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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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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栖有些奇怪道:“可是本王远在天都都能听见江州有龙的传闻,这难道不是大人放出去的?”
赵谦霖:“这传言的确是老臣放出去的不假,但主意是国师出的。当年老臣询问国师要不要给那些来搬运木头的侍卫设一道禁言咒,好保守这个秘密。国师却拒绝了,反而对江州有龙的事加以修改的传了出去,说这样可以安抚民心,以免暴动,日后就算那些都官治水不利,也不会多找麻烦。”
盛景栖:“可江州的异常也太过明显,朝廷派下来的都官那么多,就没有人起疑过?就算盛景瑜是个酒囊饭袋,也不至于蠢笨至此。”
赵谦霖微微一顿,才慢慢说道:“自然是有的。可是王爷,老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从天都下来那么多官老爷,有几个是真心来江州治水的?朝廷每年拨下那么多救灾银,层层扣下来还剩多少?他们都把江州当口肥肉咬啊,巴不得江州水患治不好才好。”
“老臣没办法,便想了个偷梁换柱的法子,把朝廷拨下来的樟木偷偷拿去卖了,加上救灾银一道与其他城镇通商,日子好过了点,就这样,还得再分出一部分来,打点伺候那些官老爷。”
盛景栖微微颔首:“大人辛苦了。”
赵谦霖摆摆手:“为神明和百姓做事哪谈得上辛苦。其实这么些年,江州水患虽未断绝,但和从前比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碍不着什么了。外头那些吓人的说辞,不过是那些都官添油加醋罢了。”
说话间,锁龙井已经近在跟前,也不该说是井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瓦砾碎了一地,连铁链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赵谦霖一眼看过去,都要心梗了,也顾不得盛景栖还在场,破口大骂道:“夭寿了!哪个王八犊子干的!不要命了!”
他实在气昏了头,骂完才想起身旁站着的王爷,赵谦霖看看锁龙井,又看看盛景栖,惊疑不定的问道:“王爷,这该不会是……是您做的吧?”
盛景栖被赵谦霖谴责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虽然这事不是他干的,可夫妻一体,这口锅该背还是得背,他摸了摸鼻子,欠声道:“一时失手,对不住。”
赵谦霖颤颤巍巍的问道,“那,那个龙……”
盛景栖:“应该……没事吧?”
赵谦霖:“……”什么叫应该?!
眼见赵谦霖想骂不敢骂,气都喘不匀了,盛景栖怕气出什么毛病来,连忙扶到一旁坐下,“那什么,本王还有事要忙,大人就坐这等着吧,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也该好好休息了。”说完也不等人谢恩,立马就跑了。
淤泥拽脚,盛景栖一边费力的往前走,一边四处打探,来的一路上他都留心注意过,除了树壁就是烂泥,不像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非要说起来的话,盛景栖的目光落在黑洞洞的井口上,除了这里,似乎也没有可寻之处了。
他举着火把往井边走去,探头往下看,井下是幽黑的水面,火光都透不过去,看不清深浅。
“冥川?”盛景栖往井下叫道,可是无人回应。
他随手摸了一块石头往下抛,只听见“咕咚”一声闷响,水面泛起一点涟漪,又立马恢复了平静。
真是一潭死水。
盛景栖盯着井口,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暗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突然有什么东西圈住了他的脚踝,猛的往下拽。
砰——
水花一声炸响,惊动了赵谦霖,他抬起头往井口看去,已然没了盛景栖的踪影。
“王爷,王爷!”赵谦霖慌了神,赶忙爬起来往井边跑,他双手紧紧扒在边沿,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可井面波澜不惊,如同死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
水面漫过了头顶,迷蒙了双眼,刺的人眸子生疼。盛景栖用力眨眼,也只看见漆黑的水面和大团呛出的水泡。
井水冰冷,冻得人遍体生寒,盛景栖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的寒冬,那湖水也是这般刺骨的冷,只是这次没有了温暖的怀抱和柔软的双唇。
四下寂静,只有他一人。
那东西还在把他往下拽,似乎要把他拽到水底。水压层层叠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胸腔也火辣辣的疼,盛景栖眼前一黑,意识也逐渐涣散。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心底默念着,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
“喂,醒醒。”
“什么人?好吵。”混沌之中,盛景栖的头还晕沉着,他还未从溺水之中走出,灵魂像是漂浮在半空,未落到实处,耳边的吵闹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虽然清冷好听,可口气真谈不上客气,更别说这人好像还当真很不客气的踢了他几脚。
盛景栖睁眼是漆黑一片,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不爽的闷哼声,只是声音有些奇怪,浑厚低沉,不似人声。他还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上又被踹了几脚,烦躁心起,这具身体终于不耐烦的睁开了眼。
阳光突然刺入,明晃晃的刺眼,一时倒看不清了,盛景栖无奈闭眼适应了一会,视线才逐渐清明,一张好看到妖异的脸顿时映入瞳孔。
盛景栖一时失语了,倒不是因为这张脸有多好看,只是这人长的和丹燚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熠熠生辉,不可直视,一个面如桃花,宜室宜家。
哪怕之前从未见过,盛景栖也能一眼认出这应该是丹燚的兄长,更别提他眉心处与朱雀神像上如出一辙的火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犹自震惊着,这具身体早已开了口,语气不善的骂道:“敢踹我,你找死啊?”
