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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练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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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燚把韩太傅给气走了,连着下午的课也不用上了,十分悠闲。盛景栖来找他时,他正靠在梧桐树干上小憩,一只腿在垂下晃荡着,惬意的很。
盛景栖看他这副模样有点心疼韩太傅,人家气的都请太医了,罪魁祸首却优哉游哉的,他扯了扯丹燚的腿,“下来。”
丹燚睁开眼,往底下瞧,看见盛景栖的脸色就知道他为什么来的,卖乖的说道:“你来了。”
“下来。”
“好啊。”丹燚也没老实的跳下来,伸开手道:“接着。”说着就直接扑了下去。
盛景栖被他这一出吓了一跳,虽然这树干虽然不高,这鸟崽子也摔不坏,可还是连忙接了个满怀。
美人不但主动投怀送抱,还在他怀里温言软语的撒着娇:“你怎么才来啊,我无聊死了。”
盛景栖强行忍下脸上的笑意,板着脸道:“别撒娇,我不吃这套,说你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丹燚无辜的冲他眨眼:“没有啊,我今日乖的很,该抄的我都抄了,该背的我也背了。”
盛景栖:“是么,那本王怎么听说韩太傅回府后怒急攻心,还请了太医上门。”
丹燚装傻,诧异的说:“是吗。”
盛景栖掐着丹燚的脸:“别给我装傻。说,你怎么气着太傅了。”
丹燚噘嘴:“又不是我的错,我俩政见不同,他受不了。”
“你还有政见?”盛景栖想起下人给自己传的话,沉声道,“你今日说的话是谁教你的。”
“我哥。”丹燚斜瞥着他,“你有什么意见?”
这他还真不敢有什么意见。
盛景栖叹了口气,说道:“韩太傅是帝师,门生皆是权贵,哪受得了你这惊世骇俗之语。”
丹燚冷嘲:“帝师又如何,我哥统领淮河以南万年,轮的着他一个老匹夫批判。”
盛景栖:“那以后也不准说了,免得无端招惹祸事。”
“怎么,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
“你兄长所言确有可取之处,但与我朝理念不合,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另外,”盛景栖又板起脸,戳了一下丹燚的脑门,“你明日给我登门道歉去。”
丹燚瞪大眼,“我不,凭什么。”
“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不上门赔礼还等着他来给你道不是?”
丹燚叫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两百八十……唔……”
丹燚话没说完就一把被捂住了嘴,盛景栖掐了掐眉心:“行了行了,那你爱点幼成不成,都两百多岁的人了,和七十岁的人计较,你好意思吗。”
“啧,麻烦。”丹燚想了想,好像在理,“算了,童言无忌,我让着他便是。”
盛景栖又想起丹燚的狗爬字:“还有把你那诗经重抄了,写的什么玩意,看的人眼睛疼。”
“看得疼你别看啊。”丹燚顶嘴道,“我可没求着你们看。”
盛景栖无奈道:“我求着你写总行了吧。”
丹燚午后的快活日子终究是跑了汤,被盛景栖拎回简王府,在院子里奋笔疾书。
盛景栖拿起来一张张翻着,找不出一张能看的,叹息白瞎了这好纸好墨了,他握住丹燚的手,“殿下啊,你还是停笔吧。”
丹燚额头抵在桌子上,没骨头似的趴着,闻言抬眼看向盛景栖说道:“干嘛?”
“干嘛?”盛景栖挥了挥手里的宣纸,“你看看,有一张能看的吗?”
丹燚瞪了他一眼:“我这叫丹书,自创一体,不识货。”
“呵,你这货倒也得能让人识啊。”盛景栖冷嘲道,“墨团糊了一片,谁能看出这写的是什么?让你横折钩,不是让你直接画个弯,还有字不用写这么大,我也不瞎。”
“哎呀,你烦死了。”丹燚丢开笔,双手捂住耳朵,嚷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盛景栖不惯他这臭毛病,扯开丹燚的手,拽着他站了起来,继续念叨:“还有你这坐没坐相怎么写得好,你还是站着写吧。”
“啊啊啊,你真的好烦啊。”丹燚烦躁的看向盛景栖,想咬他一口,“我不写了行不行?露馅就露馅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行啊。”盛景栖淡然自若的说道,“没法过就别过了,我等会儿就叫人把我送你的那几箱金银珠玉给拖回来。”
盛景栖这话正好砍在丹燚的心窝上,他无奈的抓起滚落在桌边的笔:“写就写,不就是个字嘛,有什么了不起。”
盛景栖看着丹燚倔强的样子,心觉好笑,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站在丹燚身后,把人半拥在怀里道:“小燚,笔都拿错了。”
他一边握住丹燚的手纠正握笔姿势,一边揽住丹燚的腰身,在他耳畔轻声道:“写字不能急,要慢慢来。每个字都有自身的结构顺序,既要苍劲有力,也要轻若游丝。”
盛景栖边说着,还身体力行的给他示范了一遍,摸着腰身的手随着笔画或轻或重的摩挲。
这么写了几个字后,丹燚实在受不了,脸红着把他推开,磕磕巴巴道,“恩,我,我知道了。”
他不适的揉了揉泛红的耳尖,刚才盛景栖几乎是贴在他耳朵上说话,气息钻进了耳尖,顺着筋脉流进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升了几度。恍惚间,丹燚觉得盛景栖好像还轻啄了一下,他没好意思问,刚才的一切过于暧昧,像情人的呢喃,失了分寸。
盛景栖看丹燚窘迫的样子,感觉早朝上的那口郁气和烦闷都吹散了,心情大好,坐到一旁抄写自己的经文。
这几日丹燚忙着气太傅,盛景栖在朝中也忙着勾心斗角。兵部侍郎私自犯马一案被老三一派捅到了明面上,私自贩盐、贩马皆是死罪,兵部侍郎自然是逃不过死罪,可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涉了朝廷要员二十人,地方官吏不计,虽以兵部最多,但六部多少皆有涉及。宣皇震怒,罢□□放了一大批人,正是朝中职位空缺,安排人手的时候。
盛景栖虽不在兵部,却顶着个将军的名号,多少得避些风头,能推了的差事皆推了,暗自安排党羽入朝,扩展势力,仍被老三摆了一道,让护卫秋祭的事落在自己头上。这个时候多做多错,盛景栖想起这些尔虞我诈就烦闷的厉害。
“喂,盛景栖,想什么呢。”丹燚推了推盛景栖,这人不知怎么的发起呆来,老僧入定的,怎么喊都不应。
盛景栖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说,”丹燚又重复了一遍,“我能不能出去放个风啊。”
盛景栖看了看时辰:“你才写了多少,就累了?”
