息。”

　　继而转身出了门，他双手紧握着，嘴角隐着浅浅的笑，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欢愉要跳出来，为平凡的这一天平添了色彩。

　　叶橙没休息，只是把衣服拿出来挂好，担心放皱了。

　　她做人做事有些较真，全部都挂好了才下楼。

　　外婆和妈妈一人坐在她旁边，一人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喝鸡汤。

　　油脂已经被清理了大部分，只有少量的还浮在上面。

　　她们嘘寒问暖，问了生活上的，又问了工作。

　　姜炳在客厅坐着刷手机，没参与进来。

　　也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参与到三个女人的话题里呢？

　　但也只有他知道，他的心思何曾想过别的任何东西，全都停留在了她身上。

　　叶橙问“叶声哥女朋友什么时候过来？”

　　“中午就来了，这会儿出去逛街了，估计过会儿回来吃完饭。”

　　妈妈说完，嘴巴笑得合不拢，仿佛明天那姑娘就要进家门做她的儿媳妇了。

　　她又说“那姑娘给外婆买了一个手镯，给我买了一对耳钉，我去拿给你看看。”

　　叶妈妈走了，叶橙问“外婆，我那嫂子好么？”

　　“长得挺俊的。”

　　叶橙笑，不管年龄多大，男女老少，看人第一眼总是颜值。

　　她没对礼物做过多评价，只说了好话。

　　有时候也会想，曾几何时讨好的语言早已渗进社会工作人员的血液里，变成说真话反而不对了。

　　从前的心高气傲也被生活磨平了，她也无力改变。

　　那一碗汤喝得很慢，她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本以为回了家之后放松的心情会无限放大，偏偏事与愿违，她还是提不起兴趣。

　　叶妈妈问“那蒋延还在追你么？”

　　这话一出，坐在叶橙对面沙发上的姜炳抬了头，眼神炙热地看着自己，她慌忙低下了头。

　　“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外婆问“有没有年轻的大学生追求你啊？”

　　叶橙想笑，原来也不是没有门槛的，还得是年轻的大学生。

　　继而，她又抬头认真想了想身边的男性，摇了摇头。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表示唏嘘。

　　自己的孩子比谁都好，怎么会没有人追求呢？

　　但叶橙真的就是这样，她还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心动过。

　　后来她想了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对另一半的出现如此挑剔。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别人不好，而是因为有姜炳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作比较，以至于后来遇见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如他。

　　叶妈妈问“我在单位给你留意了一下的，有几个优质青年还不错。”

　　“嗯？长相呢？”

　　“这孩子，好看不能当饭吃，主要还是得会过日子。”

　　叶橙没什么反应，这话题怎么又牵引到她身上了呢。

　　“那您刚刚还说叶声女朋友漂亮，我也要找个好看的。”

　　“我这岁数了，看哪个年轻小伙子都好看。”

　　叶橙闷声笑，鸡汤都喝不下去了。

　　“炳炳也帅气啊。”

　　叶橙妈妈见这姑娘一直乐，又把话题扯到姜炳身上。

　　男人抬头看过来，准确是看叶橙。

　　他的眼像吸人的漩涡，叶橙久久没回神。

　　借着一个极度无聊的话题，这一次对视，是这样赤裸。

　　“嗯，好看。”她轻声回答。

　　外婆倒是上心了，拉着叶妈妈，热情地说“晚上一起喊来吃饭啊。”

　　叶橙扶额，实在难以招架。

　　“那我出去。”

　　“改天改天，约着见一面。”

　　“行不行啊，橙橙？”

　　外婆用商量的语气说，眼睛看着她，她又怎么能拒绝。

　　叶橙在想，要是知道回来还有这种事情，可能也会考虑一下回来的计划。

　　无奈地，只得点了点头。

　　时常听到一句话，人长大之后，不让家人操心已经是最大的孝。

　　原来她现在也到了这个时候。

　　原本饥肠辘辘地肚子，一碗汤下去已经是再提不起胃口。

　　她问“家里还有没有冰淇淋？”

　　“你哥买了些放在冰箱里没人吃。”

　　叶橙没再动了，她又说“刚刚喝了汤再吃冷的肚子要痛。”

