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问东风》連暝

8、回七 白墙黑瓦人家

　　穿过桃杏林，走过杨柳岸，行过九曲桥，踏进白墙黑瓦的徽式小院。空气里弥漫着药气。
　　院里守着两名劲装打扮的守卫，见到拾壹，忙站直了抱拳：“谷主。”
　　拾壹出发前便已洗了脂粉卸了簪环散了发髻简单束起，却还是那身少妇衣装没的换，配上虽清秀却显然是个少年的面相，看上去颇为怪异，守卫显然已习以为常。
　　步履未停，拾壹边走边问道：“老肆情况如何？”
　　其中一名守卫答道：“不太乐观。现在顾大夫正在内看视，谷主可亲自问他。”
　　拾壹一径走入左侧的屋子。拾柒背着秦怜官跟上，还不忘冲两名守卫点点头：“二位大哥辛苦了。”
　　两名守卫也冲他抱抱拳：“职责所在。”然后后知后觉地给向他们微笑示意的秦怜官回了个生硬的微笑。

　　屋中药气更甚。拾壹坐在床边，对床上躺着的人笑了笑：“我把小拾柒带回来了。”语气轻轻柔柔。
　　床上的人骨架颇为魁梧，眉飞入鬓，健康的时候想必很是英武，但此时却已皮包骨头，失却了生气。他仿佛费了极大气力才睁开眼，苍白的面上也有些笑意，被拾壹握住的枯瘦手指微微动了动：“你辛苦了……”
　　拾柒早已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轻轻将秦怜官放在一张空椅上，轻轻说了声“你先等等”，轻轻走到床边跪下：“肆师兄，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来……”抬头看见师兄没有血色的凹陷脸颊，眼眶一红，眼泪就滴了下来。
　　拾壹几不可查地“哼”了声。床上人枯瘦的手用力举起，似是想摸摸拾柒的脑袋，半途力竭又落在床上：“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拾柒赶紧抹了抹眼，跪着又向前两步，贴着床，握住那只手：“肆师兄，你不要担心我，好好养伤。”
　　拾壹轻轻咳了声，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重重一声咳，一个人插到他们几个中间：“我并不想打扰几位认亲叙旧，可伤患该喝药了。”正是刚刚在屋角煎药而被忽视了的顾神仙，身后还跟着刚刚在扇炉火的哑奴，哑奴手上端着药碗。
　　拾壹不客气地用眼刀剜了下顾神仙，接过哑奴手中药碗。拾柒爬起身，轻轻扶肆坐起。拾壹试了试药温，再一勺一勺吹过喂肆吃下，最后取过手巾给他擦了擦嘴角。
　　伤患喝了药便有些昏沉，渐渐靠着拾柒睡了过去。所有人都没出声，哑奴自去收拾药炉药碗，顾神仙给病患把脉，拾壹凝视着那渐渐睡去的脸，拾柒轻轻拍着肆师兄的背给他顺药，秦怜官一直倚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们。
　　拾壹使了个眼色，拾柒轻轻将熟睡的肆放下躺好，又给他掖好被子。拾壹对顾神仙招招手，走出屋子。拾柒背起秦怜官也跟了出去，留哑奴在屋内照料。

　　拾柒出了屋门，发现拾壹竟然跟顾神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拾壹转了身，走进右侧的屋子。
　　“老肆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拾壹张口就问。
　　跟着他走进来的顾神仙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折扇，握在手里轻敲：“实不相瞒，全面衰竭，药石罔效。我现在给他喝的药也不过是能减轻些痛苦，让他临终前舒坦些。”
　　拾柒刚把秦怜官放在榻上，听见这句，又忍不住红了眼圈。拾壹面上反而没什么表情，静静看了会儿窗外，闭上眼，轻声说：“这两个月，辛苦顾大夫了。”
　　顾神仙摇摇头叹口气：“到底没能跟阎王把人抢回来。在下倒是愧对了江湖传言。”
　　拾柒这才确定这位就是江湖传言中的顾神仙。看他相貌平凡，面白无须，虽然外表上看不出年纪，但和想象中那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形象落差有点大，拾柒依然有些迟疑地：“这位……就是顾神仙吧？”
　　却不料顾神仙转头向他一挑眉：“少年仔，刚刚就说了江湖传言不可信，这种俗又有力的称号你也叫得出口！”说着，“啪”一声打开折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顾名盼字左右号言他，闽南人士。若要寻医问药或是寻卜问卦，随时欢迎出价包养。”
　　折扇上“左右言他”四个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扇动；另一面金灿灿反着光，“我很贵”三个大字跟着动作时隐时现。
　　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拾柒还没闹明白状况，拾壹先冷笑了声：“顾大夫这套吆喝念得顺口，又忘了现在正是被大爷我包养期间？现在这两个买一送一的小子就交你医了。这俩可都是略有轻伤的大活人，别再说你医不好。”说完转身向外走。
　　拾柒拉住他：“拾壹师兄……”
　　拾壹甩开他的手：“我要换身衣服去陪老肆，没空跟你废话。”
　　拾柒望着他出门的背影，清楚地说了声：“谢谢。”
　　顾神仙收起折扇，转身冲倚在榻边的秦怜官笑眯眯一揖：“这位美公子可是腿脚不便？待在下给你看来。”
　　秦怜官回了一笑：“有劳。”

　　“腿脚肌骨筋脉俱无损伤，却无所知觉。公子这伤，只怕还在脊椎上吧？”顾神仙检视之后下了论断。
　　秦怜官点点头：“不错，被人推搡，摔倒时重物压了背。”
　　“多久之前？”
　　“已有月余。”
　　顾神仙又仔细摸了摸他脊椎的骨头：“不妨事，脊椎也无损，乃是淤血塞结，阻了筋络畅通。碰上在下，扎扎针化了淤血便无碍。只是这月余不能行动，极易坏死，就算打通筋络，也是不良于行。幸而应是时有按摩之故，腿脚血脉通畅无虞，修养复健便可行动如常。”
　　拾柒高兴地拉住秦怜官的手：“太好了！我就说要时常按摩，果然还是有效。多谢顾大夫！”
　　顾神仙依然笑眯眯看着秦怜官：“那在下这就去为公子准备药针。”
　　“此事可暂缓。请先生先替拾柒诊视过再说。”秦怜官忙叫住了他。
　　一脚已经踏出房门的顾神仙收回脚，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折扇轻敲脑袋：“差点忘了伤患有两名。少年仔，伤在何处？”

　　仔细查过拾柒的右手腕，顾神仙摇头叹气：“少年仔，你这伤要完全医好，已是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涉及医疗之处，纯属想当然乱掰，敬请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