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何时归》越橘

81、劝哄

　　那群孩子比丹燚大了一圈，个个趾高气扬，神情桀骜，为首的那个甚至嚣张的推了丹燚一把。

　　冥川皱眉瞧着，他认出那是一伙小凤凰。凤凰和朱雀都是骄傲的鸟，在丹煊出现以前，羽族皆以凤凰为尊，就连神殿的主位供奉的也是凤凰。如今王权易主，就算是曾经的老凤王不介意，其他的下属多少有些介怀。

　　前有虎狼，后院起火，倒也难怪当初丹煊执意把小朱雀交给冥川看顾。盛景栖若有所思的想着，想来他也未必就全心信任这些族人的。

　　“你拦着我到底要干什么？”丹燚站稳脚跟，不耐烦的瞪着眼前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孩。

　　“我想拦就拦了，还管要做什么。”为首的孩子抬着下巴，嚣张的道，“你怀里藏着什么？交出来。”

　　“凭什么给你。”丹燚扫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打算绕过这群人，却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想跑？你怕啦？”那孩子斜睨着眼，得意的道，“你放心，你哥哥是凤王，又有族长爷爷给你撑腰，我哪里敢对你做什么，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再给我们告个饶，我就放你走，如何？”

　　“做梦。”丹燚冷冷的看着他，脸上竟带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开。”

　　冥川倚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看着孩子间的对峙，盛景栖见他待在原地不动，看来也没有要插一手的打算，估计是想看看丹燚自己如何解决。

　　着急也没办法，盛景栖耐着性子看着丹燚因为气恼而比平日更亮的眼睛，像是一汪撒下金光的清泉，不禁感叹道，同样是凤眸，一双深得人喜欢，另一双怎么看怎么惹人讨厌，果然孩子是自家的好。

　　他正想的入神，那头领头的孩子见丹燚不肯服软，觉得被下了面子，直接招呼其他的孩子一起攻上前。

　　“给我！”

　　“我不！”

　　“松开！”

　　“做梦！”

　　“啊！你敢打我，给我揍他！”

　　厮打叫嚷响成一片，冥川再看过去那里已经混战成一团，丹燚再如何反抗，也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更何况是孤身一人，难免吃亏，混战没多久就被推倒在地，怀里的小布袋也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

　　冥川立在原处，看到丹燚被重重推到地上，心狠狠揪了一下，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再也做不到作壁上观，正要走上前时，摔在地上的丹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荆条，然后猛的起身扑向了为首的孩子，动作迅速的用荆条结结实实的捆两圈，两手勒着末端，跨坐在其身上，凤眼凶狠的瞪着余人，厉声道:“你们谁还敢上来！”

　　余下的孩子没了首领，犹如无头苍蝇，不知所措，又见丹燚一脸的凶神恶煞，一时间不但没人敢上前，反倒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冥川吃惊的看着丹燚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擒贼先擒王，这小子可以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真是不会吃亏。

　　盛景栖也没想到丹燚这么小就如此生猛。

　　荆条上的尖刺穿透了衣裳，刺破了皮肉，尖酸的刺痛犹如虫蚁咬噬，密密麻麻的侵入胸背腰腹。

　　小孩子细皮嫩肉，受不住疼，加上还被丹燚跨坐在身上，委屈与羞辱顿时涌上心头，嘴一张，哭得惊天动地:“啊啊啊，好疼，你个混蛋，把我松开！丹四火，你竟然这么羞辱我，我要告诉我爹去！”

　　“你去啊，打不过就知道找爹”丹燚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弱鸡。”

　　“你有本事你也去找啊。”那孩子怨恨的瞪着丹燚，又假装想起什么似的，嘲讽道，“哦，对了，你没有。什么天生地养，你们朱雀就是没人要的野种。”

　　“你再说一遍！”丹燚双手往外撑，勒紧了荆条，凤目凌厉，瞳孔里隐隐透着危险的红光。

　　“啊啊啊，疼，疼，你给我松开！”那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着，看着好不可怜。

　　丹燚不为所动，冷声道:“道歉。”

　　“不要。”那孩子痛的哭天抢地，却仍是嘴硬，不肯求饶，知道丹燚是不肯放过他了，也顾不上丢人，竟化作原身，从丹燚□□钻了出去。

　　小凤凰逃脱了桎梏也没急着跑，反而转过身去，尖嘴一张，朝丹燚吐出一道烈火。

　　火焰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直冲向丹燚的面门。此时在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丹燚不由双手抱头蹲下，打算硬生生扛过这一击。可他没等来烈火，反而听见一声瓢泼的水声，紧接着是小孩子的嚎叫。

