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城西旧月

113、落幕

　　各城之众听他言语尽皆惶恐不已，广陵城人更觉难以置信，纷纷讨问不止。
　　“罗暮！”江灵再无法克制，厉声怒喊，斥问道，“你为何要骗我？”
　　罗暮对他又一笑，依旧风采照人，然而话语却如针刺心：“灵师弟，因为，你好骗啊。”
　　江灵面色煞白，举剑便向他冲去，周尘见此，着急大喊：“小师弟，快回来。”
　　荣瑜欲要阻拦，只是重伤之下动作略慢，不及跟去，就见江灵已冲到罗暮跟前，然而罗暮只挥一下手，江灵立时便倒飞出去，跌落在地，满口吐血。

　　江灵被伤，却似无所觉，抬眼望向罗暮，咬牙切齿，怨愤决绝道：“罗暮，我恨你！”
　　罗暮嗤笑一声，不作理会，转而面对漫天之众戏谑道：“飞升之景各位想必没有见过，临死之际，倒有此眼福。”
　　不待听人言语，掐一诀召剑入手，随即毫不犹豫刺进自己丹腹之中，继而搅动两番，再抽出时，竟是将自己内丹一并带出。

　　只见他面色扭曲，强忍着痛楚却愈渐狂热，握着金丹的那手猛然按向血洞之中，金丹塞入腹中，手臂之上繁杂符形尽数转移，不时便将血洞覆盖。
　　片刻后，罗暮身外乍现光纹，围绕他逐渐蔓延，忽而一道金光冲破云霄，直直降在罗暮头顶，将他整个笼罩在内，其间五彩斑斓炫目至极，只过须臾又尽数收敛进罗暮体内。
　　而再看罗暮，此时已如莯城那般身周泛动起细密涟漪，浑身光采四溢，煞为耀眼。
　　众人愕然，罗暮，已然成仙。

　　待光晕收敛，罗暮翻动手腕，向一侧挥下，登时，一道磅礴仙气散出，对面大殿顷刻坍塌。
　　罗暮见此，狂笑不已，众人俱是心惊胆寒。

　　“九师兄，景公子，你们还有何处应援，尽可一一叫来。”罗暮收笑，倨傲于对面之人。
　　二人互看一眼，颇感无奈，一个莯城已将岚芫与乌河并仙门各众消耗殆尽，此时，已再无其他应援可与罗暮抗衡。
　　景夜白笑了笑，面上仿似无所在意，无奈之中竟有些调皮，对荣瑜耸了耸肩，想是已看开生死。
　　而反观荣瑜，却是面色深沉，不知在作何思量。

　　但见罗暮抬手又起，而在此时，江灵忽然飞至他身前，罗暮顿了刹那，收力一把抓住他，反手便要将他扔出去。
　　“罗暮。”江灵握住他的手，无力喊一声，咳了两下，继而小声恳求道，“不要伤害大家好吗？”
　　罗暮盯着他，莫名大怒道：“我不愿立刻杀你，不要自讨没趣。”
　　说罢，一甩手将他扔向殿下，周尘急忙飞去接住，而见他已彻底昏迷过去。

　　广陵城那位年轻男子亦在此时急行而来，于荣瑜几人身前落下，躬身拜求道：“恳请师叔收手。”
　　后面广陵城众人见此，接连而来，挡在荣瑜二人身前，齐声恳求：“请师叔收手。”
　　不想罗暮怒意更甚，厉声喝道：“都去死！”
　　喝声之中，一手挥出，仙气潮涌向前，一众弟子尽皆被仙气击中，只是却并未像先前莯城挥出时那般消散形神，而是尽数坠落殿下，生死不知。
　　危急间，荣瑜只顾得忍住伤痛携景夜白闪避到殿顶另一侧，二人眼见众人纷纷坠落，叹息不已。
　　半空中各城之人自知无法阻挡罗暮，俱不敢再上前。

　　罗暮收敛神色，转身面对荣瑜二人，嗤笑道：“我与师兄生死相隔，永生都无法再见一面，而你二人却可以同生共死……”
　　冷哼一声，嘲弄道：“着实好命。”
　　景夜白知道他就要动手，而两人重伤之躯再想要逃离已无可能，于是便匆忙要对荣瑜倾诉临终之言：“荣瑜，今日你我大概是要……”
　　“待会再说。”荣瑜忽然打断，上前一步，似要再挣扎反抗。

　　景夜白不忍他徒劳受累，唏嘘道：“我虽不甘，但眼前已无胜算，你我能死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值了。”
　　荣瑜恻然，对他微微摇头，没有多言，转而与罗幕说道：“罗公子，我二人确然要同生共死，但或许非是在此处，即算是在此处，可也未必要由你了结。”
　　罗暮听此，好奇道：“这么说，九师兄想是还有别处应援，既如此，尽可召唤前来。”

