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狸她不干了》当鸽

5、人类

　　等到发现时，事情变得不可控制。

　　虞圆轻车熟路地挖开头顶的土，却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光亮，洞外暗暗沉沉，泥土的味道和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重。

　　坏了，不对。

　　之前接连不断的雷声小了许多，连追着屁股的雨水也褪去几分，一切在她挖破到地面时发生变化，她钻进了什么东西里面，一切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洞口，想起那饱含雷力的雨滴，和水洼积蓄的速度，瑟缩了下。

　　原路是肯定回不去了。

　　虞圆是真的不想，但是现在像是什么都不对劲了。

　　又是那种转瞬即逝，有什么碎掉的感觉，快的几乎抓不住，如果硬要形容，又带着点熟悉，像是绷紧的第二根弦也断掉了。

　　虞圆胡须颤颤，她眼前发白，下意识低头内视，似在茫茫中看到体内七根丝线牢牢捆住心脏。

　　两根枯萎断开，还剩下五根紧紧缠绕。

　　只是画面一闪而过，再看又只剩下白白的皮毛和泥土，像是错觉一样。

　　这事不对。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原本虞圆以为这地会有妖魔鬼怪，一冒头就看到庞大的野兽露着尖牙什么的心理准备她都做好了，但周遭静静的，什么都没有似的。

　　她伸出半个毛绒脑袋，悄悄睁开眼。

　　灵兽嗅觉不差，这里的魔气，倒还不如之前在外面时嗅到的多。

　　她面前，是一尊倒下的石雕神像，巨大的脑袋面朝芋圆的方向，石头雕琢的面上表情无悲无喜，石像身上横着一道裂纹，从正中央碎开，是外力所致。

　　像是被砍断后摔碎的。

　　有点吓人。

　　石像挡着，她探直身子也看不到什么，只看到魔气最浓烈的地方，那处千丝万缕，由下至上，似乎在吸取拉扯着什么。

　　是什么？

　　直觉告诉虞圆，这就是原主福狸追寻而来的好东西，是书中不存在的机遇。

　　事已至此，虞圆的好奇心一点一点涌上来。

　　怪不得恐怖片里，总是胆大的先死，这种只临门一脚的好奇心，简直像是心里钻进个刺挠的球，挠来挠去，谁都控制不住。

　　好奇心害死猫，但是猫不好奇还是猫吗。

　　虞圆作为人的一面，理性来说，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但说白了，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这要是没来还说得过去，可人都拎着礼物到这里了。

　　不看一眼，对得起谁。

　　“滴答。”

　　一道雷劈下来，闪过的白光照亮了整间荒庙。

　　小猫从洞里爬出来，悄悄攀到石像上，她脑袋晃晃，不太敢看让她浑身颤栗不自觉激动起来的方向。

　　猫狸的身体小巧而灵活，她个子矮矮，动作却十分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站到石像胸口上，借着雷光，虞圆总算看清了这间庙宇的全貌。

　　一切都很简陋，破烂的庙门敞着，风挟裹几片碎开的帘幡飘荡，四面石墙已经有不同程度的裂痕，墙体不算稳固，勉强支撑着。

　　夜色无边，外面的风雨急切，却不曾落进庙中。

　　显然是荒废了很久很久，庙内破败不堪，地面上蜘蛛网随处可见，枯草丛生，有些倒霉的被血溅到，表面呈现黑色，属于它们的光点已然暗淡。

　　沿着黑色一路，终于将视线落到最角落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人类。

　　准确说，是个快要死掉的人类。

　　虞圆胡须抖了又抖。好家伙，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真的有五百块的秦始皇。

　　“滴答……”