　　他偷偷抬首，只见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姿挺拔，肩背宽阔，犹如一棵伟岸的树。

　　丹燚愣了一下，再朝外看去时，那原本还在耀武扬威的小凤凰早就被泼成了落汤鸡，羽毛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你是谁？”小凤凰惊魂未定，嚣张的气焰也被天降的水泼个透心凉，胆战心惊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冥川不屑理会，脸色黑的吓人，森森冷冷的道:“滚。”

　　他的眼中带着寒霜剑影，似乎下一刻就会拔剑挥下。小孩子们承受不住大妖的威压，哇的一声哭喊，四散着跑开了。可只有盛景栖知道，冥川在听到“野种”那两个字的时候，是真的起了杀心。

　　“大虫子？”丹燚见眼前的人迟迟不动，大着胆子轻轻拽了一下冥川的袍角。

　　细微的动静唤回了冥川的理智，不过这么轻轻一下的拉扯，滔天的怒火突然就被压了下去。

　　不能吓着丹燚。冥川在心里不断的默念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骇人，只能尽量缓和了脸色，慢慢转过身蹲在丹燚面前，半垂着眼，遮挡着眼底还未消退的寒光。

　　“你没事吧？”见这人终于有了反应，丹燚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这句话该我问你。”冥川轻轻拉过丹燚垂在身侧的双手，那玉瓷做的小手上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红的触目惊心，掌心处还有几个深红色的小点，犹如几颗血痣，看的盛景栖心疼了半边，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是否成为常态。

　　冥川:“你疼不疼？”

　　丹燚下意识的摇摇头，可看着冥川又慢慢阴沉下来的脸，又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冥川叹了口气，心底对那些孩子的恼恨在看见这些伤痕时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出头，若是早一步，也不至于逼得丹燚拿着荆条自保。

　　“他们经常欺负你吗？”冥川一边法力治着丹燚手上的伤，一边问道。

　　丹燚垂着头，没有直接回答，良久只道:“习惯了。”

　　“为什么不告诉你哥哥？”

　　丹燚:“他总不在啊。”

　　“那你爷爷呢？”

　　“爷爷年纪大了，不会管的。”丹燚闷闷的说，“而且燚儿是男子汉，可以自己解决。”

　　“解决？”冥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拾起脚边的荆条往一旁扔，和地上那些已经被踩的看出原样的红色果肉混在一处，“就你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笨法子？为什么不直接用离火？那小王八蛋都喷火了，你就任由他烧？”

　　“可我现在灵力不稳，控制不了火势，不小心把他们烧死了怎么办。他们虽然讨厌，但也罪不至死吧。”丹燚委屈的说道，“我也不想给我哥惹麻烦啊。”

　　冥川沉默的听着，没有答话，他后悔了，后悔那年把丹燚送回给了丹煊。他娇宠着养大的小朱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尽欺负，委曲求全，长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丹燚。”良久，冥川突然开口道，“你不是野种。”

　　丹燚:“哦，我知道。”

　　冥川握着他恢复白嫩的小手，认真的重复道:“你不是野种，不是没有人要。你是我亲自孵出来的，是我一手养大的，名字也是我给的。谁都不要你，我也不会不要你。”

　　所以任性一些也没关系。

　　丹燚眨眨眼，“我知道。”

　　这句话不像是敷衍，冥川疑惑的看向他，“你知道？知道什么？”

　　丹燚抿嘴笑着，凤眼弯弯，透着股狡黠，他探头到冥川耳边，轻轻的说:“那天我是装的，我还记得你是谁，大虫子。”

　　“你……”冥川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你知道？那你那天还……”

　　“谁让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呢，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我总得罚罚你吧。”丹燚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多长点记性，不要这么轻易上当受骗。”

　　说完，他呲溜一下蹿了出去，跑开好几步又突然转过身，大声道:“大虫子，我还挺喜欢你的。”

　　冥川愣在原地，看着丹燚跑远的背影，低低笑起来，有些头疼的想，好像是皮过头了，还是老实点的好。

　　冥川满打满算也就待了七天，丹煊早几日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还带回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孩子，他们该谈的事也谈的差不多了，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临走前冥川打算和小家伙告个别，等他找到丹燚时，小家伙正蹲在上次打架的荆条前，歪斜着小脑袋往密集的枝条里探看，不时将手伸进枝条里，小心的搜寻着什么。前几日连绵的雨水还未干，叶片上湿漉漉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袖口。

　　冥川站在丹燚身后，好奇的俯下身问道:“小燚，你在干什么？”

