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五 肆、拾壹、拾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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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噬凄杀的心上人没死，已经万里寻夫找来啦！”的消息，在天色全黑之前已经传遍了全城。
在这个消息的产生和传播上，秦怜官可说是完全无辜的，群众的自行脑补能力在现实面前续写了他编造的故事。
现在，无辜的秦怜官靠在榻上，看着拾柒关上门闩紧，少妇也把窗合严，隔绝了外面一些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少妇转向拾柒，低声开口：“小拾柒，你可让老子好找。”
声音低沉微哑，全无起初那娇滴滴脆生生的媚气，分明是男子的嗓音。
拾柒有些尴尬地看着睨向他的秦怜官：“这是我拾壹师兄……为了掩人耳目，他有时候会作女装打扮……”
这位拾壹师兄的女装打扮几乎无懈可击。秦怜官可称阅人无数，虽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妇不单纯，却竟也未想到是个男子所扮，心头一阵懊恼，起了些争胜的心。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少妇”揽着拾柒的手臂，一幅我见犹怜的小鸟依人幸福状，拾柒推着秦怜官坐的轮椅，就这样引人注目地走过大街小巷。
轮椅是拾柒用竹子做的。自从不用再每日爬上爬下，拾柒就觉得日子过得太清闲，去郊外砍了些大大小小的竹子回来，闲暇时试着给秦怜官制作代步工具，好让他行动更方便些，也不至于为了几步路的距离就需人背来抱去。
但他以前哪做过这样的手工，尝试了好几个晚上，做出来的总是重心不稳，想着改了改又直接散了架。秦怜官凑过头看他一次次失败，取了纸笔写写画画，第四天上终于递给他一叠图稿：“照着这个做做看。”
又经历了几次失败，秦怜官将图改了几次，最后终于做出足堪使用的轮椅。也幸亏已有了这只竹轮椅，今天才不至于出现拾柒背上背一个、胳膊上挂一个的可悲画面。
仅仅为了掩人耳目又何必招摇过市，分明是存着戏弄之心，或者……别有用心。秦怜官内心冷笑，面上却笑得亲切，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轮：“原来是师兄，来探望我们家拾柒的吗？”话一出口便将拾柒听得愣住，口气亲热熟谂，竟是出谷黄莺般的女声。
秦怜官自从十三岁改唱青衣，每日练的便是如何在台上将那女儿家的姿态神魂扮得十足，虽然平日毫无扭捏之态，但若入了戏，不需刻意做作，那眼梢眉角一颦一笑间流露的风韵，便是真的女儿家也鲜少能及。
此时他面上未着脂粉，穿的又是朴素简单的男装，但配着这句话而自然露出的女儿态，竟将拾壹也看得愣了神，恍惚间好像真把面前人看作是自家师弟新娶的媳妇儿。
不过拾壹只恍神了刹那，眼光落在秦怜官露出衣领的喉部，心下了然，也冲对方笑了笑：“秦公子真不愧是当年名震京畿的红相公，这幅媚态险些将我也迷住了。”
这话说得颇有轻侮之意，秦怜官倒是不动声色，恢复了平日正常的做派嗓音，懒洋洋噙着笑道：“好说好说，曾做过这行，少不得要练过。但在阁下面前仍只能自叹不如，却不知阁下的女装缘何如此炉火纯青，难不成杀手也要做以色事人的勾当？”
拾壹眼底仿佛黯了黯，面上笑容未减：“我不过是浓墨重彩的一点障眼法，哪及得上秦相公浑然天成。秦相公销声匿迹近十年，不想仍是这般媚色撩人。”话里“秦相公”几字咬了重音，措辞也更加不堪。
“真是说笑了。我如今这番市井落魄模样，岂非更衬得阁下香粉簪环、娇丽可人。能得阁下这等艳姬的青睐，想必不论是谁都宁愿一死的。”秦怜官的语气似是充满真挚。
拾柒听着他们你来我往，越说越互相侮慢，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却总插不进嘴。此刻更是唯恐拾壹师兄会提起那位“状元爷”来，若秦怜官动了真怒，更加难以收场，也不顾是否会被师兄怪罪，就急忙抢在拾壹之前开口：“拾壹师兄，你辛苦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拾壹冷冷瞪了他一眼，却也未和秦怜官继续纠缠下去：“小拾柒，老肆要见你，等外头那些无聊之人散了，我们连夜动身。”
拾柒一惊：“肆师兄尚在人世？”
拾壹看向他的眼神更冷：“叫什么叫，外头还有人呢。他确实被你害得当日就丢了半条命。针石汤药吊了这么多天，也没能拉回来，另半条命也快磨光了，还念着想见你最后一面。否则老子又何必冒险出来走动，寻你这种窝囊废。”
秦怜官冷眼看着，他那脂粉匀净的娇滴滴少妇妆容配着这沉冷的男声粗口，产生出一种微妙的违和喜感；可惜现场气氛让这种喜感也变得令人极为不快。
拾柒已慌了神：“他在哪儿？我这就去！”
“没脑子的废物。再急也等外头的人散了悄悄动身，否则你想把外人引到我谷里去？”
拾柒急得红了眼圈：“我不知道肆师兄还在世，否则怎么都会留下来照顾他。你那山谷那么远，外面的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散……”
“少给老子摆出这幅窝囊样！你急老子更急！”拾壹忽然面色狠戾，抬手给了拾柒一个耳光，“要是害老子赶不上回去陪老肆最后一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秦怜官闹不清他们师兄师弟间的事儿，一直默默听着，看见拾柒挨打，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若不是有人下午那么招摇，也不会引得这许多人在屋外探头。”
拾壹转头，眯起眼看向秦怜官：“说到这个我倒要谢谢秦相公，要不是你那鬼扯的评话在这一带出了名，我也没那么快找到小拾柒。”眼里寒光一闪，“但也拜你所赐，这一带几乎人人都认得小拾柒，害我没法立刻无声无息带他走又不惹人生疑。”
秦怜官刚想开口，又被拾壹抢白了去：“左右都要等到半夜才能带人走，我也乐得利用你那番鬼扯。改行的杀手带着大难不死的红颜知己退隐，从此销声匿迹不问江湖，现成的合情合理结局，秦相公尽管拿去说，免得那些无聊之人来向你打听小拾柒的去向，我也省了灭口的工夫。”
半夜，万籁俱静。
一确定外面已经没人，拾柒就火急火燎地要去见肆师兄，正要动身却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怜官。
秦怜官知道他担心自己，没等他开口，就冲他笑笑：“快去见你师兄吧。青藤茶馆又不远，有你做的轮椅，我自己也可来回。”
拾柒这才点点头，道了声：“你保重，我会尽快回来。”在拾壹冷笑着的催促声中刚要走出门，又回头加了句：“我不在，你自己也别忘了多揉揉腿，血脉坏死的话就真的再也医不好了。”
秦怜官微笑点头：“晓得了，快走吧。”拾柒给他关好门，这才展开轻功去追已经走远的拾壹。
秦怜官从窗口看着他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溶解在黑暗里。
本来已经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人过活，却在最困窘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两个人相互扶持过了这些天，忽然恢复成一个人，又开始觉得冷清了。
他在榻上躺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果然是秋意浓了，原本二人分盖的两床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微微颤抖，鼻子也有些发酸，却又睡不着，瞪着眼睛看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
忽然，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人急急撞开，一个人影冲到榻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回五 肆、拾壹、拾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