　　景夜白听到荣瑜言语，亦是惊奇不已，只是不及询问，就见荣瑜忽地召剑入手，随即自另一手掌心划过，带起一片血花。
　　紧接着荣瑜丢了长剑，不言不语开始在地上以血画阵，所画阵型曲折蜿蜒，十分复杂。
　　罗暮戏谑神情在旁观望，全然无所在意，漫天之人尽皆翘首以盼，不知九师兄将再召来何处应援。
　　唯独景夜白眉头紧锁，一半担忧一半不解，眼望地上未全阵型，愈渐凝重。

　　足足片刻后，荣瑜终于画成，乏力站起，而罗暮看过一眼，却是猛地一震，面上极是错愕，凝眸冷然道：“九师兄这阵形…从何而来？”
　　一旁景夜白也已看出，心中骇然更甚，只因荣瑜所画阵型与方才罗暮手臂上的符形足有六七分相似，而地上阵型蜿蜒连贯，俨然非他乱画，一时难以捉摸，却觉无比担忧。
　　漫天之人相隔甚远，方才并没有看清罗暮手臂之上的符形，此刻亦看不清地上所画细节之处，尽皆一头雾水。

　　荣瑜站于阵中，紧盯罗暮并不回应，调息过罢，猛然屈身单膝跪地，割破的手掌拍向阵中，不轻不重唤一声：“仙临。”

　　铿锵雷鸣起，如莯城下界时那般，周遭声息尽数消止，一道璀璨金光划破长空，迅疾坠落，不及眨眼，就见一身着七彩光晕之人落于荣瑜跟前。
　　漫天之人已是彻底失言，这一日内连见三位仙人，不知是何等运气，震惊之情不可言表。
　　而景夜白眼望阵前仙人，虽同样震惊，不过难掩担忧之色。
　　对面罗暮眼见又一仙人下界，面上终起波澜，显然无所料及。

　　待光彩敛去，仙人挺然身姿毕现，只见他面容俊逸，神态清净，虽在近处看，仍觉相距甚远。
　　仙人未看四周糟乱，只微微垂眸俯视地上荣瑜，净淡声音问道：“你唤我下界，所为何事？”
　　荣瑜与他对望，倒丝毫不显鄙陋，不卑不亢道：“只为请前辈替我杀一人。”
　　仙人并不问他是谁，亦不问他所杀之人又是谁，只浅浅道：“你可知仙临之法，代价为何？”
　　荣瑜回道：“不知。”

　　景夜白心中忽地一坠，忙插言追问道：“是什么代价？”
　　仙人看他一眼，不再回话，转身面对罗幕，向他走出两步，如踩在水面之上，每一步都带起微波轻漾。
　　罗暮看他走来，凝眸问道：“你是谁？”
　　“步清林。”仙人止步，回道。

　　漫天之人听他报出名讳，个个如遭雷击，周身血涌狂乱，躁动不已。没想到眼前这位仙人便是广陵城的旷世之才，只因他百年前飞升成仙，广陵城才可一跃成为仙门第一大城，而他更是被各城后人传颂至今，着实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哼哼……”罗暮听此，鄙夷一声，戏笑道，“原来是我广陵城光宗耀祖的好前辈。”
　　戏谑罢，忽又冷厉道：“你可知下界有多少祸乱因你而起？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倒好，在上界自在逍遥。广陵城遭逢大难，以至今日之事，皆因你飞升成仙。”
　　步清林面色平静，听他一番讥诮言辞，并无任何起伏，只淡然说道：“妄念太多，恶自心生，不过借故以谋私欲，非是因我。”
　　罗暮不与他争辩，愤恨道：“我已夺得仙位，倒要领教，前辈是否如传言那般厉害。”

　　步清林不再言语，悠缓间双目闭合，一缕神识自他身前散出，如灵气般探向罗暮。罗暮见此，亦闭合双目，须臾也散出一道神识，两缕神识交汇在一起，却又互相压制。
　　众人猜测，仙人有毁天灭地之能，他二人若在下界以身相斗，只怕这整个岚芫城也遭受不住，故此，步清林才会以此种方式与罗暮比较。
　　只是这样一来，众人虽可不受波及，却也无法知晓其中境况如何。

　　二人中间神识交缠，周身俱是氤氲仙气缭绕，不知内中境况如何。
　　在此间隙，荣瑜终于回身与景夜白轻声诉道：“小白，仙临之法是在霞月谷时思明大长老交于我，我本以为不会用到所以未曾告诉过你，可方才情况紧急，无法再与你提前商讨，你不要怪我。至于用出之后代价如何，无人可知，待会若是……”
　　“九师兄。”景夜白忽而打断，摇头道，“你是怕我独活还是担心我活不下去？”
　　荣瑜不明所以，错愕难言，景夜白一笑，轻缓道：“方才我觉忧心不止，但现在又觉得十分心安，你我因嫁奴之法联结，谁也无法独活。刚刚我担心仙临的代价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可又想到这代价也会要了我的命，这样一想，就觉得公平了，也不担心了。”
　　荣瑜动容不已，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表态。

