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城西旧月

112、夺仙

　　漫天之人尚未看清那人身影，却见他已将莯城击倒在地，个个震惊失言。
　　那人背对众人，一袭白衣，看不见容貌如何。
　　景夜白与荣瑜看见来人，俱是心神一晃，二人心知，眼前白衣人必定就是谋划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亦是夺走老天师生魂之人。
　　虽不知他究竟是何目的，但到此时方才现身，两方皆已损伤惨重，倒正可以坐享其成，着实好会算计。

　　只见莯城被他按于手下，屈辱不甘道：“你又是何人？”
　　白衣人笑意盈盈道：“你无需再知道我是谁，因为，你就要…让出仙位。”
　　莯城听此，大惊失色，面上登时煞白一片，惊惶咋舌道：“你，你…怎会，知晓…降…降……”
　　断断续续不成言，白衣人哼笑一声，微微侧身看向地上林雾。
　　景夜白与周尘此时赶到荣瑜身侧，忽而瞧见白衣人侧脸，乍然想起幻界消失前那个声音，还有那匆匆一瞥，先前便觉似曾相识，此刻看去，终于想明，原来那身影正是……

　　“罗暮！”一声呼喊传来，江灵自人群中上前，飞至荣瑜身侧落下，面上惶然，话音颤抖道，“你不是回水华城寻找支援去了吗？为何又只身前来，你的师兄弟呢？你别逞强，快过来，将那人交给九师兄，我们先离开……”
　　荣瑜与景夜白对望一眼，暗自叹息，江灵心性率真，待会只怕少不了要遭受一番折磨。

　　“师叔！”广陵城那位年轻男子忽然也大声呼喊，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缘故。
　　年轻男子面色激动，颤声道：“五年前你同师父追赶妖人而去，自此杳无音信，城主以为你二人已不幸身殒，未曾想…师叔既安然无恙，为何不回广陵？”

　　一旁二人心道果然，罗暮便是大乱最后追赶妖族而去的两位长老之一，也是谋划出这一切的那个白衣人。
　　至于他的目的，如此看来，或许只是为了报当年大乱之仇。
　　因莯城为上界仙人，他一人即便修为通天，想必也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才会驱策他二人为棋，一步步行至此处，而路途中又必是牵连颇多，及至最后，多方支援，大抵可与莯城消耗一番。罗暮只需等到眼前这样的时机，及时出手便可由他了结前尘旧怨。
　　只是，二人不知罗暮是否早就知道大乱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林雾而是莯城，再有，就如广陵城那位年轻男子所言，大乱之后，仙门皆传，广陵城那两位长老与一众弟子尽皆身殒岚芫，而罗暮既然没死，他又为何不回广陵，反而以水华城弟子的身份现世。
　　个中缘由暂时不解，只听众人窃议声不止。

　　“原来他就是咱们广陵城最年少的那位长老。”
　　“嘘～不可无礼，他虽年少，却实实在在是我们的师叔。”
　　“我以前听师父说过，师叔是旷世之才，是近百年来最有望能飞升之人，若不是大乱一事，现今兴许已经……”
　　“可是师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还用想吗，定是要报大乱之仇，杀了那位仙人。”
　　“这下咱们广陵城终于要一雪前耻了。”
　　……

　　“师叔……”江灵面上越发苍白，已无血色，痴讷道，“罗暮，他们在胡说些什么？你就是你，不是什么广陵城的师叔，对不对？”
　　罗暮冲江灵一笑，亦如平时，清朗明媚，温雅和煦道：“灵师弟，稍等片刻。”
　　回身过去却又立马变了神色，居高临下对莯城道：“你可还有遗愿？”
　　莯城怔怔看着林雾，满面不甘之色，忽而怒吼咬牙想要起身，只是无论如何却也挣脱不出罗暮的手掌。

　　罗幕嗤笑一声，不再与他多说，乍然间面色凛重，沉声道：“降仙。”
　　疾风骤起，雷鸣炸响，罗暮按于莯城头顶之手发力拉扯，只见手掌之下一具虚体被他渐渐拉出，众人眼见罗暮竟是将仙人元神分离出来，只觉心惊肉跳，难以置信。