“哼,就凭你?”那人凤眼上挑,不屑的哼道,“痴人说梦。”
话落,盛景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拔地而起,欲比天高,视线也拉的老长,低头往下看去,原本清俊高挑的身影缩成了一个小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猛的朝那人咬了过去。风声呼啸,那人却不闪不避,当真成了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俯冲之下,盛景栖纳闷的想,我这是进了谁的身子?蛇吗?
他还未想明白,侧脸一阵剧痛,整个身子也被猛的扇到了一边,大半个脑袋垂在水下,只露出一双眼,荡起的水波冲刷着侧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盛景栖借着水面上的反光看了一眼,哦,是龙,还是那条青龙。他颇有些无话可说,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居然入了情敌的身。
“脑子清醒了?”身后的人闲适的说道。
冥川倏地抬起头,转身怒骂:“丹煊你有病啊?我招你惹你了,大老远跑过来打我一顿,你他娘的是吃多了吧!”
原来他叫丹煊。煊?盛景栖心中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这名字和宣国同音。
“我可没你那么闲。”丹煊冷淡的瞥着他,“找你自然是有事。”
“有事不会好好说?见面就上拳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冥川揉着脸颊化为了人形嘀咕着,上好的皮相也掩饰不住他身上的流氓痞气。
丹煊:“是你要一口吞了我,自己欠揍怪谁?”
“切。”冥川不屑的偏过头,“有话快说,说完快滚,老子不乐意看到你。”
“哼,你当我乐意来?”丹煊嘴上说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雪白的蛋塞到冥川的手里,“这个先放你这一段日子,我回头来取。”
冥川突然被塞了一个蛋,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迷茫的问:“你儿子?”
丹煊跟看傻子似的看他:“我弟弟。”
盛景栖心里一震,不可置信的盯着手里雪白的蛋,这就是丹燚?他在我手里?盛景栖突然觉得手里的蛋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既烫手又不敢扔。偏偏这龙爪子极不安分,把蛋握在手里抛上抛下,看的盛景栖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生怕这破龙把蛋给摔了,那他媳妇可就没了!
盛景栖觉得丹煊说得很对,这龙是真欠打!
欠打的龙欠揍的开口道:“哦,所以呢,你给我做什么?下酒么?”
你想死?”丹煊瞪了他一眼,走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蛋壳,语气温柔了许多,“他快要出壳了,你帮我照看一段时间。”
“你让我给你孵蛋?疯了吧你。”冥川听完立马把蛋给抛了回去,看的盛景栖的心也跟着悬了悬。
丹煊稳稳接住:“有何不可?反正你也闲着。”
“老子闲着是为了养伤,不是给你孵蛋的。”冥川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的蛋你自己孵。”
“我要能自己来还用得着你?”丹煊说,“巫族破了淮河的防线,我明日就得赶过去,哪有空闲照看他。”
冥川:“那你丹穴山就没人了?”
“有是有,可山中形势太乱,我弟放你这,我放心。”
“你弟在我这,我闹心。除非……”冥川摆正了姿态,大爷似的抬了抬头,“除非你给我赔礼道歉,说几句好听的,我大人有大量,说不准就不计较你刚才揍我的事,可能也就应下了。”
丹煊看着这破龙一副尾巴都要扬上了天的样子,忍住再揍他一顿的念头,把蛋又塞了回去:“做梦呢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救命之恩。反正蛋放你这了,等我下次再来,小朱雀也该破壳了,要是没见着我弟,你提头来见。”
说完,他立马化为一道红光,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冥川目瞪口呆的看着怀里那颗被强买强卖的蛋,一声龙吟咆哮而出:“丹煊,你给老子回来!我一条水龙孵个屁的火鸟啊!”
冥川气急败坏的嘶吼,盛景栖的心情也颇为微妙,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丹燚破壳,他们之间隔了太久太久的光阴,那是他无法插足和窥探的过往,没想到这种遗憾会用另一种形式得到弥补。
盛景栖甚至生出喧宾夺主的念头,恨不得夺舍上身,卷起他的朱雀蛋躲起来,谁也不给看。可是,他终究是一个外来者,老天给了他一个旁观的机会,他不能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