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今天心软了吗》阿娴大大

6、第6章

　　从世俗意义上来说，许珂是位合格的父亲。

　　农村出身，没背景没人脉，靠着自己给女儿挣了套百万市值的房子，还留了大几十万的存款。

　　但与此相对，在许风禾成长的重要时刻，他这位父亲常常因为加班出差而缺席。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许风禾便开始自己上下学，独立解决家里没大人时的生活吃饭问题。

　　虽然许珂有拜托邻居老师等帮忙照看，可父母的缺席不是但单靠这些就能弥补的。

　　许风禾从小就羡慕其他人上下学能有香香软软的妈妈来接，被欺负的时候能有妈妈来保护关心……

　　她问过许珂妈妈去哪了，得到的却是避讳的回答。

　　后来过年回老家，从伯伯姑姑嘴里听到的是自己被亲妈抛弃的消息。

　　她们说自己的妈妈嫌贫爱富，重男轻女，不喜欢她这个丫头。

　　但尽管这样，许风禾还是怀有期待，她没有因为别人说的坏话，就认定自己的妈妈真有那么不堪。

　　她想，可能妈妈是有什么难处，等她渡过难关，就会回来找自己。

　　可是她等呀等，等了一年又一年，幻想中的妈妈都没有出现。

　　渐渐的，许风禾就刻意的不去想有关妈妈的事情了，也不去在偷偷观察别人家的妈妈和孩子是怎么相处的，她表现的越来越不在乎。

　　甚至有时候许珂都觉得女儿有些凉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在不在乎。

　　依阿姨真的会是自己的妈妈吗？

　　脑海中充斥满无数乱糟糟的念头，许风禾以前想过，等妈妈回来，她一定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如果是依阿姨……

　　许风禾额咬紧唇，心跳的愈发快，皮肤温度跟着热腾腾的升起来，浑身都开始冒热气。

　　叶清背对着许风禾坐着，依川行长久的迟疑让她惊讶不已。

　　别人不知道，但叶清是依川行母亲依柳最爱重的学生，导师去世后，她是亲眼看着如今的依总是以如何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的。

　　和依川行交过手的人大都觉得她锋芒毕露，过刚易折。

　　可叶清知道不是，在出手前，依川行更像是一匹在暗夜里隐忍蛰伏的孤狼，等待着给敌人毙命一击的时机。

　　没有牵挂，无所顾忌，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拥有充足的时间与精力去谋取心中所求。

　　依川行到底想要什么？

　　叶清不知道，但她一直记得老师临终时对依川行的嘱托。

　　“川行，你要走，走到前头去，走到高处去，让那些男人好好看看，女人可以多么的了不起！”

　　到底还得多高，还得多了不起，叶清想象不出来。

　　作为依柳的学生，叶清曾经也有意气风发，誓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气，可等迈入社会，满身的骄傲锐气无可奈何般被大环境渐渐挫去。

　　在升职的问题上向男人妥协，等结婚生了孩子，又要向家庭妥协……

　　同样的业绩，哪怕是女上司，似乎都默认男人更优秀；结了婚，操持家务，带孩子亦默认是女人该做的；如果全心全意照顾家庭，没有工作，大概率还要被嫌弃不能赚钱……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些是女人天生该退让的，理所当然的忽视女人的付出。

　　他们好像从没想过，如果女人把精力专注到自己的事情上，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

　　甚至于叶清渐渐的被同化，如果不是几年前，依川行找上她，或许现在叶清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主妇。

　　她那时见到依川行，就像是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勇敢无惧，风流意气。

　　那时候叶清正被老公出轨闹着离婚的事情搅的焦头烂额，她觉得依川行再过两年，一定会向自己一样妥协认输。

　　但或许是想寻求新的慰藉，叶清接受了许风禾的邀请，重新从基层技术人员做起。

　　这么些年过去，她亲眼见证依川行逆着人流，孤身一人，走到了无数男人难以企及的高处。

　　叶清感官复杂，她从依川行身上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她敬佩她，却又没有勇气像她那么做。

　　放弃家庭，不要儿女，孤身到老。

　　女人天生就有母性，叶清后悔结婚，却从未后悔生下一双可爱的儿女。

　　现在看着依川行对许风禾的态度，叶清的心情比所有人都复杂。

　　一方面，她期待依川行继续走下去，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何种程度，一方面又希望她能停下来歇一歇，哪怕不想成家，也能要个孩子，陪伴身旁。

　　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觉得过孤寂，依川行又怎么会花费时间和精力在许风禾身上。

　　可如果依川行真的动摇了，想要成家想要孩子了，那誓必得放弃掉一些其他的东西。

　　更甚至，她能走到的最顶峰处，止步于当下。

　　叶清的眼神直白且复杂，依川行回过神来，刚要回她的话，一抬眸，却见许风禾满面通红，鬓边渗出薄汗，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好像是身体不舒服了，依川行没有多言，直接赶客，

　　“过两天我们回公司再谈，你先回去吧。”