　　片刻后，罗暮将莯城元神彻底拉出，□□随之萎靡倒地，众人看那元神与莯城本体无二，只是飘渺如气一般，而在元神的胸膛之中，一颗璀璨金丹耀眼夺目。

　　罗暮一手抓住莯城元神的头颅，另一手随即抬起，缓缓向前探进他胸膛之中。但见他探进去的那只手臂之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前所未见的符形，极其复杂，格外阴森。
　　待那只手臂握住金丹之后，罗暮猛然发力将金丹抽离出莯城元神体内，莯城随之发出凄厉惨叫，声嘶力竭，骇人可怖。

　　罗暮得了金丹，不再与他纠缠，松开手，莯城元神如人力竭，顿时颓靡跌落。
　　可见他落于地上，不再去管金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挣扎着向林雾爬去，虚幻的面容上，再没有一丝戾气，只有害怕、委屈、伤悲与不舍……
　　这许多的无助之情糅杂在一起，暴露在漫天之人的眼下，是那样明晰。

　　“主上，不要丢下我。”
　　开口是仙音清灵，却听得人心绪震荡。
　　匍匐到林雾身旁，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忽而又大喊道：“你以为我心念成仙，你以为你懂我，却为何从不问我。比起成仙，我更想，我更想陪着你，无论是仙是妖，我都想与你一起。”
　　“我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生生世世，永远永远。”气力渐消，声嘶力竭喊出最后一声呼唤，“主上！”

　　话音落地，林雾胸前突然伸出一条无形的锁链，突破他护身光晕，霎时卷住莯城元神，莯城双目睁大，哭而又笑，好不凄楚。
　　元神之体越发黯淡，临近消散之际，呢喃着最后的祈愿：“主上，来世，要记得问我，最想要……”

　　众人见他元神消散，不禁恻然，堂堂上界仙人至此陨落，一时尽是唏嘘不已。
　　“转生锁？”罗暮却是不为所动，哼笑一声，“妖王所用转生锁，只怕仙人也无法打破。罢了，由他二人作贱之命，来世继续纠缠。”

　　但见他手握金丹，又对景夜白与荣瑜说道：“九师兄，景公子，还要多谢你二人相助。”
　　景夜白面露不屑，还未开口，只听江灵着急喊道：“罗暮，大乱之仇已报，你快跟我离开这吧，我们去水华城看……”
　　“灵师弟。”罗暮不为所动道，“且等我与九师兄和景公子将不解之处说个明白。”
　　江灵失言，面色越发苍白，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抚，又不知如何言语。
　　景夜白与荣瑜听他这样说，虽已对其中内情猜了个大概，不过诸多细节还不可知，于是便静等他说下去。

　　罗暮看了看手中金丹，似嘲弄一笑，缓缓开口道：“这一切还要从五年前那场大乱说起。”
　　“要说百年前广陵城出了位天纵奇才步清林，一朝飞升，万人敬仰，广陵城也因此成为仙门第一大城，然而就因他飞升成仙，才会惹来后面这场祸乱。”
　　“妖王林雾与仙人莯城交好，可自身却迟迟无法登仙，莯城不愿两人天地相隔，数百年来一直在寻求成仙之法，想让林雾早日登临上界。后来不知何时，终于被他寻得门道，那便是，夺仙。”

　　“人有人丹，妖有妖丹，仙亦有仙丹，通过一种上古禁术，将仙人体内仙丹分离，仙力尽数转嫁他人，便可一跃飞升，此为夺仙。”
　　“可夺仙就要令另一位仙人陨落，许是上界仙人大多成名甚久，于是莯城将目光盯在才飞升百年之余的步清林身上，故此谋划出那一场大乱，大概他认定步清林必会念及师承之情，亲身下界助广陵城平息祸乱，而只要引他下界，莯城便有机会夺取他体内金丹。从而令林雾一步登仙。”

