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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叔难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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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胥槐收到他阿耶回京的消息时,正在风月楼里看人斗蛐蛐。
他反应了好几口茶的时间,突然愣在原地,对来传话的小厮拧了拧眉:“你说谁?”
那小厮擦了擦脸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回,回大公子,是主,主君,主君回来了!”
明家传家数百年,各枝各脉分遍大江南北,但留在京城的只有嫡系一支。
能称得上主君的,自然是这一脉主事的那位。即便是名满天下的明右令,私下也不过被人称一声九郎。
明家主君常年在外,这些年在族中主事的一直是那位九郎君,因此明胥槐听见小厮这话后一时间没想明白。
“没用的东西,传句话传不明白,九叔回来就回来,他总归是个人不是神仙,也要吃喝拉撒回来换身衣裳吧?”
“这也值得你大老远跑一趟,平白耽误本公子的雅兴……”
他抬起逗鸟的棒子就给了那小厮一脑袋,掀开他继续往案前挤。
场上的战局正到要紧处。
那只较为黑壮的蛐蛐正骑咬在另一只灰瘦蛐蛐身上,灰瘦蛐蛐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连叫声也渐弱。
黑壮蛐蛐吱吱吱的叫声响彻整个瓷缸,又混着围观大伙儿的威喝声一阵阵传遍整个大堂。
“哎呀一会儿没看怎么就成这样了?”
“反击啊猛哥儿!滚啊!滚啊!长那么大对夹子当真是用来看的?夹啊你倒是!”
“白吃我那么多好东西,光知道窝里横,你得支棱起来!”
“听我口令,咻咻!咻!咻咻咻——”
穿最华丽的衣服,喊最响亮的口号。
此时任谁看见这位躬身塌背的年轻人,都不会把人往一等公威震将军家的长子嫡孙身上想。
那小厮见他说着说着没入人群,脸上的急色更甚,扒开人群就往里头冲,可惜没两下就被一只手扔出来——
“滚蛋滚蛋!本公子今天非得干死这黑蛮子不可!”
“大公子!再晚些主君就要进城了!”
“到时若见您不在府上,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骂,大公子!大公子!”
“大公……”
这边酒楼里场面正乱,另一边的城门口也热闹非凡。
威震将军得胜回朝的消息刚在城里传开,黔首百姓就将西边的德胜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是威震将军要回来了?”
“可不是吗?刚张的榜,那还能有错?”
“这次能将西戎赶回老家,可多亏了威震将军啊!”
“上个月还听闻明将军被围困赤水,今儿就见了凯旋的旌旗,可见真是老天庇佑我大周!吾皇万岁万岁!”
“六年了,上回见将军还是六年前。”
“是啊,这一仗打了六年……”
“也不知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沿街的百姓,过路的商贩,巷子里玩泥巴的光屁股小孩儿,勋贵世家的郎君娘子,不分男女老幼,将德胜门沿街都占得满满当当。
“阿娘,阿娘!将军!将军!”
人群后排,一岁余大小的幼童抓住身旁妇人的手,往城门口的方向竭力探头,“威武!威武!”
妇人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门子,眼底有盈盈光芒闪烁,“不是威武,是威震,威震将军回来了。”
那幼童听见后半句更加兴奋:“阿耶!阿耶!耶耶回回!”
那妇人微微一愣,并未再言语,只是揽过怀中幼童的脸,轻轻碰了碰。
远处一高楼明台之上,或站或坐着三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
穿白衣的端手立在围栏之后,望着人群涌动的方向:“什么热闹?这么多人瞧。”
蓝衣公子闻言从棋盘上望过来,眯眼看了片刻,重新翘起脚落下一子:“那你该问明二。”
此处并无第四人,明二只能是对面着黑衣的那位,他肃着脸,眼神从始至终未离开棋盘一步,显然无心应答。
又看了一会儿,白衣公子想起什么突然回身:“前两日我曾听父亲提起,西戎战事已定,莫非是威震将军的长风营?这也未免太快了?”
蓝衣公子轻笑了一声:“能弄出这么大动静,除了明伯父也没谁了吧。”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目光坚毅:“围困数月,单凭二百骑兵突出重围,短短两日杀穿半个西戎,世间猛将一斗勇,余以为威震将军至少要独占七分。”
蓝衣公子摇了摇手指:“你这话就不对了,明伯父能破赤水之围那得多亏了你二叔,没你二叔冒死驰援,咱哪儿有闲工夫在这儿下棋啊。话说你二叔这次也会一起回来吧?”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神色怅然:“昨日收到他的书信,他还需在西境多守些日子,最早也要重阳之后才能回来。算起来,我也有三年未曾见过二叔了……”
“哎,打吃……”
一心二用,也没耽误蓝衣公子攻下对方一子。
黑衣公子不紧不慢取出一颗黑子,盯着焦灼的棋盘左上角看了一会儿,突然挪开视线,轻描淡写抹去右下方白子一条退路。
蓝衣公子一愣,观了一会儿全局,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片刻后大呼:“好你个明胥杨!竟然声东击西!”
