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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叔难为? ...

  •   店内。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在一排女式成衣后面。

      成衣前,明慕之正在和一女子说话。

      从明蕤之的角度,并看不清对方女郎的脸,好位置被明胥槐霸占着,他因此挤得有些扭曲。
      “你往旁边稍稍。”
      “旁边就出去了,挤挤。”

      推推搡搡之间,那女子已经被人引去试衣间更换衣物。

      “这女娃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你眼熟?你眼熟个屁……皮牙子,我都没说眼熟。”
      两人正相互挤兑,面前的成衣忽然被人一把掀开——
      “唰!”

      父子俩瞬间噤声。
      抬头就见明慕之端着手,唇笑眼不笑俯瞰过来。“这么巧啊大哥,你来给胥槐看衣裳?”

      “……”
      呆愣片刻,明蕤之先打破沉默:“是,是啊。”
      “什么给我看?我一爷们儿上这儿看什么女……女装?其实也挺好看的,我想试很久了。”明胥槐下意识否认,但话到一半就顶着他阿耶金刚怒目的神色生生打了个转。

      明慕之一脸有趣:“哦?那不知胥槐可有看上眼的?有的话叔叔送给你,正好买一件是买,买两件也是买。”
      明胥槐半捂着脸压根不想接这话儿,悄悄用肘子戳他阿耶。
      明蕤之嗫嚅着,在出卖儿子和丢掉老脸之间权衡了片刻,然后一把扯过最近的那套广袖仙群,对明胥槐道:“鸷奴,你方才不是说这件绣法精湛?你九叔既然如此慷慨,你也莫要辜负他一番好意了。”

      明胥槐不可置信:“?”

      “去吧去吧,快去吧,阿耶岂是那等不知变通的俗物?”
      明蕤之笑眯眯推着他进去。
      等人被带走,对着明慕之也笑笑,便揣着手左看右看起来,边看边嘟囔诸如“给滢娘也看件才好”之类的话。
      说完又不好好挑,时不时抬眼偷瞅明慕之的脸色。

      明慕之看他演了半天的戏,终究忍不住先破功。
      他按着嘴角轻笑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大哥,我无事不可对你言,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早在街上我就见你跟了我一路。”
      明蕤之一听就不装了,指着试衣间的方向:“那好,我问你刚才进去的那位娘子,是你什么人?”
      明慕之想了想:“一位……故人。”
      明蕤之:“是不是你当初指给鸷奴的新妇?”
      明慕之一愣:“……我倒是忘了说,确实如此。”
      他便给明蕤之解释了一遍明胥槐上一段婚姻的事。

      明慕之的版本和廖氏的稍有不同。
      当初他之所以撮合这门婚事,是看中赵三娘的品性并非所谓还人情,这女郎性情刚烈,正好可以好好管教明胥槐顽劣的性子。
      起初是有些成效,但不过半年明胥槐就被压得受不了,干尽了羞辱赵三娘的事,直到胥槐接连三日流连花楼那次之后,赵三娘忍到极致才下定决心提和离。
      廖氏求之不得,临走对赵三娘狠狠为难了一番,两边才到了如今相看两厌的地步。

      明蕤之听罢点点头。
      这番话和那天学堂亲见的场面更加吻合,当下他便信了八分。
      “我知道你和赵家早年有些旧情,她又在我明家做了一回新妇,照拂一二也是应当的。”明蕤之想到孤寡曾经所言,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但再大的恩情也有还完的时候,更遑论一二分旧情。九郎,你心思莫要太软了。”

      明慕之下意识解释:“大哥,我是见她被旁人刁难,她一孤女独撑门户,总是比旁人要为难些……”
      明蕤之打断:“有多为难?比你还要为难吗?”
      明慕之疑惑:“……我有何难?”