　　二人先前已知大乱因由，只是不知莯城要通过何种方法让林雾成仙，如此听来，着实震惊难言，没想到竟还有此等成仙之法，实在闻所未闻。
　　漫天之人已尽是面色仓皇，飞升成仙于他们而言向来遥不可及，甚至从未敢想过，而在此却听到这般惊世之言，就如置身梦境，难以相信。

　　罗暮并不在意众人反应，又看一眼金丹，继续道：“五年前大乱之时，师兄的弟子死伤无数，一怒之下追赶妖族而去，我同师兄一起追至岚芫，一路打至此处，师兄拼死护我，而他自己却不幸在乱战中身陨。”
　　忆及往事，默了片刻，而后又道：“当时我身负重伤，在师兄护佑下侥幸逃脱，跌跌撞撞中误入对面大殿之中，前一月兢兢战战未敢动过分毫，整日躲于阴晦处暗暗休养。后来发现那座大殿妖王极少踏入，我在其中躲藏五年，只见他进过两次，且都是莯城下界之时，二人才在那处相聚。而恰有一次正好听到他们谈及大乱之事，那时我才知晓其中缘由。”

　　“在殿中第二年时，我在一间偏室偶然寻到一册古籍，一本记载着仙门各城并妖鬼两族诸多秘术，我费尽心力习得七八，而另一本却看不出记载着什么，于是我日日翻看，不断深究，终于在一年后窥见端倪，原来那本古籍上所画竟是两道惊天之术，其中之一便是夺仙之法。自此，我日夜研习，足足两年，才堪堪悟得要门，第三年方才习会。”
　　“学成之后，我便开始找寻时机逃离岚芫，其间自然颇费周折，不过幸而有惊无险，终于被我找到出口。出了岚芫，我并没有回广陵，我要为师兄报仇，若回去广陵，此事必将万般受阻。”
　　“于是我拜入水华城下，扮做一名普通弟子，暗下不断寻找合适之人助我完成复仇之计。恰逢不久后一次外出，在广陵城外正要回返之时偶遇九师兄，关于九师兄的传言我已有所耳闻，当时一见，我看出九师兄体内异状，更觉于我复仇之计最为合适，于是，后面之事，便应运而生。”

　　“你就没想过我会失败吗？”荣瑜听到这，冷声问道。
　　罗暮一笑，戏谑道：“若我那时直接让你前来岚芫，你二人必定无法到达这天顶，更别说助我复仇，而我为让你们不负所望，可谓煞费一番苦心。先是引你们去长平山，大天师与老天师相交甚笃，势必不会袖手旁观，长平山后又到乌河，激你将体内魔气唤醒，再之后绕道霞月谷是为让景公子拿到魔王令。这样重重的加持下，想必成功的可能可以大上许多。”
　　“并且，这一路你们总要与许多人牵连出许多关系，而这些人都可成为最后的应援，就如眼前所见，如此又会增加些许胜算。”
　　忽而嘲弄一声，无甚在意道：“不过，即便你们失败了倒也无碍，没了九师兄，仙门之中，总归还有其他人一样能为我所用，不过再费些时间而已。只是没想到九师兄与景公子远超我预想之中，着实让我欣慰。”

　　事已至此，心中疑惑全解，荣瑜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凛然问道：“师父生魂在哪？”
　　景夜白一并勒令道：“既然罗公子已达到目的，那就快将老天师生魂还回，被你坑害之事，我与九师兄暂且不跟你计较。”
　　“二位还请稍等。”罗暮面上始终含笑，温吞道，“其中隐情已交待清楚，可今日之事，我觉不够稳妥。所见之人太多，难免要传出些许流言蜚语，即便去了上界，只怕也无法心安。”

　　漫天之人不解其意，尽皆茫然，景夜白凝眸看一眼荣瑜，明知故问道：“你要如何？”
　　罗暮依旧不急不缓道：“思来想去，虽有些不近人情，但唯有劳烦各位，全都…死在这里，如此方才算是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