　　丹燚回头一望，看见来人凤眼一弯，把松松握着的拳头举到冥川面前摊开，献宝似的说:“你看，我好不容易又找到几个。”

　　丹燚的眼睛太亮了，像是洒了一把稀碎的星子，勾的人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目光看看是什么宝贝能乐成这样，盛景栖透过冥川的定睛一看，只见白嫩的掌心里躺着几个浑圆的山莓，和当初冥川特意为丹燚种的山莓一样。

　　“你，你还惦记着这个？”冥川惊讶了一下，他本以为丹燚还能记得他已经是幸运了，没想到他连小时候吃过的野果都能念念不忘。

　　“嗯，可惜上次的都被他们给踩烂了，好不容易才又熟了几个。”丹燚踮着脚，将一颗山莓塞进冥川的嘴里，期待的看着他，“甜不甜？”

　　冥川没说话，时隔多年，当初的那股被遗忘的酸甜滋味再次从舌尖蔓开，他望着丹燚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半晌才道:“甜。”

　　丹燚笑了，这才将那几个莓果丢进嘴里，仔细尝了尝，说:“还成，可惜有点少，你在多等几日，等天气再暖一些，熟的就更多了。”

　　看着他眼里的憧憬，冥川有些不忍心说了，半晌他才道:“小燚。”

　　“嗯？”

　　“我要走了。”

　　“走？”丹燚抬起脑袋，“你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

　　冥川:“马上。”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我尽量。”

　　这两个字说出口，丹燚立刻懂了。他虽然年纪小，却明白了“尽量”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这个人或许很久很久才会来，也或许永远不会来了。

　　丹燚垂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喃喃，像是在回应冥川，又像是在自我开解，“哦，也对，你是王，我哥哥也是王，你们都很忙。”说着他背过身蹲下，捡起地上的树枝，拨开密密麻麻的荆条，继续寻找着里头山莓，装作浑不在意的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小燚。”冥川看不见丹燚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小家伙的低落和习以为常的失望，像是他早已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被抛下。看着他蜷起的背影，冥川心里一阵难受，鬼使神差的说出心中隐秘的期望，“小燚，要不然你和我一块走吧？”

　　“啊？”丹燚回过头，仰起脸看他，疑惑的问，“去你家吗？”

　　“嗯。”冥川也蹲下，转过丹燚的身子，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诱劝道，“我家也有漂亮的宫殿，有堆成山的珠宝，还有我罩着你，谁都不敢欺负你，和我走吧，好不好？”

　　冥川这话说的，莫名让盛景栖觉得他和那些拿着糖勾引小孩的人贩子没什么两样，尽管此刻他也不希望丹燚继续在丹穴山里待了。

　　冥川以为丹燚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丹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要，我不走。”

　　“为什么？”冥川不解，一股火气蹿了上来，“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你哥时常不在，长老年纪大了不管事，那群孩子又隔三差五的欺负你，和我走有什么不好？”

　　“可我要是走了，哥哥真的就一个人了。”丹燚手上的树枝不自觉的在地上乱画着，“他会伤心的。”

　　他就这么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可怜又可爱，让冥川不自觉的放软的态度，他伸手摸了摸丹燚的头顶，争宠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那……那你就多来看看我。”

　　“你家侍卫太多了，来一趟太麻烦了，我懒得进来啊。”

　　“嗯……，那换我去找你，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飞出丹穴山，就能去找你了。”丹燚仰着小脸，眼底闪着纯澈的光，装着满心满眼的期待，可转而又蹙起了眉，苦恼道，“可你住在海里，我不会水，会淹死的。”

　　冥川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犯了难，掐了一下丹燚的脸颊，笑道，“傻小子，这有什么可愁的，你说我一声好，我就帮你。”

　　丹燚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闷声不说话。

　　冥川只好解释道:“没骗你，你个小屁孩怎么这么多疑。”他接过丹燚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座山，又在山上画了一棵树，边画边说道:“在西边有座山叫昆仑，昆仑里有一棵能御水的神树名曰沙棠，它的木头可以做船，果子吃了不会溺水。”

　　冥川:“等我下次再来时，给你带一根沙棠树的枝条来。你好好守着这棵树，等这树开了花，结了果，你也长大了，想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

　　“啊。”丹燚轻轻的叫了一声，睁着透亮的凤眸，期待的问，“是送给我一个人的吗？”

　　冥川点点头:“嗯，你一个人的。”

　　丹燚高兴极了，眼里似乎都在闪着光，“那我要把它藏起来，除了我们俩谁也找不到。”

　　“好，除了你谁也抢不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