明胥杨正身点头:“兵不厌诈,承让。”
“嗤,纸上谈兵谁不会,有本事你跟你大伯一样去战场上杀几圈,全须全尾回来我就服你!”
“我若要去,必不会孤身前去。”明胥杨取过一柄棋尺,开始归棋。
“也对,好兄弟就该同生共死,以咱们仨的交情,你怎么也得拉上李鹤当垫背的,是吧李鹤?”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魏不弃,你一日不损点阳寿浑身不舒服是不是?威震将军的玩笑也敢开?若是让他知道你对战事如此儿戏,说不得连你阿耶的面子都不顾,让你和胥杨的大哥一样,也过一把吊在城门上过夜的瘾。”
听他说起明胥槐的糗事,魏不弃哈哈大笑:“哎明二,你那大哥最近干嘛呢?还敢偷抹人小娘子的胭脂吗?”
明胥杨瞟了他一眼,不喜不怒合上棋盒。
魏不弃哎了一声,作势要拦:“你干嘛去,还早着呢。”
明胥杨翻手躲开:“回了。”
说罢和李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无趣……”
“我来陪你下。”李鹤揽袖而下,一边整理一边道,“胥杨这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最蹈矩践墨不过。威震将军此番突然回京,他必要在府中恭候着,哪次不是如此?”
“他要真蹈矩践墨,刚才能虚晃我半天?要我说啊明二这人就是阴着坏,要不怎么和明胥槐是兄弟呢?”
“好了好了,该你了。”
两人慢悠悠在楼上对弈,楼下另有一行人匆匆向着德胜门而去。
打头一匹黑马驰骋而过。
马上的男子一身广袖玄衣,身量高大眉目如峰,看着年纪并不大,却通身散发着一股叫人不敢小瞧的压迫感。
“威震将军到何处了?”
他看了眼半身后的侍从。
“已过望归亭,至多还有半炷香就能得见。”
“礼部的人呢?”
“在来的路上了。”
“荒唐,一个时辰前就该至此,如今看来我倒是第一个来的。”玄衣男子一脸不虞。
“令君息怒,这几日为着献捷大典的事礼部可谓焚膏继晷,今日本是休沐,有此回应已是不易。未曾想威震将军行军如此之快,月余的路程半月不足竟已至城下。”侍从解释。
“你这话莫非是在埋怨威震将军不识好歹?”
“属下不敢。”
玄衣男子轻哼了一声,扬鞭策马加快速度。
待抵达城门口,沿街已经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有值守的将领见两人骑马而至,立刻上前见礼:“德胜门都统见过右令大人,此地拥堵,大人怎么过来了?”
“我若不来,你今儿至少也得落个渎职之罪。”
玄衣男子翻身下马,即刻往城楼方向走,“你拿我腰牌,去附近次门抽调一些人手过来,街边的摊贩立刻肃清,来往车马骡轿尽数遣返,若有不从者,就地杖责。”
都统领命:“是!”
混乱的人马肉眼可见变得有序起来。
身边的侍从扫过楼下的一处混乱,脸色微微一变,凑近玄衣男子身侧小声说了一句话。
玄衣男子循势低头,和那处混乱中心的主人对个正着。
那是个女子,一身粗布麻衣站在车头,左手被个叉着腰的妇人掼住。对方神色不善,正在破口大骂,但那女子却神色镇定眼神坦然,双目一片清亮。
玄衣男子从那女子被掐红的腕上一扫而过,随后与身侧的侍从耳语两句,放了他下去。
不过一会儿,那处纷争就被侍从摆平了。
临走之前,车头的女子抬首往城楼上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玄衣男子微微嚅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惊呼打断——
“快看!是威震将军!”
“军旗!是长风营的军旗!”
人群立刻爆发一阵骚动。
玄衣男子循声转头。
大道的折角尽头,入目飘着一片麻色。
长旗如林,却没有一面写着“周”,更没有一面写着“明”。
那是灵幡,不是军旗。
举着灵幡的骑兵各个身着灰衣黑甲,厚厚一片,如同墨云白雪,向着人潮涌动的城门默声压过来。
似乎想到什么,玄衣男子脸色顿沉,旋即跌足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明蕤之卒,全文完(不是)
我摊牌了,隔断时间就会想写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东西,手痒没忍住,不保证日更(对手指)
没什么主线,目标是写完文案上三个世界,其他的看情况吧。至于雷的话,大概不是爽文?糖刀都会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