　　叶清惯来会看眼色，虽然依川行面上镇定，目光却尽数落在了许风禾身上。

　　关切之意虽然隐晦，但叶清早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哪能看不出来。

　　她识趣的离开，还贴心帮忙叫了医生。

　　医生来的很快，许风禾在依川行的陪伴下，十分配合检查，没发现什么异常问题。

　　依川行无奈的将空调调低几度，想到刚才出去吹了风，她伸手过去摸了摸许风禾的手，出声问她。

　　“风禾，还觉得热吗？等好一点，去把衣服换了。”

　　许风禾沉默的摇了摇头，她一反常态的捉住依川行的手，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出声。

　　小孩子心性不定，依川行仔细观察了几分许风禾的神色，有些不解，但也没出声问，像以前一样，默许了她的亲近的举动，然后安静的等待着。

　　许风禾说与不说，都不会苛责。

　　暖融融的温度从手上传来，透过肌肤，似要烧进心脏。

　　许风禾好几次差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可临到嘴边，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怕自己自作多情，依阿姨避而不答，可能只是觉得太荒谬，没必要回答。

　　可心里的渴慕又飞快将这个想法推翻，如果不是，那依阿姨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比幻想中的妈妈，还要好。

　　许风禾从没感受到过来源于女性的如此温情细腻的关怀。

　　这种被人关注爱护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美妙到她心底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渴望，她发自内心的，想要和依阿姨建立更亲密的关系，想要和她更亲近。

　　两种对立的想法在脑海里激烈交锋，许风禾面色变幻不定。

　　终于，在依川行的注视中，许风禾突然扑进了她的怀里，声音透着哭腔。

　　“依阿姨，我想治好眼睛，我想看看您长什么模样。”

　　今天在走廊上，依川行环住许风禾的肩，就算是两人历来最亲密的举动了。

　　怀中猝不及防撞入一团温热，饶是依川行，平静的神色也短暂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和别人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依川行就很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现在，她不觉得反感，反而看着女孩抽噎的模样，无比心疼。

　　深邃的眸底，瞳孔微微震颤，依川行愣了会，才抬起手来，动作生涩的轻抚着女孩的背。

　　姿态依旧从容，只是语气较以往更温柔了几分。

　　“风禾是害怕检查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依川行猜不准女孩在想什么，但她愿意松口做检查，还是很叫人惊喜的。

　　放松姿态顺势搂住她，依川行想了想，斟酌着许风禾说起她眼睛的情况，有好有坏。

　　依川行没说一定能治好，甚至说了最坏的情况。

　　但许风禾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她趴在依川行怀里，浑身都被安心的气息包裹着，依阿姨敞开怀抱接纳了她，她被亲密的抱着，心跳声，呼吸声，衣服摩挲的声音……慢慢交织成一首美妙的乐曲。

　　许风禾慢慢睡了过去，好半天没觉察到动静的依川行低头一看，怀里小人的脸颊被体热熏的粉扑扑的，神情安静乖巧，很可爱。

　　唇角弧度克制的勾了勾，依川行试探性的抱起她，直到简单的擦洗完，都没醒。

　　离开时，依川行眼中多了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这晚过后，许风禾的情感一下子变得外露，周六依川行来时，许风禾大着胆子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依川行只当是她害怕检查，没有拒绝，像之前一样，安抚性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莫名有些羞赧，许风禾极快的低头，心里迅速被雀跃的情绪占满。

　　依阿姨对自己越好，就越可能是自己的妈妈。

　　检查前，许风禾怕的脸颊泛白，无意识将依川行的手抓住几道血痕。

　　张妈在一旁陪着，刚要出声提醒，却被依川行以眼神制止。

　　她尽可能温柔的和许风禾保证，不会进去太久，一会就好了，她会一直在外面等她。

　　许风禾泪眼盈盈，听着从检查仪器里传来的怪声，簌簌发着抖。

　　过了好一会，才点头，“我会听医生叔叔的话。”

　　做的是核磁共振，依川行牵着许风禾进去，安抚她躺好，再看着医生将她的上半身固定，依川行才离开。

　　金属大门紧紧合上，依川行站在门口，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她已经看了四五次时间。

　　张妈在一旁笑，“依总，还得十几分钟，你别着急。”

　　依川行淡淡点头，心里的烦躁感却怎么都降不下去。

　　忽然，医生从观测室出来，金属大门随之打开。

　　做核磁共振的医生没有休息日，都是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今天值班的人叫李举，刚值完夜班，睡了两小时，就被叫醒临时顶同事的班。

　　心情十分不美丽，碰到许风禾这样麻烦又不配合的患者，语气不耐烦极了。

　　“都说了不能动，不能出声，你是听不懂吗？”

　　许风禾被仪器推出来，泪眼朦胧，抖的不成样子，却还在努力解释，“对不起，是我没忍住。”

　　依川行及时上前去抱住她，长眉紧蹙，视线扫到李举身上时，怒意漫上眉梢。

　　深呼吸几个来回，依川行努力说服自己要谅解，可神色依旧不大好看。

　　“医生，不好意思，她情绪有些不稳定，麻烦你了。”

　　体贴礼貌的话，语气却冷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