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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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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座椅,木质的大门,“手术中”的三个红字贴在门上,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似溺水中的人怎么也抓不到的沉木。
无助与绝望交杂。
下一瞬,门被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声音缓慢沉痛,“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随后,病床上躺着的小小身体盖着白布,被推出手术室。
“清清!”
—— ——
宋悦算是被吓醒的,睡到一半,下意识伸手往清清方向摸——只摸到略有余温的被褥。
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
清清呢?
我这么大一闺女呢?
宋悦顾不得身上的酸疼和不适,匆忙套了件衣服,踢踏着拖鞋跑了出去。
意识渐渐回笼,虽然知道这是在贺家、军区大院里,目前不会出什么事;但还是免不了心惊肉跳。
重来一世,任何点万一,她都受不了。
“起来了?”
楼梯转弯处,迎面遇上贺朝国,抱着正咬奶嘴的清清。
“嗯。”
一颗心重重的落回肚子里。
宋悦刚起,还有点起床气,从他怀里接过孩子,没憋住,“你带孩子出去能不能说一声。”
“?”
贺朝国眉头蹙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贺母在楼梯口喊他,“老三,是不是小悦醒了?”
“是,”贺朝国敛去情绪,笑,“妈,我让她换件衣服就下来。”
“嗯。跟她说了没,你大姐和二姐都回来了。”
“行,我一会儿告诉她。”
—— ——
起床气也就那会儿,宋悦洗完脸,意识已经彻底回笼了,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早上发的脾气也太没品了。
自己一觉睡到十点多,贺朝国哄了一上午孩子。
自己没夸两句不说,还把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说了顿。
最关键的是,这在外说一不二的人还能忍着没对自己发脾气。
人就是这样,要是当时贺朝国跟她对着说两句或者甩个脸色什么的,宋悦倒不会有现在这么心虚。
—— ——
洗簌间外面,贺朝国躺在床上,小清清整个人趴在他胸口上,吐着奶泡泡,脖子上不知道谁给系了个小金坠子,握着铃铛的小手“啪”的一下,拍打在贺朝国下巴。
“Duang”的一生,金属铃铛砸在了下巴上。
好在清清人小,也没个力气,握个东西都握不紧。
漂亮的杏眼瞅着他,似没反应过来,贺朝国提搂着后颈衣服,把人往上放了放,软软的身体覆在他胸膛上,大手握着她小手,重新拿起了小铃铛。
“Duang”
又一声,东西落下。
清清小脚一蹬一蹬的,有点兴奋,咿呀咿呀说着听不懂的话,小手试着再次拿起铃铛。
贺朝国拾起铃铛,握着她小手,往上轻提,“再砸脸上,吃了你。”
“嗷呜”一声,小手被他举到嘴边,贺朝国握着,却亲了口,柔了满脸的刚毅。
铃铛再次到手,清清好像玩到了乐趣,又扔了下来,砸到贺朝国脸上。
贺朝国垂眸,清清瞪着漂亮大眼瞅他,眼睛转来转去,慢慢定格在贺朝国脸上。
贺朝国磨牙,清清嘴巴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露出一个豁牙笑。
小小的嘴巴,黑葡萄的眼睛,笑的纯粹。
“跟你妈一样,”贺朝国托着她后背,笑了,“小机灵鬼。”
话音未落,小清清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
—— —— ——
“坠子谁给的?”
宋悦把闺女抱起来擦了擦口水和下巴,试图递个认错和好的台阶。
贺朝国左手食指和中指在腹部敲了敲,几分漫不经心,“二姐送的。”
“哦。”
想起来了,满月礼。
清清出生的时候,她二姐没来。
宋悦顺手给清清取下坠子,磨蹭磨蹭到贺朝国身边,伸爪子勾他衣角,又递了个台阶,“有给袋子吗?”
贺朝国坐起来,似笑非笑,宋悦伏小,伸手拽了拽他衣角,一下一下晃着。
“啧。”
贺朝国屈指弹了下她光滑白净的额头,“装乖。”
宋悦从他手里接过红色小布袋,把坠子放了进去,知道这个事翻篇了。
她有意无意的开口,“我今天早上也是因为担心清清呀。睡到一半,一摸床,什么都没有,我都吓死了。”
“在我们家,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在你们家,才该害怕。
不然,上辈子最后,你又为什么带着自己搬出去住呢?
—— ——
“宋悦。”
突然他被郑重的喊了下名字,宋悦慢半拍的应答。
“嗯?”
