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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夜 ...

  •   月升。
      今夜的月色很朦胧,朦胧的月下有个粗布荆钗的妇人在杀鱼。
      她坐在厨房门口,厨房的油烟使得她的脸和头发都有些油腻腻的,血污不小心溅到她的脸上,并不难看,特别是落在眉心,像是昔年风靡一时的梅花妆。她用手腕擦了擦脸颊,手上继续忙碌着,她要杀二十条鱼,连夜炸好备用,所以她没空理会脸上的污渍。
      嗡嗡嗡嗡嗡……
      忽然有鸽子哨的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只灰色的鸽子朝她飞了过来。
      这画面似曾相识,是在兰台寺,她与张煌铭初见。
      那日她偶然路过,看见那眉目如画的男子倚在栏杆旁,一抬手,便有飞鸟栖在他手指上,他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喂食,然后轻轻扬手,那鸟儿便飞去了。初时她以为那是他养的鸟,后来才发现不是。
      她到现在都没明白他是如何亲近那些容易被人惊飞的小鸟,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通鸟语。
      鸽子已飞来,她抬手,鸽子便栖在她指上,她解下鸽子带来的消息,只看到前五个字就泪流满面。
      “我找到他了。”
      消息是谢弦送来的,谢弦的字迹向来是如此好辨认。张煌铭曾笑谢弦的字如蚯蚓爬,还都是些死蚯蚓。
      此刻她多么想把这堆死蚯蚓给张煌铭看,可张煌铭不在她身边,她抱着这堆死蚯蚓哭了起来。
      其实张煌铭很少在她身边,他永远眉间写愁,永远一本正经,就连腰上那枚“东至”的铜牌都一丝不苟,红色的流苏除却因风绝不飘动。她曾经怀疑过,张煌铭腰上的“东至”是否和别人的不大一样。
      “当朝第一女官脑子里为什么总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张煌铭对她说话总是不咸不淡,有时候似乎很熟悉,有时候似乎很陌生。
      唯一让她觉得两人关系最近的就是他的告别:“我要离京了。”有段时间她整日在兰台寺盘旋却见不着他,她一直以为他躲着她,到头来竟是他被贬交趾。
      “为什么?”她问,他不知原因,也许是说错了话,也许是触怒了某些人,这漩涡一般的朝堂就是这样。身为当朝唯一的女官,她用尽全力去打探疏通,也就是那时候,她忽然明白什么叫人微言轻。
      “此去蓬山无多送,请君常怀是少年。”张煌铭留下诗登舟而去,她连背影都没看到。次年城破,她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她把谢弦的信紧紧攥在手里,蓦然看到自己粗糙且衰老的手,谁会知道,这双手曾挥斥方遒,写过诗词歌赋,也写过书表奏议。“前朝余孽白袖,谄谀媚主,以色侍人,干预朝政遂至败亡……”胜利者就是这样书写她的。满腹经纶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新朝容不下她这样的女子,所以她只能挤在这肮脏的后厨杀鱼做菜。
      她忽然站起身,狠狠踢开了脚下满是鱼腥的筐子,既然谢弦找到他了,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十六年,十六年实在是太久了,如果张煌铭还活着,也该鬓已星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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