　　于是，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叶橙便上去休息了。

　　最后醒来是客厅里的笑声把她吵醒，睁开眼，天已经渐渐准备暗了下来。

　　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寒冷，天色晚得也早。

　　她抬手摸了摸嘴唇，起皮的触感有些刺手指，干脆起来了。

　　小姨一家也来了，姜炳像是局外人一般，站在门外抽烟。

　　就是忽然一转头就看见叶橙从楼梯上下来。

　　她长高了不少，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下身是一条米白色的裤子，因为瘦，显得有一点点大。头发被她睡得有些毛躁，扎成了一个低马尾垂在脑后，有些慵懒。

　　有一瞬间的恍惚，距离第一次见到她，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但那幅画面却怎么也忘不掉。

　　两人的目光触及在一起的时候，叶橙捂着嘴正打了个哈欠，看见他时又想要极力忍下去，眼眶已经有了些生理眼泪。

　　姜炳转过头皱起眉，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让她到现在还有这么抵触的心情，随即灭了手间的烟。

　　那人倒也不进来，蹲在小院子里的鱼池边喂金鱼。

　　叶声的女友坐在屋里跟叶妈妈聊天，姑娘长得倒是平凡，叶橙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靠在小姨身上。

　　她跟姜妈妈有种说不出去的亲昵，像是不在一个年龄层的闺蜜，又像是别的。

　　两人聊着一些不太紧要的东西，叶橙觉得自己放松极了。

　　她吐槽自己的上司怎么怎么龟毛，小姨也抱怨自己的领导。上班以后，她鲜少会跟家里人聊起工作的事情，但每次更小姨讲起来都会觉得很畅快。

　　也是，吐槽上司怎么能不畅快。在一定程度上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才是最放松的。

　　最后聊的话题又是姜炳。

　　小姨说“你哥都30了，女朋友也不谈一个朋友。”

　　她说那话的时候正在跟叶橙编发，叶橙也没问编的什么发型，只觉得她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的时候很舒服。

　　话音落下，叶橙想了想问“他没有喜欢的人？”

　　“我跟你姨父倒是想，偏偏不如愿。”

　　叶橙没再问了，他喜欢谁，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晚饭开始的时候姜炳才进来，大家都在忙，叶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冰凉的指尖落在叶橙的脖子上，问了句“肌肉僵硬了？”

　　肌肉有没有僵硬她不知道，反正自己是不敢动了。

　　她没回答，立马往前走去餐厅了。

　　叶声的女朋友情商高，一张嘴把大家都哄得心花路放。

　　叶橙在想，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情商就好了，大概率在职场上也能少穿些小鞋。

　　“你待会儿出去玩儿把橙橙带上。”小姨给叶橙倒了一杯橙汁，对姜炳说。

　　橙汁放在她面前，又道“橙橙，你也别一回来就闷在家里。”

　　男人抬头望着她，只说“我今天不出去。”

　　叶橙也说“感觉刚刚回来还是很累，想早点儿休息。”

　　她苍白的脸色能够作为足以抵挡一切的理由，

　　晚饭结束后，叶妈妈和小姨带着外婆出去买衣服了，姨父还是充当司机，至于叶声，大概还是去约会了吧。

　　说到底，其实叶橙和姜炳自己在家总是觉得有些别扭的，偏偏这个人像无事人一般，还是待在了家里。

　　两人起初是在沙发上坐在看电影，一南一北。

　　电影播的是他喜欢看的片子，叶橙看了一会儿便上楼准备洗了休息。

　　姜炳进来前他敲了门，叶橙坐在书桌前，听到那几声叩门，心惊了一下。

　　这种有意料的来往，想用无视来度过都不现实了。

　　她用手顺了顺头发“进。”

　　姜炳进来时，他手里拿了一盒冰淇淋。

　　叶橙看着他就想起了从前，那时候他也是用一盒冰淇淋就把自己骗到了。

　　但她还是接了过来。

　　倏地，他又拿了一个红丝绒盒出来，递给她。

　　叶橙狐疑地接过来，问了句“我嫂子送给我的？”

　　她打开看，是一条项链。又觉得奇怪，怎么这礼物还要他转手给自己。

　　推理的思绪还没有断开，就听见他问“你哪个嫂子送的？”

　　这话问得真是蹊跷，不是叶声的女朋友就是他的，还能有谁？今天上门来的不就只有叶声的女朋友。

　　“你女朋友买的？”

　　“改天见见？”

　　她片刻失神，又立即淡淡地回了句“行。”

　　先忍不住的是他。

　　他说“我买的。”

　　你看这人，他懂得女性究竟喜欢些什么，光是送礼物就能收买人心。

　　叶橙从来对他恨不起来，可又为什么要恨他呢？

　　明明他也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