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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入梦 ...

  •   话是这么说,可让丹燚去找国师,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之前不知道也没什么,可自打明白国师对他哥藏着什么心思,他就不知道怎么看这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是自欺欺人,当成嫂子看待,他哥也没同意啊。所以说,光棍鸟就是麻烦。

      左推右推的,丹燚磨蹭了三四天才去了趟观星塔,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叮当”声。丹燚心生好奇,往里走近一瞧,国师难得的没有睡觉,倒是盘坐在地上对着三枚小小的铜钱发呆,看着像是在占卜。

      察觉到有人走近,国师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想做什么?”

      听这语气应该还是没有消气,丹燚没有直接说明来意,也跟着坐下看那三枚铜钱,问道:“国师,你这是在算什么?”

      国师将地上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收好,放进袖子里,慢慢的说:“闲来无事,随便算上一卦,打发时间。”

      丹燚讨好的说:“那你也给我算上一卦吧,算算此去江州吉凶如何。”

      国师:“江州?”

      提前这个地方,国师的神色不太对劲,有点不可言说的意味在里头。

      他想了想道:“是为水患的事吧。”

      丹燚这才和盘托出,道明来意:“是啊,景栖奉命去那治水,我不放心,打算跟着一块去一趟,可这质子的身份实在麻烦,哪都去不得,特来请国师帮忙,行个方便。”

      “江州啊……”国师轻轻念着,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铜钱,“那个地方的水患是该有个了结了。

      他看向丹燚:“你要去可以,前提是得在我眼皮子底下行事。”

      “你也要去?”丹燚惊疑的看着国师,“不过一个小小的水灾,不至于劳烦两个人出马吧,大不了我把水给烤干了就是。”

      国师像是听了极大的笑话,冷笑道:“龙怒卷风风卷雨,恶浪横江江卷浪,你一个人怕是帮不了这个忙。”

      这话听着不对头啊。

      “怎么,那个地方真的有龙?”丹燚奇怪的问道。

      国师沉吟片刻:“算是有吧。”

      算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模棱两可的算什么回答?

      丹燚被国师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可不等他再问,这人已经自顾自的起身送客了。

      当天国师就去找了正德帝,告知他也要跟着一块去江州治水,把正德帝给惊了一下。这水患都成多年顽疾了,这位半仙倒也默不吭声的去过一趟,回来直接说治不了,他还当国师真的束手无策,没想到之前只是懒得管。

      正德帝本都做好迁城准备了,谁成想还有这峰回路转的一天,这要是治好了,得省下多大笔银子,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砸他头上了。正德帝生怕国师反悔,当即拍板同意,连丹燚也要跟着前往的事一并准了,反正区区一个质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皇宫里藏不住事,这国师也要随行的事刚一传出去,立刻震惊朝野,那真是亲者快仇者痛,众人皆暗叹这盛景栖还真是好命格,连国师都愿出手相助,这一个大功还跑的了?

      国师离京是件大事,按理说本该帝王相送,百官朝拜,沿途受万民叩首,以视郑重。可国师嫌麻烦,不耐烦繁琐的仪程和累牍的祝词,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与简王的人一道深更半夜的出了城,匆匆忙忙的架势不像是治水的,倒像是逃命的。

      隔天正德帝在宫门口等的不耐烦派人去请时,早就人走楼空,气了个倒仰。当然,一块走的还有那个齐国质子,不过在国师离京这件大事之下,倒显得微不足道,没什么人在意了。

      赶路的这几日难得碰上了个好天气,十里艳阳天,总算有了些春意盎然的味道。盛景栖端坐在马背上,恭敬的说:“这趟劳烦国师了。”

      国师冷冷淡淡的道:“不必,我也不是特意为了帮你。”

      盛景栖也不在意,笑了笑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只是国师这么多年对江州水患都视而不见,为何这次倒愿意出手相助了?”

      国师瞥了一眼盛景栖,又看向跑在前头的丹燚慢慢道:“以前不帮,是因为江州的水患并非人力可为,帮了也无用,不想白费力气。如今万事俱备,倒也不必再拖着了。”

      盛景栖立时戒备起来:“国师这话什么意思?江州水患能不能治好和丹燚有什么关系?”

      国师没有解释,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江州地处大宣的最南边,气候湿热,每年的雨季也来的比别地早一些,今年就更早了,从二月末起就是连绵的大雨,别的地都是春雨贵如油,这里倒是春雨贱如洪了。

      江州地势险峻,多依山傍水,因此走山路去是不可能了,不仅耗时耗力,雨天也路滑危险,临近江州的地界也就改为了水路。

      三艘大船并行于宽阔的江面上,顺着湍急的江水往前漂,几乎不用什么人力。细雨不止,江面上起了一层水雾,船只的身影在雾中渐行渐远。

      盛景栖贵为亲王,位分最高,国师身份特殊,丹燚虽然明面上是齐国人,可也是皇子,三人带着各自奴仆顺理成章的上了最大的那艘船,其余的官吏和车马则挤在两侧的船上。

      连着马不停蹄的赶了好几天的路,这会儿到了船上总算是能歇口气。丹燚一连在船头站了好几天,看两岸高山渐远,大江向东而去,旁人还只当这位北疆苦寒地而来的皇子被这青山绿水迷住了眼。

      春三月,鸟儿的啼鸣混着水声在空阔的水面上回荡,不添热闹却增了几分寂寥。风萧萧,雨萧萧,水雾笼着江景,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勾成了一幅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隔着那层雾气,丹燚远远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山影。

      雾里看花总归失了几分真实,丹燚恍惚的想:“我这是,回家了?”