      “一面是朝中大事,一面是族中琐事,这位和离的侄媳还屡遭麻烦,你作为她曾经的九叔不敢靠得太近,作为她亡父的旧友又不能离得太远,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为难的人吗?”
      “……”
      明慕之到这会儿终于明白,他这是又被明蕤之挖苦了。“大哥,我与你在正经说话。”他不无头痛。

      “好,我也正经问你。”
      明蕤之就着往下说,“这位赵三娘家里短银钱吗?”
      “不短。”明慕之摇头,“她有一手染布种菜的好手艺,庄子上不少做工的人。”
      “那她还有在世的长辈吗?”明蕤之又问。
      “有。”明慕之点头,“她阿母尚在,舅舅一家也在庄子上帮衬。”
      “那她心思敏感耳根子很软吗?”明蕤之再问。
      “不是。”明慕之再否认,“她性格刚毅,颇有主见。”

      “那不就行了?”
      明蕤之摊手,“她一不缺钱不需要你接济,二不缺爱自有长辈要孝敬,三不缺脑子有问题自己解决,要你花那么多心思时时刻刻留意着干什么?”
      明慕之听得一阵凝噎,不知在沉思还是措辞。
      明蕤之没管,继续道:“这街上随便拉十个人,至少有一半比她过得艰难,你不去对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嘘寒问暖,屡次对着一个晚辈做好人献殷勤,你觉得合适吗?”

      “大哥,话虽如此……”
      明慕之想要说些什么,被一道突兀的女声打断。
      “明将军此言差矣。”
      那位赵三娘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裳,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两人,“令君所做所为但凭一颗赤诚之心,光明磊落从未有任何逾矩,我亦问心无愧。将军此番不过恰巧目睹了一回便妄加揣测,对我对令君都不公平。”

      明蕤之打量了她片刻,正色道:“你既曾是我儿妇,便算是我晚辈。三娘,我对你并不了解也并无意见,相反,对你规劝鸷奴的过往心存感激。我已知晓鸷奴对你做过的荒唐事,是我这个做阿耶的没有教好他,让你受了委屈。往后你有任何难处,尽可来找我,我能做的绝不推辞。”
      赵含章咬牙:“你当我稀罕?”
      “你稀不稀罕,这都是我该说该做的。”
      明蕤之面不改色,“但这和我刚才对九郎说的话是两回事。你们有何过往我不干涉,但作为他的大哥,有些话我却不能不说。你若觉得冒犯那就对了,因为说到底,我这颗心终究只向着我明家人。”

      “哈,我算是知道明胥槐那身臭脾气是像谁了。”赵含章气笑了,一把扯下腰间的钱袋子,取出二两拿给一旁的管事,“衣服我要了,若有剩余全给明将军,就当我多谢他的好意。”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明慕之迈了半步,欲言又止。

      明蕤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想了想道:“不是我不讲道理,只是觉得此女既对鸷奴无意,便不必再有什么瓜葛。她亦有自己的决断,有自己的取舍,便是他阿耶还在世,也不该过多干涉。更何况你这么个外人?”
      明慕之收回视线,目色沉静:“大哥有没有想过,若是我问心有愧呢?你也会尊重我的决断,任由我自己取舍,不过多干涉吗?”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明蕤之瞳孔微震。
      “大哥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明慕之轻吸了口气,已恢复寻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绝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明胥槐跃然出现,穿着明蕤之挑的那套鹅黄色广袖仙裙,正挽着袖子颇有几分新奇。

      兄弟俩被打断也没再说。
      明慕之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转身出门。
      明胥槐满脸疑惑:“怎么回事?九叔吃了秤砣?怎么眼神这么沉呢?”
      明蕤之看着他,脸色一言难尽:“你说你穿它干嘛?”
      说罢也沉脸拂袖离开。

      “……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怎么还倒打一耙?”
      明胥槐嘈了两句,等人一走继续打量自己,“诶别说,还真别说,本公子这张脸当真是能文能武的。”
      不过片刻,他大手一挥,“这件我要了,另外再给本公子包几件不同尺寸的……”

      等明胥槐提着大包小包回家,看见正在院子里踢球的小六时,想起之前答应她的冰糕又忘记买了。
      他拍了把额头,小声念了几句“下次出门就得先买了”,而后轻手轻脚躬背往另一边遁。

      刚回房就听有人说廖氏请他过去。
      他略一琢磨,翻出一套刚买的衣服揣进了怀里。来到主屋见廖氏脸色不太好,他立刻掏出衣服献宝:“阿娘你叫我?正好我给你挑了套衣裳回来,这可是最时兴的款式,你瞧瞧喜不喜欢?”