　　众人原以为两位仙人相斗，大概是要难解难分，不知何许时日方可分得出胜负，然而不过半晌，就见他二人身前神识开始渐渐收敛。
　　诸多目光翘首盼望，片刻后，只见步清林缓缓睁开眼，面容如初，不见丝毫起伏。
　　而他对面罗暮却迟迟未有动静，众人心下明了，此是胜负已分。
　　蓦然一阵微风掠过，拂动罗暮长发，隐约间见他面上竟像是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步清林走回荣瑜身前，荣瑜面色庄严拜礼道：“多谢前辈相助。”
　　漫天众人亦在此时俱皆行礼，齐声附和道：“多谢前辈。”
　　步清林不似在意，清缓道：“他未摒弃俗念，并非决意成仙。”
　　言语间，悠悠抬起一手，手中现出一只锦盒递给荣瑜，又道：“方才偶然得之，里面困有一生魂，想是与你有关。”

　　荣瑜听此，面色颤动接过锦盒，见其上画着一道符形，而锦盒内的气息万分熟悉，正是老天师生魂。
　　远处周尘查觉荣瑜神情，着急问道：“九师弟，那里面是…师父吗？”
　　荣瑜眼望手中锦盒，欣慰点头。
　　上爻天山众人欢呼不已，各城之人亦觉欣喜。

　　欢呼之中，荣瑜将锦盒小心递给身后景夜白，而又对步清林道：“前辈所说代价……”
　　嗖一声，荣瑜身旁长剑应召而起，飞入步清林手中，步清林看一眼，低语道：“仙人下界，必取一物，这剑我收了。今日之事，切莫胡言乱语，辱了那两位的仙名。”
　　话音未落，化身金光冲天而起，顷刻便没了踪迹。
　　而在他飞起之时，景夜白与荣瑜却瞧见，在他青衫扬起那一刹，后背隐约露出一个仙字，正是广陵城绣字。

　　二人感怀间，只听一片哀嚎声起，原来是方才被罗暮仙气击落殿下的广陵城众弟子，广陵城众弟子原来只是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忧，此时才将醒来，看见罗暮陨殁，尽皆痛心疾首，齐唤师叔。
　　那年轻男子急行上前，在罗暮身前哭嚎不止，良久之后，痛声与众弟子大喊道：“将师叔仙体送回城内。”
　　众弟子齐喊：“恭请师叔回城。”
　　年轻男子俯身背起罗暮，经过荣瑜身前，泣不成声道：“九师兄，恕我等先行告离。”
　　荣瑜正然点头，漫天之人目送广陵城众弟子而去。
　　无言沉默，俱皆恻然。

　　待广陵城弟子走后，各城之人尽来慰问荣瑜，寒暄片刻，有人眼望景夜白谨慎问道：“九师兄，这位是……”
　　众人早已好奇多时，先前景夜白凭一己之力便斩断莯城一只手臂，那般气魄实在令众人惊羡不已，众人看他身法虽已猜出他是魔族中人，可却不知此人究竟是魔族家主，亦或是霞月谷哪位长老师父。

　　众人暗暗思量，却听荣瑜淡淡声音回应道：“内子。”
　　“……”
　　刹那间落针可闻。

　　“咳咳，各位，方才仙人有言，今日之事切勿胡言乱语，回去之后还需如实禀告，快都走吧。”
　　“对对，妖族虽灭，但此地亦不宜久留，还需快些撤离。”
　　“走走走，都走。”
　　一呼百应，漫天之人逃也似的乱糟一团御剑而去。
　　“九师弟，小师弟受伤昏迷，我带他先回上爻天山，师父生魂现已寻回，你与景公子若无处再去，修养几日，就一同回来吧。”周尘交待过两句，率上爻天山众人也一并离去。

　　才不多时，各城之人尽已不见踪影，景夜白嬉笑一声，挑弄道：“九师兄怕是要名声不保了。”
　　荣瑜无甚在意道：“名声乃身外之物，不保便不要，而你，是心内之人，不可不保，更不可不要。”
　　景夜白面色染红，没料到他竟还学会了这样的煽情话，一时落了下风，心中羞臊不已。

　　二人望一眼四周，却刚好看见，角落里林雾的身体正开始慢慢消散，而在近乎无形之时，忽又自体内升起一枚元丹，元丹径直飞向远处，及至总将跟前方才落下，缓缓没入了他体内。
　　世人皆知，妖结丹难于常人登仙，而又知，所结妖丹可令妖族之人冲破桎梏，亦可令死者回生。

　　二人见此一幕，相视一笑，恰在此时，天色变暗，顷刻间黑幕笼罩。
　　岚芫城，天黑了。
　　殿前遍地月花齐耀银光，天顶之上如置身仙界，好不奇幻。

　　荣瑜看向景夜白，景夜白亦看着荣瑜，此情此景，好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此，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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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明天更新番外，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