      国师不知何时也来了,顺着丹燚的目光往远处看,平静的问道:“还认识吗?”

      丹燚:“怎么不认得,不过两千年,沧海都不够变成桑田的,还是老样子。”

      “是么。”国师幽幽的说,“可我却不认识了。”

      丹燚只当他在感叹物是人非,也是跟着一阵唏嘘,良久,他才慢慢脱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州就在丹穴山脚下?”

      国师:“我若直接告诉你,你还会跟着过来吗?”

      丹燚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中既期盼又害怕。古来近乡情怯不是没有道理的,怕触景生情,怕物是人非,更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回去过吗?”良久,丹燚开口问道。

      国师:“回过一次。”

      丹燚看向他。

      国师:“不复当年,不敢再看。”

      丹燚垂头看回水面,山涧模糊的倒影墨泼似的映染在江面上,又被涟漪搅乱,糊成一团,不分你我。

      “从这里飞过去不过片刻,你若想提前过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国师转身要走,突然听见丹燚出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龙,是谁?”

      丹燚拦在国师身前,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轻不可查的颤抖:“是,是他吗?”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明明那个人早就死了啊,他在期望什么呢?

      国师看着丹燚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嘲,没有捅破那层近乎渺茫的希望,只道:“是或不是,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山色空蒙,天也暗沉,夜就来得早了。不过傍晚,天色就开始灰暗,江上最不缺的就是风,凉风混着水汽一个劲的往衣领里钻。

      盛景栖安排好事宜找来时,国师早回了卧房,就剩丹燚一人还在船头站着,衣袍在风中猎猎,墨发不安分的散了一肩,船上昏黄的光晕落在他侧脸上,又被尽收入眼底,灼灼生辉。

      看着让人觉得格外落寞,可这份落寞又不该落在丹燚的身上。

      盛景栖不懂丹燚怎么了,自从入了江州的地界他就闷闷不乐的,问又不肯说。

      他走上前握住丹燚的手腕:“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丹燚回过神来,他看向盛景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只道:“没看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点旧事。”

      这副明显有事隐瞒的样子没有逃过盛景栖的眼睛,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道:“旧事想多了伤身,万事朝前看就好。夜深了,回屋歇着吧。”

      丹燚:“好。”

      水上不同陆路,不能随意厮混在一处。虽然齐国皇子与简王有一腿的事众人心照不宣,但盛景栖还是要了两间房分开住,不叫旁人可以随意轻慢了丹燚。

      当夜,丹燚一个人躺在狭窄的床上,听着细雨落在甲板上的噼啪声响,一时难以入眠。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丹燚不讨厌下雨,因为那个人每次来时总会飘来细细的雨点,那是久别重逢的前兆。

      可今夜,丹燚却因为雨声而心烦意乱,脑子里是糊成一团的前尘过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漫起了睡意,或许是日有所思,他久违的做了一个前尘旧梦。

      那是一个熟悉的山谷,在丹穴山的一处山坳里,里面只有一棵参天的大树。每当风一吹过,满枝的树叶哗啦作响,像下一场无形的春雨。

      可是这一回,天空真的飘下了细细的雨丝。丹燚坐在高高树枝上,抬头往天上看,除了湛蓝的天和橙黄的太阳,什么也没看见,好像这只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太阳雨。

      他有点失望,失落的皱着眉,喃喃道:“没有来吗?”

      忽然他的脚踝一阵湿凉,一朵细小的水花轻轻溅开。

      丹燚还没有低头看人,笑意已经先一步显在了脸上:“你来了。”

      那人站在树下,抬眸看向他,笑说道:“傻笑什么,快下来,你哥找你呢。”

      丹燚不应,指着湛蓝的天,撒娇道:“长虫,带我飞吧,飞到云端上去。”

      那人拗不过他,下一刻,一条巨大的青龙腾空而起,呼啸间载着他往云端上飞去。

      “你会记得我吗?”那人突然问道。

      耳边风声太大了,丹燚听不清他再问什么,大声询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很奇怪,这次明明声音也没大到哪去,丹燚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听见对方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丹燚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说这样令人伤心的话,他赌气的说道:“不会,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给忘了。”

      话落,原本骤亮的天立马黑了下来,一阵狂风把他们从云端卷落到泥地里。青龙不见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影站在丹燚面前,鲜血从他胸口的黑洞中源源不断的往下流,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一洼。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忘了?”那人没有抬头,语气里全是哀怨,“明明我那么疼你,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丹燚害怕的看着那个黑色的血洞,他想上去摸一摸那个洞口,对方却退了一步。

      “既然你把我忘了,那我也该走了。”

      “没,我没忘,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怎么会把你给忘了。”丹燚叫着,大步往对方那跑去,可怎么跑也追敢不上,只能看着那人被吞噬在一片黑暗里。

      “我真的没忘,冥川!”丹燚对着一片黑暗心慌的喊着,“你回来,冥川!”

      “冥川。”

      丹燚倏地睁开眼,失神的望着漆黑的床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慢慢的撑坐起来,揉了揉心悸的胸口,可依然躲不过梦里的那阵心慌。许是神魂不稳,就连他身体也跟着开始发起烧来,小火慢炖似的,煎熬着人的神智。

      船外风雨依旧,滴滴霏霏,更无停息。夜风混着细雨从大开的窗户间钻了进来,将豆大的烛火吹的明明灭灭。

      丹燚在沁凉的雨丝里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听着甲板嘎吱作响,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或许,回不去天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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