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另一端》八千光年后

38、垃圾处理厂抛尸案（1）

　　案子还没了结，刑警队全体警员都进入加班模式，副队长梁贞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倒是雷打不动地飘在办公室里。祁柏路过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表情幅度不大，但藏在泡面后面的梁贞还是发现了。
　　“熏着我们祁队了，”梁贞满脸痞气，笑起来的时候就算真心实意也有那么点看人不爽的样子，“您担待点儿，我还有三口就完。”

　　祁桐笑着道：“你吃就行了。”
　　要是搁别人梁贞估计会打开自己的泡面箱问对方一句你要来一碗吗，但想想是祁柏就算了，队里都知道祁柏不沾这些“垃圾食品”。
　　他擦了擦嘴角，趁祁柏还没离开前忙不迭凑到跟前去，将祁柏拉到一旁。
　　“祁队……”梁贞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凑的近几乎要听不到他在讲什么，“上次我给你的那些资料，你给调查组的人看了吗？”

　　祁柏没说话，连笑色都收了起来冷冷地瞥着还没发觉不对劲的梁贞。他的眼睛是标准的狐狸眼，不带笑的时候看过去只觉得很冷，充斥着阴且柔的狠厉。
　　梁贞说：“要不您再和周局说说呗，谢良那案子我都跟到现在了，就让我回去吧，你看我手头还有那么多资料。”
　　祁柏挑了下眉，半开玩笑地问他：“不是前天还闹着要回黔川吗？怎么今天又忽然转性了？”

　　梁贞没搭腔，痞帅痞帅的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但终究官大一级压死人，又不好爆粗口。
　　“先把张龙这桩案子解决了吧，刑侦队那么多事情，梁副队每天忙得只能吃泡面了，还有闲情操这么大的心嚒？”祁柏微微皱了皱鼻子，终于显露出来自己对这股酸菜味儿的嫌弃。
　　倏然间他想起什么来，淡淡问道：“说起来……这份资料谁给你的？怎么只是复印件？”

　　“那不就是……”
　　脑子里忽然间闪过什么，如同过电一样。
　　梁贞顿了下，含糊地继续道：“前几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收发室的大爷递给我的嚒，我没跟你说吗？”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原因，梁贞没说实话。

　　为了避免尴尬，梁贞生拉硬拽地把话题扯到了张龙身上，“嗯……那什么，张龙……哦，对，张龙。我觉得他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祁柏刚要走，他转过身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挑了挑眉示意梁贞继续。
　　“我们仔细调查过了，张龙是本地人，家里就一个有尿毒症的母亲。因为学历不高，只能做一些社会基层的工作。比如保安啊，垃圾清洁工这样的工作。”梁贞一边回忆一边说，他顿了下，又折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

　　梁贞把这一两天的走访调查结果汇报给祁柏：“张龙的工作档案是挂靠在安保公司而不是商场，据保安队长的描述张龙算是比较老实的那种人，除了每个月要给他妈去拿药那天碰到值班会和同事换班外从来没有旷工的情况。但他估计是晚上还要运垃圾车的原因，同事嫌弃他身上有味儿，打牌喝酒都不会带他，所以人缘不太好。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另外，他每个月支出都很固定，除了生活费外就是他妈的医药费。”

　　梁贞看了一眼张龙的银行流水和余额，觉得某处地方堵得慌，遂省后下半句话。
　　恰巧祁柏也没了耐性，他摆了摆手，“说重点。”

　　“……”
　　梁贞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他是真的很烦和祁柏这种精英派沟通，甚至觉得当初下地的时候要是直属领导也像祁柏这样，他估计都要叛变了。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梁贞还是深深吐了口泡面味儿的气，然后拧了个假笑说：“重点就是一个社会关系单纯，且没几个钱的穷鬼，哪儿来的钱买毒/品?”
　　言罢，梁贞严肃地进行总结：“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张龙是被注射了过量的毒品导致的死亡，这个案子是他杀。”

　　隔着不多的几个工位，别的警员正在各自忙碌。明明不算安静，有人在敲键盘，有人在翻阅文件，甚至有人在对着手机小声讲话，但梁贞就是觉得自己周围安静到空气都快凝结。
　　祁柏迟迟不说话，镜片背后的眼睛冷得骇人。他思索问题时会微微皱眉，但表情又不会泄露任何关于他脑海中的事情。明明每天相处时间长得要命，梁贞却觉得一直到今天都没看透自己这位领导。

　　梁贞憋着一口气，也不敢吭声，只静静等着祁柏的反应。
　　他等了很久，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蓦地回过神来。
　　——妈的，我在怕什么？

