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第九章
入夜,裴淮刚刚回府。
小厮来禀:“公爷,张阁老要见您,已经等了您约莫有两个时辰了,期间,小的曾请他明日再来,可他却说有十分要紧之事,必须今日就要见到您,小的们看他脸色青灰仿佛有些不好,也不敢多劝,只好命府中大夫一直候着。”
裴淮听罢,脚下步子不停。
小厮小跑步跟着,继续说着张阁老的事:“一刻钟前,张阁老让小的传话,说那两位的事,原是宫里那位用计相逼不得已为之,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竭尽全力。”
裴淮步子缓了缓:“让厨房送点吃食来,还有,再烧些热水。”
小厮知道,这是愿意见张阁老的意思,但还得晾一晾他。
进了书房,梁嬷嬷拿着几张枯叶过来:“主子爷,是从长公主小院中流出的,属下见那魏紫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留了个心——”
裴淮顿了顿才缓缓接过那几张枯叶。
梁嬷嬷退下,屋中寂静。
“阿淮,可能有空?阿姐有事拜托你。”
消失了近三年的亲密,终于又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渐渐收拢的大网,故意让自己忽略这从疏远到亲密急转直下隐藏的计谋,眼看就要捕获到梦寐以求的猎物,连指尖都在颤抖。
裴淮将枯叶一张张在桌案上摆好,带着伤疤的修长手指顺着一个记号细细抚摸过去,像是在抚摸什么人的脸颊。
他的眼神贪婪又痴迷,将枯叶细细看了许久,终于不再满足,而是将枯叶缓缓贴上了自己的额头,继而落到脸颊。
最后,到了嘴边。
有人送来了吃食和热水,裴淮却无视那碗热腾腾的汤面,径直去了净室。
一刻钟后,他选了一件宝蓝色绣云纹的袍子,让梁嬷嬷给他仔细梳了发髻,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而去
*
张阁老刚得了确切消息,可左等右等,一直见不到人。
他一口茶喝下去,咳得比死人还要灰败的老脸上,可怖的潮红一片。
身后侍从连忙给他拍背顺气:“老爷慢些,辅国公只要愿意见您,都一切好说。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只要两位爷和三位小少爷能平安回来,以后的事,咱们从长计议便是!”
张阁老在心里将裴淮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根本没想到那裴淮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让锦衣卫随便按了一个罪名就抓人,如今,只知道他心爱的嫡长孙比照着方琦受过的酷刑轮了两遍,只剩一口气险险吊着。
张阁老如今悔之晚矣,下定决心在救了儿子孙子后,一定要明哲保身。
眼下,他除了继续等待,别无他法。
*
后院。
赵蓁听见隐隐约约有人声响起,“见过公爷”。
一颗心稳稳落下,但也微快了一拍,不过,她马上很快又镇定下来。
魏紫欣喜地撩开帘子,巴巴地等在门口,直到裴淮远远及近,她恭敬行礼:“裴世子,我们殿下已经等了许久了。”
裴淮幽暗的眸色,因为听着那一声熟悉但有些久远的“裴世子”和缓了几分。
可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始终有些阴沉。
他在门口站定,随意地“嗯”了一声,见魏紫犹如儿时般想要给他脱下大氅,微微侧身,无表情地自己抬手去解氅衣带子。
魏紫手落了空,有些尴尬,想起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倒也很快释怀,马上把称呼也一同改了:“裴公爷请——”
氅衣被重重抛了过来,魏紫察觉到了眼前之人心情欠佳,只好小心翼翼将人迎进屋里。
裴淮进门就看见赵蓁在屋内唯一一张方桌边站着,正静静看着他。
脸上没有太多喜怒,可就是这平和的态度,让他眼底比刚才又多添了几许怒色。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裴淮冷着脸行礼,不等赵蓁回应,人却已经径直坐下了。
赵蓁眼神沉了沉,刚要开口却被魏紫几步过来一把拉住了衣袖:“殿下也坐,今日好不容易等来了裴国公,你们好好聊,奴婢去煮点茶水来。”
赵蓁被她生生拉拽着坐下,不禁微微蹙眉,但想起自己今天的交易,脸色和缓几分。
“裴公爷,本宫知你公务缠身,本也不敢打扰,但齐振和方琦如今遭遇不测,看在你们以往情分,本宫请你帮助一二,”赵蓁仔细斟酌言辞,后面那句“你有什么条件,本宫亦会尽力满足”到底还是没有出口。
甚至,看到裴淮黑沉沉的眼眸,原本到了嘴边了“阿淮”也没有出口。
裴淮眼底明显有了愠色。
这口气,和枯叶上的记号,完全不是一个人!
