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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逢生 ...

  •   盛景栖不可置信的盯着屋里渐渐亮起的火光,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太快了。他们才刚刚定情,如今就要死别了吗?

      盛景栖不止一次的想过,几十年后,他寿数将尽,会先丹燚一步而去。

      没想到,先走的那个人……是丹燚吗?

      这一日竟来的这么快?

      从边远小镇,到繁华都城,直至如今的湿冷的江州,多不过半年,现在回想,竟然就是一生。

      他还没有带丹燚看遍万水千山,还没有给他搜罗尽天下珠宝,人间五味也只开了个头。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大婚。

      一个院落,隔着的是生死离别。

      “国师。”盛景栖收回目光,转过身,屈膝跪在地上,郑重的道:“你见多识广,神通广大,人人皆传你是活神仙。我求你,有没有法子,能救丹燚一命。”

      国师垂眼看着这个最是自命不凡的王爷卸下了一身的骄傲和尊荣跪在自己身前,目光却穿透了他,看到自己也曾跪求苍天,能不能救一救那个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起来吧,真有法子我会不说么?”

      盛景栖心沉落谷底。

      国师转而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给他找个壳子,尸身也好,死物也罢,能暂时封住他的神魂就行。”

      盛景栖敏感的抬起头,无意识的捏紧了手,期盼的问:“这样他就能活了是不是?”

      国师:“算是还有一线生机吧。可朱雀天生火体,寻常之物必然无用。他找到骨戒之前,神魂一直寄托在那个齐国皇子身上?”

      盛景栖点点头:“是,从未换过。后来有了骨戒,小燚就把顾怀谨的尸身放入了魂灵珠里。那珠子,应当还在皇城……”

      说到后面,盛景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里离皇城山高水远,哪怕八百里加急也是来不及了。刚刚升起的期盼,再次被一把水浇灭。

      两人沉默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响起:“国师,王爷,您看看,是不是这颗珠子?”

      国师和盛景栖闻声望去,只见张福海双手拢着一颗镂空的小金珠,从暗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行至国师身前,如往常一般躬下身行礼,双手奉上金珠。

      盛景栖见过一回魂灵珠,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是这颗珠子,只是怎么会在你那?”

      张福海轻轻叹了口气:“唉,咱家殿下心善,年初一给老奴也包了个压岁钱,这珠子就是那时塞的。殿下给的,老奴就一直随身带着,如今也算是得其所用了。”

      盛景栖犹疑的盯着张福海:“可你应该知道,他,他不是……”

      张福海苦笑了一下:“王爷,他是不是我家殿下,老奴比谁都清楚,您赶紧给殿下送去吧。”

      屋里的火光渐渐大了,盛景栖不再犹豫,一手拿过魂灵珠,郑重道:“多谢。”

      张福海微躬着身子,说:“王爷言重了。”

      有了魂灵珠,事情好办很多,可怎么进去仍是一个难题。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院已经被红雾覆盖的严严实实,浓稠的红色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窒息和灼热,像是一碰就会熔化。

      轰——

      屋子烧塌了半边,炽红的火焰从断梁碎瓦中钻了出来,肆无忌惮的四处舔舐,所经之处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

      砸落的巨响让盛景栖心里发紧,他不敢再耽误,正想向国师讨一张符咒,能撑个一时半会都行,却被国师指着胸口处问道:“这是什么?”

      盛景栖垂头看去,胸口的衣领下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暖融融的红光。

      那是他被冲在水里时,不知什么东西给塞进去的。

      盛景栖也不知道是什么,掏出来一看,是几根艳红羽毛,毛色鲜活的如夏日的石榴花般瑰丽。

      盛景栖:“这是……”

      “是朱雀羽。”国师的目光也落在羽毛上,一错不错的。

      盛景栖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羽毛,不可置信的说道:“那就是说丹燚的原身就在那个树洞里?”

      国师:“是,可现在去寻也来不及了,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再说。”

      盛景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没错,丹燚要是魂灭了,什么原身都没有用。

      国师从盛景栖手中抽走那几根羽毛,高举在他头顶上,用力一捏,那几根羽毛顿时被碾碎了,化为阵阵星光落在盛景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朱雀羽和离火出处同源,这几根羽毛应该能助你撑个一时半会。”国师解释着,又掏出一张符咒塞到盛景栖手里,“这是引魂符,进去后符咒贴在丹燚魂魄上,再以血为引,抹在符咒和顾怀谨额头处,能不能成就看天命了。”

      盛景栖仔细听着国师的嘱咐,一个字也不落,“我记着了,我会把小燚带回来的。”

      若是带不回来,就埋在一处吧。

      院内如想象中那般炙烫,热气严丝合缝的包裹在身上,烧的人浑身发烫,犹如火中炙烤,盛景栖虽有朱雀羽护着,也觉得有些难熬,可他没有适应的时间,大步往屋里跑去。

      国师和张福海站在院外,看着盛景栖毫发无伤的走过了庭院,踹开了房门,才微微松了口气。

      “国师,王爷会把殿下带回来的,对吧?”张福海忧心忡忡的盯着院内的一举一动问道。

      “不知道。”国师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他听着不远处嘈杂的人声,说道,“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定然惊动了不少人。你去把盛景栖身边的近侍和赵谦霖找来,拦着那些人,不能放他们靠近半步。”

      张福海:“是。”

      *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得过分,似乎只要一点子火星,就能把人烧成灰。

      盛景栖一脚踹开房门时,散落在四处的火光顿时颤动了一下,受到惊吓似的,像是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的闯进来。

      “丹燚!”

