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海吉拉斯[GB]》鹿有妖

3、第 3 章

　　她一开口，苏荷就愣住了。

　　首先，是她的声音，她说话中性，嗓音低沉，根本不像个女性。
　　其次，她的个子也很高，苏荷一米六五，她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
　　还有——
　　苏荷的目光落到她的胸前，好平。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
　　她怎么这么笃定这房间里住的是个男人？
　　虽然陆志林的确是个男人来着。

　　啊这。
　　没见过这场面的苏荷一时之间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的女人抬起了头，嗯，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
　　她画着很印式的那种浓妆，全包的眼线，嫣红的嘴唇，意外的是她身上没挂那种丁零当啷的首饰，只有眉心点了一颗吉祥痣。
　　总体而言，她的五官精致而立体，有点像宝莱坞里的女明星。
　　说实话，苏荷有点羡慕她们浓密的头发和睫毛。

　　两个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女人睁大了眼睛，她看上去半是错愕半是惊惶的模样，半晌，她轻声说：“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小姐。”
　　说完，她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退后两步，而后匆匆离开。
　　徒留站在门口的苏荷陷入了沉思。

　　身后的徐楠还在嚷：“苏姐，是谁啊？”
　　苏荷折回来，把方才的所见所看跟她们简单地说了一遍。
　　陆志林闻言，微微皱起了眉：“我觉得应该是这里的前台会把客人信息卖给她们，顺便搞个抽成什么的，两头赚钱。”
　　徐楠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不安全？”
　　这只是碰上一个特殊服务的，明天万一要是碰见个开门打劫的呢？

　　陆志林站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阻门器，叮嘱她们：“你们现在回去，把房间里面检查一遍有没有摄像头，检查完了把阻门器放好，晚上谁敲门都不要开，等明天早上我来给你们开门。”
　　徐楠胆小，小脸立刻变得惨白：“看来旅游博主也不是人人都好当的。”
　　“为了生活，不寒碜。”陆志林送她们回了各自的房间，还帮忙检查了门窗的锁是否完好，“走了啊，记住我说的话。”
　　徐楠连连点头：“好，谢谢陆哥。”
　　苏荷接过阻门器，也道了声谢。

　　回到房间后，苏荷依言把门反锁，把阻门器放好，然后把窗户也锁死了。
　　这个时候的房间已经很凉快了，苏荷就把空调温度稍稍调高了一点，噪音果然小了下去。
　　她爬上床，扳了两粒艾司唑仑吃下。
　　艾司唑仑起效很慢，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的时候，苏荷本来想翻点ASMR的助眠视频，但她很快就想起她的手机已经壮烈牺牲，只好作罢。
　　被药物作用拖着往黑暗里沉的时候，苏荷迷迷糊糊地想，明天要先去找个手机专卖店。

　　*

　　旅馆的前台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门口看电视，已经很晚了，她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花衬衫，打算收拾东西关门。
　　这是，楼上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正好看到穿着绿纱丽的美人缓步从楼上走下来。
　　“这么快？”前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这时间就足够脱个裤子再穿个裤子啊！

　　后者听她问起，低垂眼睫，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没成功的意思了。

　　前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我记得那些中国佬出手挺大方的，我跟他们多要了50卢比，他们都没说什么。”
　　她的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这也是，中国人是好宰的肥羊这一条理念，已经成了世界旅游胜地通用的财富密码。
　　“别问了，安努。”他轻声说，“别问了。”

　　他回想起那个给他开门的中国姑娘，她半湿的头发垂在肩头，白色的裙摆松松地垂到膝盖，漂亮得像是神庙里含苞待放的白色莲花。
　　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嫌恶，没有鄙夷，没有偏见与歧视，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
　　只有好奇和茫然。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站在那样干净的目光里的自己是如此可鄙。
　　他怎么敢敲响她丈夫或者恋人的房门，试图把这样的自己塞进他的房间里？

　　安努啧了一声：“你一看就是太容易害羞了，有恋人又怎么了？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偷腥……”
　　话说到一半，他看了她一眼。
　　只此一眼，无悲无喜。
　　安努一噎，她想起了他的身份，尴尬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喉咙里：“那么，我这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安努撒了谎。
　　她其实还有男客人的。
　　不过那是个从美国来的，一米九的个头，黑皮肤，浑身腱子肉，一脸凶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最主要的是，他看上去也没什么钱，要他给个小费都小气巴拉的。
　　她不忍心把德赛往这样的人的房间里送，只好假装无事发生。

　　“你‘母亲’这个月又来找你要钱了对吧？”安努忧心忡忡地问，“我听说她放了狠话，说你再不把这个月的钱给她，她就把希玛妮卖到红灯区去。”
　　空气凝固了一瞬间。
　　半晌，德赛缓缓开口：“没事的，明天上午有人请我去庙街跳舞祈福，可以多赚一些钱。”

　　跳舞能赚多少卢比啊？
　　安努想起那个老妖怪为了药物六亲不认的模样，直摇头：“不成不成，你要是到时候有困难，就跟我说一声。认真的，我不收你的利息。”

　　安努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犯了愁。
　　以他这样的身份，能得到正经工作的机会只会比那些贱民更少。
　　至少那些女人还能去蜡烛厂和香料厂工作，他却不能。
　　很多工厂都对他这样的人避之不及，找工作的机会简直是难上加难。

　　安努固执地盯着他：“别先急着说不，你可还有一个妹妹要养。”
　　德赛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地点头：“好，那我先谢谢你。”
　　得到他的保证，安努这才缓和了表情。

　　夜已经深了。
　　德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么，我先回去了。”
　　希玛妮还在家里等他。