丹燚撒娇道:“哎呀,我都会背了,据说今日开始准备秋祭,街上全是花灯,我想去看看。”
“那你背一遍。”
“背了就放我走?”
“恩。”
“说好了啊。山有扶苏,扶苏,呃。”丹燚才背了两个字就卡了壳,“嗯……,那个字念什么来着。”
盛景栖提醒道:“隰。”
“哦,对。”丹燚接着背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院子里的桂花压满了枝头,风一吹便洒的满地都是,带着那股幽香,落了丹燚一身,挂在发梢,衣角,伴着少年清亮的嗓音,不小心就入了画。
盛景栖目光不转的盯着丹燚,明显在出神,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驿馆。那时他本以为会接回一个郁郁寡欢的落魄皇子,却没想遇见了一只狡诈的小朱雀。
他看着丹燚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是弯的,生气时亮的,撒娇时透着藏不住的狡洁,不由自主的跟着念到:“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丹燚磕磕绊绊的念完,把纸一扔,拽着盛景栖的袖子,“我可以走了吧。”
盛景栖由着他扯,“叫一声哥哥,我就带你去。”
丹燚本来就是爱撒娇的性子,生人面前放不下脸,在盛景栖这混熟了简直信手拈来,“哥哥,景栖哥哥,快走吧。”
少年声音软糯,听的盛景栖心都跟着一颤,什么都依着他,拉着丹燚的手出了门,“好,哥哥带小狡童出去溜溜街。”
秋祭也成寒灯节,又曾经的寒衣节演变而来,这算是整个大宣除了春节外最隆重的节日。家家户户会供奉祖先,在屋里插上金桂,摆上香烛贡品,备好孔明灯,写上先人名讳,待到夜间去当地的庙宇点灯,祈求神灵庇佑逝者来生顺遂。在祭祀这几日,大街小巷就会摆上各种花灯,小摊上各种稀奇玩意,供人赏乐。
“盛景栖,这不是去主街的路,咱们这是去哪。”丹燚看着车窗外的离他越来越近的宫门问道。
盛景栖:“先去趟祭坛,再带你去主街上玩。”
丹燚疑惑的看着他:“去那干嘛。”
盛景栖拍了拍他刚刚抄写好的经文:“喏,每年祭祀前,都需由皇家子嗣手抄经文,在秋祭时焚烧,以求神灵庇佑大宣,这不是得赶紧送去么。”
“那你自己去就是,我要去主街。”
盛景栖抱住丹燚作势要跳下马车的腰,哄道:“待会带你去,现在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灯还没摆上呢,晚上才好看。你不是之前想去安国塔吗,不想去看看?”
丹燚盘算了一会:“行吧,给你个面子。”
安国塔占地极广,祭坛就设在安国塔前,而下面大片的空地上还画了整个大宣的地图。安国塔共有七层,第一层是朱雀庙,庙宇金碧辉煌,甚是雄伟。塔的四周皆被重兵把守,士兵交接时也极为严谨。
丹燚下了马车,老远就看见塔外放着一口青铜鼎,里头点着高香,台阶的两侧和长廊上点着长明灯,四周的桂树上也系着木牌,木牌长长的红绸带随风飞舞。
“那里是有个庙吗?”丹燚吃惊的问道,“供的哪位神,排场好大。”
盛景栖:“朱雀。”
丹燚不相信,狐疑的看着他。
盛景栖也不解释,知道他也看不懂牌匾,拉着他走上台阶,进了大殿。大殿里也极为宽广,玉石铺成的地面,金丝楠木的大柱,神坛上摆满了长明灯和花果,却只供着一尊神像。那也不算是一座神像,而是一只巨大的朱雀,整个神像的颜色不知是如何调的,红中透着点金色。神像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目光灼灼的盯着殿内的人。
盛景栖:“这下总信了吧。”
丹燚却没应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不可置信的倾身上前,颤着手想要触摸那尊神像,却被大殿的侍者拦了下来:“住手,哪来的胆子敢碰神像,不要命了么。”
盛景栖也不知丹燚怎么回事,忙把他抱在怀里,向侍者致歉。这侍者并非属于皇家,而是国师手下的太卜,莫说是皇子,哪怕是皇帝也不会给半分颜面,只听令于国师。
盛景栖恭敬道:“对不住,四殿下头一次来朱雀庙,被神像威严所震,不是有意冒犯。”
侍者没多言,警告般的看了丹燚一眼,退在一旁。
盛景栖担忧的看着丹燚苍白的脸色,他本以为丹燚会在他面前得意一番,翘着尾巴向自己炫耀,竟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丹燚嘴唇颤着说不出话,眼眶通红,那人多狠啊,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现在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眼前。
丹燚的话在喉咙滚了又滚,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声音,轻轻呢喃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