      若是平时,廖氏会随口骂他一句,然后暗含开心的收下。
      但今天她却兴致缺缺,随意看了两眼就交给侍女拿下去,继续撑着额头叹气。
      明胥槐主动问道:“阿娘可是有烦心事?说来儿子听听,也好高兴高兴。”
      廖氏没心思打趣,推了推案上的书信:“你表兄,前段时间盘下东街巷子口一家营生,开业没两天货让人卡了,对方来头不小,头疼呢。”

      “什么货?哪儿进的?”他立刻问。
      “他弄的什么什么大补丸,几味重要的药材都是城东庄子上进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城东?具体什么地方?”
      “好像是冬瓜村那块儿……”
      “也是冬瓜村?”明胥槐思索片刻,再问,“对方什么人?之前可有过节?”
      “人是新进城的富商,过节自然是没有的。”

      明胥槐摸了摸下巴:“初来乍到不打听打听就敢如此行事,不是背后有人就是真的蠢。正好过两天我得去一趟冬瓜村,这样,我找个机会去探探虚实顺带会会对方,帮表兄把这口气出了!”
      廖氏紧张:“可不敢胡来,交给你九叔动动嘴的事,何必自己冒这个险?万一对方打你呢?”
      明胥槐立刻:“那我就跪下来求他。”
      廖氏:“……”

      “哈哈玩笑玩笑,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先试衣裳吧,花了我好几两呢……”他不无暗示。
      “这事儿若是解决了,娘给你个大的。”廖氏小声道。
      “一言为定!”明胥槐一口答应。

      娘俩刚击完掌,明蕤之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块帖子。

      廖氏和明胥槐立刻恢复正经。
      “走路怎没声啊?”
      “我进自家屋还得请安叩门啊?”
      他随手将帖子丢回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明胥槐颇有眼色给他奉茶。

      廖氏拿起折子:“谁家送来的?”
      明蕤之拍了拍明胥槐,让他把棋盘拿来:“这不写着呢吗。”
      廖氏看了两眼,蹙眉:“尚书仆射?李昀伯?他这是为打人的事儿道歉呢?”
      明蕤之:“你再看看名字。”
      廖氏又看了一会儿,更加疑惑:“姜伯齐?尚书仆射什么时候变成他了?”

      “昨天。”
      “嘶,这人……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明蕤之接过明胥槐递过来的棋盒,只是冷哼了一声。

      廖氏见他不说也没追问。
      未料明胥槐忽然接道:“这人不是四年前被贬的那位兵部尚书吗?怎么又回来了?”
      明蕤之觑了他一眼,有些稀奇:“你倒是好记性。”
      明胥槐落下一子,挺胸:“那是。”
      但明蕤之下一瞬便沉脸:“有脑子不用到正道上,你倒是考个状元给我看……咳咳咳!”

      一时激动,竟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明胥槐顾不上下棋,连手给他倒茶:“哎哟慢点,我就在这儿给您骂呢又不会跑路,还急眼了。”
      明蕤之放下茶杯长出一口气,觉着好些了捻起一颗子:“原本呢,我是想给你送去酒楼学厨的,以后没官做也好自己谋个营生,但我忽然觉得……觉得……”
      他盯着棋盘,眼神渐渐迷茫。

      明胥槐催他:“觉得什么,你倒是说啊。”
      明蕤之突然指着他的一处黑子:“我觉得,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动了手脚?”
      明胥槐嘴角的笑容顿时僵硬,但很快恢复:“哪儿能啊,我是那种臭棋篓子吗?您再仔细看看,刚才就是这儿的。”

      “我仔细看你也是动了。”
      “没有。”
      “你动了!”
      “我没有!”
      “重来。”
      “嘶,你这老头什么棋品?”
      “嘶,你这小子什么语气?”

      屋里的吵闹一阵阵传出窗外,落在满院的枝头红梢上。院里分明没有起风,花枝却轻轻颤动,似受不了这聒噪气,恨不得和树上的雀鸟一样振翅逃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股东“灵中”,灌溉营养液+10;股东“谷也”扔了1个地雷,谢谢大家,摸摸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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