　　“等等。”
　　见他转身要走，安努叫住了他。等他疑惑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期期艾艾地问：“德赛，旅馆电视坏了，你看，一换台就变花。能帮我修修不？”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今天问过他们了，修一下要大概800卢比。”
　　她撒谎了。
　　其实500卢比就够了。
　　但安努怕他开口拒绝或者纠正，她着急忙慌地扯着自己的衣兜，拽出一大把零散的纸钞和硬币。

　　德赛摇头失笑：“我明天来修，不用钱。”
　　“这怎么能行？”安努说，“你难道要用露水喂饱希玛妮吗？”
　　她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着纸钞：“我先付钱，你明天记得来修就行。”

　　这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安努的面容固执得像神庙里的佛陀石像。
　　他无奈地答应下来：“好吧。”
　　安努这才喜笑颜开，她殷勤地往外推着他：“走吧走吧，希玛妮在家该等急了。”

　　德赛点点头，向安努道过晚安，往家走去。
　　这个时候的希玛妮应该还没睡。
　　尽管他告诉她，哥哥要出去工作，不可能很早回来，但小姑娘总会在家里乖乖地等他。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刚试探性地敲响门，希玛妮高兴的声音就在门后响起了：“哥哥！”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的吗？”他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每天都那么晚睡，当心长不高。”
　　“才不会，我是关了灯等的。”希玛妮不高兴地瘪嘴，“屋里那么黑，我的身体肯定分不清我是在睡觉还是在等哥哥。”
　　德赛被她逗笑了，使劲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别揉啦！再揉就真的长不高了！”希玛妮气呼呼地去打他的手，他就笑着去躲。

　　兄妹俩闹了好一阵后，希玛妮突然想起正事，她扒着哥哥的手，把今天萨米特的事说了一遍。
　　他顿住了。
　　“你收下了？”

　　希玛妮小声道：“他跑得好快，我追不上他。”
　　他闻言，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母亲”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只认钱不认人的模样大概是给街坊四邻和亲朋好友留下了深刻印象。
　　以至于她每一次上门找他们要钱，所有人都在真心实意地为他和希玛妮担忧。

　　“哥哥，我听人说，到时候‘母亲’真的会把我卖去红灯区，是真的吗？”
　　希玛妮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问。
　　他问：“是谁这么说的？”
　　她小声道：“他们都这么说。”

　　上一次，她上门来没要到钱，当着很多人的面放下了狠话，萨米特知道，安努知道，估计整条窄巷的居民都知道了。
　　这里什么都不发达，唯有新闻八卦和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他认真地看着她：“不会的，哥哥会保护好希玛妮。”
　　“真的吗？”希玛妮开心起来，她翘起小手指，“哥哥说到做到，要向哈奴曼神起誓。”
　　德赛笑了，他郑重地勾住她的小手指。
　　“向哈奴曼神起誓。”

　　*

　　第二天，苏荷起了个大早，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化好淡妆，坐等陆志林来敲门。
　　很快，陆志林果真依言来敲门了，他的手里还端着早餐：chapati（印度风格烙饼）、jalebi（印度糖耳朵）和鹰嘴豆咖喱汤。

　　徐楠也跟着进来了：“苏姐，给你提个小建议：只吃饼和小点心就行，不要喝汤！不要喝汤！不要喝汤！”
　　她强调性地重复了三遍。

　　苏荷忍俊不禁：“为什么？”
　　“那个鹰嘴豆的味道太奇怪了！”徐楠瘪着嘴，“简直就像没煮熟的花生和煮烂了的蚕豆在一起生了个孩子！”

　　“噗，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她的比喻太过夸张，苏荷忍不住笑了。
　　她接过了餐盘，反其道而行之地先舀了一勺汤。
　　喝下，僵住，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徐楠叫道：“看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苏荷推开那碗汤，转而咬了一口饼，这次还好，味道还可以：“我们今天的行程是去哪儿？”
　　陆志林说：“听说这里的庙街很热闹，跟赶集差不多，还有宗教活动，我们今天去拍摄相关的主题怎么样？”
　　一听说有赶集，徐楠的两只手都举起来了：“我赞成，苏姐，你呢？”

　　苏荷咬完饼，挑了一个jalebi吃了，甜甜脆脆酥酥的，还不错：“我没意见啊，但我们主要还是得拍点与众不同的。”
　　徐楠挠头：“具体怎么个与众不同法？”
　　在Vlog里配点DJ音乐吗？

　　苏荷沉吟：“譬如说，就像泰姬陵这种的代表性建筑，那些博主们拍得太多了，没有新意。咱要不来点老鼠庙、猴子庙之类的？”
　　她说的是卡尔尼·玛塔女神庙，据说她的子孙后代在转世后化为老鼠，生生世世都在她的神庙享受香火供奉。
　　更重要的是，女神庙离这里还很远，赶过去要花费的时间也长。
　　苏荷对这里的空调大巴和长线火车跃跃欲试。

　　徐楠闻言，小脸立刻变得煞白，她差点哭出来：“苏姐，饶了我吧！我最怕老鼠了！”
　　那种拖着长尾巴、脏兮兮的、到处乱啃乱咬的啮齿动物……妈呀！
　　陆志林插嘴道：“与众不同也不一定就是要猎奇啊。我觉得，老鼠不太适合出现在vlog里。”

　　见两个人都是如临大敌、惴惴不安的模样，苏荷忍不住笑了。
　　她举起双手：“开个玩笑嘛。我们可以先出去玩会儿，说不定玩着玩着，灵感就来了呢？”
　　徐楠这才收起苦瓜脸：“那我们快出发吧！”
　　她抱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OK，等我去拿上我的装备。”陆志林看向苏荷，“苏姐，你呢？”
　　苏荷站起身，蹦了两蹦：“时刻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