　　人类倚坐在最黑的角落里。

　　他的头低着，柔顺的白发散落垂下，绵延到尾端还残存几分黑色。白色的衣袍被染红，又干涸，再染上血渍，逐渐变成了古怪的暗色。

　　他的呼吸低不可闻，整个人几乎要隐进黑暗中。

　　虞圆趴在石像身上，尾巴也小心地垂下，悄悄探着脑袋看向人类的胸膛。

　　男人处在暗处，影子压迫感很强，沉沉的压在墙角，衣衫破损的厉害，隐约能在满身血红之中，瞥见那一点冷白的肤色。

　　忽明忽暗的光点就在那里。

　　那叫人神魂震荡的，是一枚圆润的珠子，散发出白而柔和的淡光，其中精纯的灵力，和周遭的魔气完全不相干系。

　　圆珠此刻被千丝万缕束缚着。

　　细长的红线根根分明，一端连在那个快要死掉的白发人类身体上，一端绑住了圆珠，直至蔓延到庙宇上空，穿透墙面。

　　圆珠还在微微颤抖，只是幅度十分微弱。

　　那珠子动的频率十分奇怪，简直就像是……一颗心脏在微弱地跳动似的。

　　虽然魔气环绕，但虞圆并不觉得他是恶徒。

　　灵气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好坏的，虞圆看得出，他或许是个倒霉的正派修士。

　　男人一动不动，任由线拉扯将圆珠一点点拉开，人类胸膛的鲜血沿着线滴落到地面，草植被烧灼到，一下便枯萎了。

　　他是个修士，但快要死了。

　　虞圆无比清楚这件事，她感觉得出来，他气息微弱，身周附着魔气，已是濒死之兆，就连小兽放肆的打量，都没惊动他。

　　他是谁？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圆珠或许也撑不了多久，在虞圆的注视下，逐渐地被红丝吞噬，连带着球身的光芒也愈加暗淡。

　　光点忽闪忽闪的。

　　虞圆看是看到了，但没那个胆子去抢。

　　至于快死掉的人类……

　　虞圆心中迟疑，她别开了头。

　　这不是和平的现代，贸然过去查看，对方若留存坏心，她没有十足的自保手段，就算是个坦荡的好人，他即将死去，她又能做什么呢。

　　虞圆只是想不太明白。

　　眼下的一切，已经完全脱离了小说剧情，知晓剧情带给虞圆的底气也在消散。

　　她试图回想，觉得哪怕能想起只字片语的描述也好，但记忆中，书里除了提到将虞圆关在此处，接下去就是林正在秘境中的境遇，有关秘境外面的事全然没有提及。

　　可那书虞圆本就是熬夜看个囫囵，看时还一直打瞌睡，没有芋圆的剧情她都一带而过，因此也不敢说完全记熟什么。

　　庙外白光闪了闪。

　　挖洞逃窜，走投无路的不速之客——虞圆突然打了个喷嚏：“啊啾。”

　　庙宇之中，软毛蓬松的小猫狸，眼睛亮晶晶的，白而小的一团，爪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颊。

　　看起来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倒是完全没自觉，仍在和记忆较劲，因此也就没有看到，角落的那个快死去的人类，手指忽地动了动。

　　—

　　石像横着倒下，将不大的庙宇一分两半，天色不暗，门外幽蓝一片，照映着地面显得十足亮堂。

　　有点奇怪。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晚上了，寻常的雨夜天，会这么亮吗？

　　而且周围未免也太安静了点。

　　虞圆蜷缩在石像后面，紧贴着石壁，一团棉花走的无声无息。她轻轻抬起爪垫，缓慢地靠近了门槛处。

　　离敞开的庙门近了，虞圆心中忽地生出几分不安。

　　外面雨仍未停，雷霆正在上方酝酿，似乎在等待什么。

　　“哗啦——”

　　风将帘幡吹起，无边的夜色中，虞圆看到许多双缓慢亮起的眼睛。

　　闪着幽蓝色的光。

　　那是之前就围绕在庙门外的鬼火们，鬼火淋着雷雨，虽伤不到它们，却让本就狰狞的面目更加凶恶。

　　它们双目没有神采，眼眶内闪着蓝光，感知十分灵敏。

　　感受到庙宇内那危险的威胁生命力正在流失，它们遵循本能缓慢地爬到了台阶前，只差几步就可以进到庙内。

　　大片大片的鬼火，将黑暗照出一片亮色，十分可怖。

　　虞圆身上的毛毛立刻激立起来。

　　她炸了毛，又没忍住嗷了一声，难怪外面这么亮！

　　庙宇和外面之间不知道到底隔了些什么，鬼火们一直在无声地靠近，虞圆先前丝毫没有察觉。

　　雨夜中，鬼火围聚在庙门台阶上，空洞的眼瞳齐齐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