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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阳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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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萧玉所料,不到天黑,江远就再次登门。
萧玉府中下人不算多,人手安排不过来,魏进忠不在了,才来没多久的刘安顶替上了他往日的位置,负责贴身照料萧玉。
刘安缩着肩膀,进门道:“王爷,江右军又来了。”
萧玉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又在翻阅昨日已经看过的那本关于门阀弊病的手稿,一听江远来了,他顺手将手稿塞回了书架上。
他刚做好这一切,江远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
因为从下午开始飘雨,江远来时撑着把黑缎面的竹伞。
待他劈开雨幕,走到书房门口,萧玉和他隔窗交换了个眼神。
“来了。”萧玉笃定道。
书房门口,江远跺了跺脚,道:“你早就料到我会低头了吗?”
萧玉不置可否:“我只是猜测你懂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
“我宁可不懂这个道理。”江远叹了口气,他收起竹伞,推门而入。
萧玉余光一扫,见他神色阴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出声,道:“怎么,你是来找我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吗?”
“我知道你清楚我的来意。”江远再度叹气。
萧玉翻了个白眼:“我不会算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就跟你讲的一样,陛下信了那个方子,我来时陛下已经派我父亲满上京搜寻刚满月的婴孩了。”江远神色阴郁道。
萧玉叹了口气,道:“我也没猜到我父皇动手会如此之快。”
“我不信。”江远拔高音量道:“我不管你猜没猜到他动作会如此之快,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萧玉被气笑了,道:“他是皇帝,天下之人莫非王臣,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我们能怎么处理。”
江远斩钉截铁道:“我跟我父亲说过要上谏劝阻陛下莫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萧玉失笑,感情他猜错了,他以为江远是想通了,认同了自己的计划,决定牺牲小我推翻燕武帝,岂料他竟是来找自己一起去上谏的。
可真够天真的。
江远在上辈子一直是个很好的对手,萧玉一度认为他才是自己夺嫡路上唯一的对手。
但显然现在的江远离他自己的上辈子差的还有点远。
“你父亲怎么回复你的”萧玉问。
“我父亲劝我最好不要这么去做。”江远一五一十道。
萧玉道:“我也你劝你别和天对着干。”
“那我们坐由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吗?”江远不理解地质问。
“那要不然呢?”萧玉耸肩,“你以为上谏会有用吗?我实话告诉你,你去上谏的下场就是和庆功宴上那个愣头青如出一辙,被挖掉眼睛丢入大牢。”
“我不信陛下会如此善恶不分。”江远不相信地摇头。
“那我也和你打个赌。”萧玉笑吟吟,道:“我父皇派令堂满城寻找刚满月的婴孩的消息一定瞒不住,朝中有的是和江右军你一样正直之辈,我们就赌这些上谏的真正之辈的下场。”
江远侧头,凝视着萧玉的眼睛。
他不讲话,但萧玉能从他眼中看出孤注一掷的决绝。
萧玉和他瞪视一会,移开视线,轻笑着让刘安搬来一张椅子。
他指着椅子,道:“江右军,长夜漫漫,我俩坐着慢慢等。”
江远没坐,而是陡然转身,他一脚跨出门槛,道:“我不和你打这个赌,就算被你猜对了,我的道德也让我不会和你们一样坐视不理。”
萧玉冷哼,拆穿道:“江右军,你如果真这么有道德,又为何会来找我处理掉提议抑制门阀的那个愣头青。”
江远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讲不出话。
“那个愣头青说不定就连贪污受贿的罪名都是你给他扣上去的。”萧玉更进一步戳穿,道:“你的道德感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我……”江远支吾着想反驳。
萧玉又道:“江右军,你不能在牵扯到自己利益时就暂时压抑住道德感,不牵扯自己利益时道德感就发作起来。”
“我没有。”江远虚弱地辩解。
“是吗?”萧玉轻笑,指出:“我们既然都是卑劣的人又何必遮遮掩掩呢!放掉你这些自以为是的道德感,你会发现我们能无往不胜。”
江远无话可说。
因为经萧玉一通质问,他发觉他的自我秉持的道德感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他蔫蔫地回到屋中,踌躇道:“我们就真的要仍有这种荒唐的事态发展下去吗?”
“我不是提出过解决办法吗?”萧玉似笑非笑地讲。
解决办法?什么解决办法?
江远不记着萧玉讲过什么处理这种荒唐之事的方法。
他搜肠刮肚,一遍遍回味萧玉曾经讲过的每一句话,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指让我们家当众送出我刚满月的侄儿那个法子。”江远震惊地睁大眼睛。
“牺牲小我保全大我而已。”萧玉对他的惊骇视而不见,道。
江远颓废地坐回了椅子上,他抱着头陷入了沉思中。
这会他冷静了下来,思维也逐渐活跃了起来,开始思考萧玉所言,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因为现阶段,燕武帝搜捕的是上京内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家的婴儿,刀没悬在朝中文武的头上,他们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会抱有侥幸心理,置身事外。
如果现在江家自己递出这把刀子,告诉满朝文武这个头一旦开了,他们有一个是一个,一个都跑不掉的话,那帮置身事外的人毋庸置疑也都会慌掉。
但谁家孩子不是孩子,这件事要怎么和家里人开口。
江远颇觉头大,一时拿不出主意,反倒是萧玉仍噙笑,道:“江右军如果拿定主意,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说说看。”
这话一出,江远瞳孔圆睁,难以置信道:“越王爷,你要知道这朝中没有隔夜的秘密,你要是去讲了这话,过了今夜,你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萧玉清浅笑道:“我的名声坏了,对你们江家和老六似乎更有利。”
“话是如此不假,但身为朋友,我还是想善意地提醒你,如果你去我家讲过这话,不论我父亲他们同意不同意,明早他们放出去的流言一定是你钻营圣意,心狠手辣,残害无辜。”江远以他对自己全家,尤其对自己父亲的了解,提醒道。
“我认为明天出现在世上的流言会变成我残忍冷血,不知用那弄来的假方子蛊惑圣心,逼着你们家忠义两全之下不得不以自己的献上自家子弟。”萧玉进一步补充。
江远不解:“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去当这个说客?”
“我不去,难道你回家去跟你父亲还有兄嫂说牺牲你侄子拯救天下人吗?”萧玉还有心思开玩笑,道:“相信我,你回家讲了这话,明天你就被逐出家门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越王爷善解人意。”江远咬牙道。
萧玉不置可否,道:“如果你真有这想法的话,我也会欣然接受。”
江远没心思和他继续扯皮,微阖眼睑道:“我想越王爷你还没有去我家做过客吧。”
听闻此言,萧玉知道他同意了,笑吟吟道:“现在不就有机会了。”
“那就请了。”江远做了个请的姿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