“她也是我的孩子。”
贺朝国伸手给清清拽了拽连体棉裤的裤脚,又将玩闹中蹬掉小半截袜子给清清束紧,温柔又认真。
“你要相信我。”
宋悦低眉,怀里的小清清正撅着小屁屁,努力的往自己怀里拱。
小馋猫。
她把孩子竖着抱起来,安抚地拍了拍清清后背,避着他眼光,岔了话题,“给清清泡点奶粉吧。一会儿要下去,我不喂奶了。”
贺朝国重躺回床上,有瞬间挫败,又一想,终归是自己回家太晚,相处太少。
也算正常。
再次自洽。
“欠你们的。”
贺朝国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来,冲着清清做了个“嗷呜”的表情,把清清逗得露出牙床,才心满意足的泡奶粉去了。
宋悦也笑了。
屋外,天色阴沉,冬日无阳,冽风狠狠拍打着窗。
她慢慢开始期望,时间早早过去,贺朝国早早回部队。
然后,一切都回归她所想要的平静。
—— ——
吃过饭,家里底下摆了两桌牌局。
宋悦玩牌不行,跟宋母打了个招呼,抱着睡着的清清上了楼。
贺二姐贺玉领着小儿子何平也跟着上楼,准备跟宋悦说些体己话。
何平性格内向,宋悦把清清放婴儿车里,盖好被子,领着何平坐在了沙发上,拿糖拿点心招待着。
“宋悦给他两块就行了,剩下的你留着自己吃。”
宋悦出手,哪有不好的东西。
贺玉不贪这便宜,“他一小男孩,也吃不出来好赖。”
宋悦抓了一大把封面印着一串洋文的巧克力和糖,放到何平兜里,两个兜都塞得鼓鼓的。
“平平喊我舅妈,总不能我给几块糖都不行吧。”
贺玉和宋悦之前关系一般,改变就是因为贺玉嫁给了何光。
何光之前是她大哥一手带出来的,转业后,留在海平市当公安局长。
因着他的关系,贺玉跟宋悦慢慢亲近起来。
“行啊,怎么不行,我巴不得你多给点呢。”贺玉开完玩笑,又抱歉,“你生清清那会儿,刚好赶上我婆婆生病住院了,小的又忙着转手续上学,实在忙不过来,你别介意。”
“哪儿能啊,咱们关系不说这个。婶子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年纪大了,得慢慢养着。”
“嗯,都是这样,我爸妈也是。这天一冷,我妈都不敢出去见风。”
“你爸妈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
贺玉提到,“清清马上也大了,过完年,你有什么打算?随军吗?”
“不随。”宋悦随手推锅,“贺朝国不让。”
“老三不让?为什么呀?”
“我什么都不会,又带个孩子去了,不是给他增加负担吗?再说,他心疼清清。那地方又冷又荒,他舍不得孩子受罪。”
“是你舍不得去受罪吧?”贺玉一言道破。
“不都一样。我舍不得,他舍不得,不都是为了孩子。”
“我们老三是把你疼到骨子里了。”
宋悦随口敷衍,“我不也把你们老三放到心尖尖上了?”
—— ——
贺玉摇了摇头,不可置否,索性跳过话题,“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留在家里照顾清清?”
“年后,要是文工团招人了,打算回文工团。”
提起来,宋悦还有点头疼,“我正说呢,两年没碰舞蹈了,东西都忘得差不多。回头准备找个老师重新学学。”
“学舞蹈?”
“嗯。”
“别找了。”
“为什么?”宋悦狐疑,“你该不会要给我泼冷水吧?”
“我哪儿敢呀。”贺玉摆手解释。
“我们家隔壁住的就是舞蹈演员,人跳舞都跳几十年了,挺有气质的。五十多岁,今年刚退休。”
“!!!”
这么巧?!
—— ——
“挺受欢迎的,一点都不夸张,我看每天都有不少女孩子拿着礼物找到这家,很受人尊敬。”
“真的假的呀?”
“真的,我给你逗趣干嘛。跳的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这婶子脾气不好,骂哭好多来的人。”
“知道名字吗?”
“好像姓周,名字不知道,你要是想去,我回去给你问问。”
“麻烦了。”
“这么多年能听你这一句话,也不容易。”
宋悦笑,“又编排我,回头请你和姐夫吃饭。”
“八字还没一撇呢,”贺玉打着预防针,“我只能试着问问。”
“成不成都请你们吃饭。”
“吃饭算了,你跟老三好好过,比什么都强。”
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重来一世,宋悦心里的叛逆情绪抵消不少。
她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婴儿车上,蓦地笑了,“我努力。”
—— ——
拜访周瑾衫的那天,是个阴天。天亮得很晚,不见一丝太阳,呼啸而过的北风冻的人脸疼。
宋悦一夜没睡好,期间醒醒睡睡好多回。
“别紧张。”贺朝国把人按在被窝里,“再睡会儿,还早。”
“我睡不着。”
太久没跳舞,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了。
“我现在舞蹈动作都忘的差不多了,一套完整的舞蹈可能都跳不下去了。”
“这两天,你在家里不是练了吗?”
“我这是临时抱佛脚。你说,佛要是不理我怎么办?”
“那也没事,你都跳了十几年了,大脑是会记忆存储的。”
“可,”宋悦问的极其陈恳,“你说,脑子这东西,是我能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