      盛景栖一进屋里,一眼看见丹燚躺在地上,他双眼紧闭,一半身子近乎于透明,一半身子化为了火焰,火焰又如同河流肆意流淌。

      看见这一幕,盛景栖心都要吓停了,他正要上前,却突然被一道火舌推出了门槛。火焰像是要给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子一点颜色看看,连火势都猛了几分,不大的卧房登时犹如炼狱,烈火覆盖了整个地面,连下脚的地也没有。

      “丹燚,醒醒!”

      盛景栖大声叫唤着,丹燚却毫无所察,连眉头都未皱起,若不是火焰焚烧,倒像是好梦正酣。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并开始呈现出白色,盛景栖心知时间不多了,他攥紧了魂灵珠,心一横,一脚踏入了火海里。

      刹那间,火舌顺着衣袍燃了上来,与朱雀羽的火光相互纠缠。

      短短几步,犹如登天。

      盛景栖几步跑到丹燚身边,却在疼痛与灼气的交织下,双腿不受控制的跪在了火海里,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

      “唔。”

      盛景栖忍不住疼的闷哼出声,他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了,连忙颤着手打开珠子。

      魂灵珠是至阴之物,打开的瞬间,一股阴寒的气息立马从魂灵珠里蹿了出来,逼退了周围的火势,腾出方寸之地,逐渐缓解了盛景栖身上的灼痛。而顾怀谨的尸身也如当初在那个山洞中一样,在滔天烈火中完好无损的躺在那一小片空地上。

      盛景栖按照国师所说把符咒拍在丹燚身上,他原本还担心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会顷刻间被烧成灰烬,可符箓没有被火燎着,也没有穿透丹燚的身体,反而贴在他的胸口上金光四溢。

      盛景栖悬着的心松了一点,连忙割破自己的手指往顾怀谨的额间和符咒上抹去。

      鲜血落下的瞬间,符咒上的咒纹突然活了,一串串古怪的字符从黄纸上腾空而起,伴着那道金光在火焰间来回穿梭,一上一下像逗猫似的,勾着火焰往顾怀谨的眉心里跑。

      盛景栖屏气凝神的盯着,哪怕身上火烧火燎的疼也不敢闷哼出声,生怕一点轻微动静都会功败垂成。

      眼看着火焰要钻进顾怀谨眉心时,火焰却突然不动了,它像是识破了符纹的阴谋,一下子缩了回去,甚至有种被戏耍的愤怒,恨不得把贴在身上的符咒给掀飞下去。

      盛景栖连忙抬手按住,可仍旧抵挡不过越来越炽白的火光以及丹燚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形,似乎只要一场微风,就能彻底消散。

      “丹燚,你回来吧。”

      盛景栖的手还死死按在丹燚的胸口,他看着丹燚逐渐消失的身影,低语哀求:“我求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这个骗子,说好一起走的,你自己先走了,算怎么回事?”

      “小混蛋,你就这么扔下我,这么舍得扔下我。”

      盛景栖不厌其烦的念着,像失去幼子的妇人,走在荒野之上唤着孩童的魂灵,一声声的唤着丹燚的神智。

      炽白的火焰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如有眼睛一般困惑的看着这个按在自己身上的人,听着他的埋怨,火势竟小了一些。

      “小燚,我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昭告天下,娶你过门,还没有带你走遍万千河山,还没有共白首……”

      “小燚,我不甘心啊……你不要走,好不好?”

      “跟我回家吧。”

      一滴水掉落在离火中,转瞬即逝,连个水印都没有留下,火焰却彻底不动了。

      别哭。

      明明忘了这人是谁,明明自己就是烈火,却看不得这人落泪,会被灼的心头一跳。泪珠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一颗一颗砸在火焰之上,熊熊烈火竟这么被压下去不少。
      别哭。

      火焰慢慢伸出一条细长的火舌,畏畏缩缩的想去触碰盛景栖的眼角,咫尺之间,它看见盛景栖的眼角被烫的眯起,又立刻缩了回去。

      怎么办?火焰急躁的跳动着,像是急的在原地打转,它像是生平头一次生出了亲近的欲望,它想抱他,亲他,同他亲昵,可又怕伤了他。

      它低头看了看一旁躺着的顾怀谨,思索了一会,没动,又朝盛景栖望了一眼,两厢权衡之下,终是急迫压倒了犹豫。于是火焰不再抵触金光的触碰,顺着那道光自那抹朱砂痣贯穿而入。

      别哭,我跟你回家。

      一时间,满屋的火光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一股脑的往顾怀瑾尸身里涌。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了不少,不一会儿,落雨顺着黑漆漆的断梁滑落了下来。

      国师和张福海一直站在院外盯着屋里的风吹草动,看着火光大盛,又忽明忽暗,如同一双巨手,把人的心揪的死紧,喘不过气来。

      良久,火光突然暗了下去,红雾被风吹散,落雨再次打湿了地面。

      张福海小声道:“这是……成了?”

      国师皱着眉,没说话。

      直到嘎吱一声响,门再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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