“阿淮,阿姐有急事要见你。”
他是来见只能在梦中见到的阿姐的,若是要见长公主殿下,他随时可升堂问案,何愁见不到?
赵蓁见他比进屋之前脸色更加不好,也懒得去费神去猜,珉了珉唇,终于将后面那句说了出来:“裴公爷有什么条件,本宫亦会尽力满足。”
裴淮脸色彻底黑沉下来,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腾,阴郁的神色甚是骇人,只觉一颗心似被死死摁在油锅中反复煎熬,疼得透过不气来。
踏出书房的瞬间,他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
一路上都在思忖,他们兄弟四人,她是凭着哪国法度哪条律例,就将亲疏分得如此分明?
他是亲密无间的“怀瑾”,自己是公事公办的“辅国公”;
他二人是需要她护在身后仔细照拂的亲人,而自己却只是用来冷冰冰交易的同僚!
裴淮只觉肩膀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要被心头怒气冲得彻底崩开,他死死盯着赵蓁,眼神都带了几分阴鸷。
如果可以,他真想拖着她一起沉沦,一起堕入阿鼻地狱永不复生!
两人对坐,赵蓁将裴淮憎恶的神色皆收眼底。
心中慨叹,到底身无长物求人不易,也许刚才没有太过殷勤,让他没有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乐趣,所以一开口就要遭人拒绝。
或许,他正与她的死敌在议婚,原也不屑与她来做交易,这才“请”了两回才勉强请动,来她这里走个过场。
赵蓁心中飞快思索,想要尽快改换对策。
寂静中,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漠然无语。
半晌,裴淮见他垂了眼帘,语气不屑地开口。
“殿下,齐大人和方大人如今在刑部大牢中,是否有罪,那要看刑部证据。下官只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将,殿下找下官帮忙,似乎是找错人了。”
赵蓁心中细辨对方意思,沉默不语。
到底是根本不愿,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正思量着,却听裴淮语气又凉又闲接着说道:“殿下,都说大理寺和刑部交道打得多,你要不问问那怀瑾大人,也好过让下官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辅国公相助?”
赵蓁听他语气嘲讽,猜测他不愿援手是因为和赵萼的联姻。
抬眼细看,果然见对面之人倒是敛了刚才的诡异神色,一副“无事就要走人”的不耐态度。
这是,亲事将成?
她现在插手是否还来得及?
思绪闪过,赵蓁心中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尽快动手,而是拖到了两人遇难之时,她眼下已经处在极端劣势之中。
但没事,她还没到绝境,刚要开口,却见面前之人已经起身,随意一个拱手就要离开。
“……辅国公,”赵蓁也跟着起身,甚至,她向前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留步。”
裴淮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似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上面传来的温热让他熟悉又陌生,而这温热又柔软的触感,正渐渐变得滚烫,让他整条手臂,不,半个身子都有些僵硬。
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因为,他感觉有一阵麻痒的感觉,从手腕迅速撺到了全身,那一刻,他好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颤抖竟然不可抑制。
他马上夺回了控制权,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发狂的告诉他。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而且,他想要更多。
一个可耻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形成了。
手腕很快被松开了,他垂下袖子让手腕藏起来,然后,悄悄转动手腕,细细感受身体依旧残留的颤抖的快意。
太少了,不够。
心中在叫嚣要更多,马上却丝毫不显,他有些冷漠将视线上移,定定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修饰过的无情,让他看上去无欲无求又正直无比:“殿下,你为难下官了。”
他依旧站在那里,虽然不着急离开,却也没有坐下细说的意思:“下官虽然有些兵权,但刑律之事,知之甚少,也极少和刑部之人打交道,殿下若实在着急,下官认为,你找周大人更加有用。”
赵蓁缩回的手指蜷缩起来,她也定定看着他,细辨刚才举动是否有效。
他没有顺势抓着自己的手,但也没有推开,让她一时间难以确定他的想法,正想再次试探,却听见他腹中声音,话锋一转:“阿淮可是饿了,留下一起用晚膳,可好?”
裴淮似还要犹豫,外面魏紫已经笑眯眯端着食盒进来了:“公爷留步,赔我们殿下一起用些吧。殿下一人冷清,今日有公爷作陪,心情开朗了,也能多进一些。”
魏紫放下食盒,就顺势让裴淮在赵蓁边上坐下了。
食盒里六菜一汤,两个小点,放了慢慢一桌。
魏紫离开,屋子只剩下两人。
裴淮似乎真的只是留下用晚膳而已,低头快速吃着,竟然一句话也没有。
风卷残云,他吃完面无表情地搁箸,刚要起身,手被却被覆住了。
他吃惊地转头,看见了一双带着祈求的眼睛。
鱼儿又在试探着咬饵,捕者心尖开始微颤,但他依旧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