　　“有道理……”倏然间祁柏开了口，他声音冰冷，镜片后的眼神却稍稍回暖。
　　祁柏指头动了下，将头微微偏了过去，“查一下他晚上运垃圾的那条街道所有的商铺，那条街出了名的乱，重点排查一下那几家夜总会和酒吧。”

　　想象中的反驳没有到来，反倒让梁贞有些不习惯。张龙没有明显外伤，更没有所谓的致命伤，唯一的外伤就只有胳膊上那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针眼，从一开始队里统一的意见就是瘾君子吸毒过量死在了垃圾堆里。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祁柏却问他：“怎么？有困难？”
　　梁贞这才回过神来，“没，一会就查。先让底下的人调一下监控。”
　　“嗯，那先这样，我出去一趟。”说完，祁柏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祁柏又转过身来，他讳莫如深地喊了梁贞一声，在两个人眼神对视的一瞬间，他说：“不要被表象迷惑，好好查。”

　　——
　　一夜之间，汉城本地的自媒体新闻平台和大V都在转载或发表关于禁毒宣传的文章、视频。国内对禁毒的态度百年来从未改变，一如既往的深恶痛绝，所以只要沾到这个字就必定会引起轰动。
　　更别说，这是一具死在垃圾堆里的瘾君子尸体。

　　虽然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但路千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被熏得吐个不停，最后只能被宛如拖死狗一样被拖走的那座垃圾山。而视频画面里那个横在垃圾山中，已经略微发胀开始腐败的正是张龙。
　　无论是文章还是视频其实都没有大篇幅地攻击张龙，它们只是以他作为引子，沉痛又严肃地做了一次禁毒宣传，最后再告诫观众、读者，远离毒品。但人类的本能就是如此，永远会被第一眼吸引，尽管他在文章、视频中仅仅只是个引子。

　　短短一夜的时间，张龙的一切都被扒了个干净。
　　他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他在拆迁现场伤了人、他原本要进监狱的不知道怎么的又被放了出来，还做了维护秩序的安保人员……
　　明明毫不相干的一些事迹，却被串联成了张龙这个年轻人短短一生的全部。
　　“肯定是上学那会就是小混混，要不好好的为什么不念完书，好学生谁辍学啊？”
　　“就是就是，出了社会也不是个好人，还打伤拆迁的工作人员，这种人一看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刁民啊，死了活该。”
　　“+1，就是纯粹好奇，是怎么能打伤人还没进局子踩缝纫机的啊？”

　　网上讨论激烈，电视台办公大楼里也忙得四脚朝天，每个人都在想办法联系能联系得上的人拜托他们隐藏文章删视频。但删了一个，不多的一会就会冒出下一个，连某些义愤填膺的民众都截图在自己的账号发了一遍，根本就删不干净。
　　“我知道！我知道是禁毒宣传，可是他妈的我没见过这么宣的，赶紧找人给我删了！”路千山火大，他已经很久没有对着不算太熟的人爆过粗口。

　　几经周转，他查到了第一个用张龙为噱头写文章的那个大V，正巧他还认识，大学一个系的，曾经还在过一个课题小组，毕业后两个人一人进了电视台，一人和本地的禁毒系统合作，在网上矜矜业业做着禁毒宣传的自媒体。但多年没联系，要是没这件事这人能一直躺在路千山的通讯录里安静如鸡。
　　拨通电话前路千山劝过自己，要是对方给面子，那自己也要好好说话，不管怎么先删了文章再说。可电话一接通，路千山还是没忍住，话不到五句，还是没忍住问候了对方的亲属。

　　“路千山，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谁也不是谁孙子，电话对面的大V口吻冷了下去，隐约要有挂电话的趋势。
　　路千山闭了闭眼，强逼自己冷静下去，“不是，你真不能这样，先不说这个案子在警方那儿还没有定性，就单说他个人，你见没见网上都快把他祖宗十八代扒出来了，你让他家人以后怎么活？”

　　电话那头没说话，路千山烦躁得想抽根烟，过滤嘴已经叼在嘴里了，倏然间看到正在沙发上乖巧睡着了的谢时雨，又将香烟扔在了桌上。
　　路千山把手机别在耳边，轻手轻脚地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谢时雨身上，又替他把别在沙发上姿势略微扭曲的右手拉起来轻轻放在腿上，然后举着电话走出办公室。

　　“喂？还在听吗？”出了办公室路千山才放声讲话。
　　他还打算劝，对面的人回道：“删没问题，不过舆论我掌控不了。”
　　“时间太长了，而且阅读量也在猛增，我现在删了好像也没多大用。”
　　路千山心宛如被扔进冰水里一样，太阳穴都开始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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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草！我被老板折磨了三个月！我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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