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第五殿·谛听（短文）》八尺书

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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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山腰的一处土堆面前，站着一对兄妹。
　　女孩只有七岁模样，她伸出手，将从地上捡起的玻璃珠捧到男孩面前，惊喜道：“哥哥，你看，这是星星。”
　　男孩今年十三岁，已经不再是憧憬童话的年纪，但他还是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笑着说：“那你可一定要藏好它，别让它飞回天上去哦。”
　　妹妹重重点头：“我要把它藏起来，就藏在这个山神庙的下面，等到我哪天有了愿望，再把它挖出来，我要用它来许愿。”
　　哥哥看着眼前名为山神庙，实为土堆的……一个土堆，半晌无语。
　　他一定是有毛病才会带妹妹爬了半天的山，就为看这么一个东西。
　　但是妹妹很开心，她兴致勃勃的在土堆下面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将玻璃珠郑重其事的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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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暴雨中，急促的刹车声让兄妹原本幸福美满的世界就此坍塌。
　　放学后赶到医院的哥哥浑身都是冰冷的雨水，他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凳上，攥着裤腿的两只手掌是没有丝毫血色的白。
　　先被推出来的是妹妹，因为在发生车祸的第一时间，父母将妹妹护在身后，妹妹活了下来。
　　“很抱歉，”医生道：“你的妈妈最后的遗言是给你的一句话。”
　　哥哥抬了抬头，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脸上也是水，谁也不知道他哭没哭。
　　“她说：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妈妈永远爱你们。”
　　哥哥用校服袖子将脸擦干，他走到妹妹身边，他抓着妹妹的手，紧紧的，就像吝啬鬼抓着他仅剩的宝物。
　　任谁说也不撒手，任谁劝也不抬头。
　　他跪在妹妹面前，哭的像是迷途的幼兽，找不到回家的路，却还紧紧叼着捕到的猎物，茕茕如兔，血泪尽吞，不敢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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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迫成年往往是一个人最迅速，最可悲的成长方式，而代价往往巨大。
　　哥哥继续上学，妹妹的身体也在渐渐康复。
　　但是妹妹从医院回到家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没办法，和同班的女生问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动漫，衣服，鞋子，首饰，都给妹妹买。
　　仙女棒买了十几根，公主裙买了许多条。
　　给她买了漫画书，美少女战士，和魔法少女系列，希望妹妹说话，希望妹妹开心起来。
　　终于，有一天，妹妹说：“你是谁？。”
　　初秋的傍晚，夕阳照进落地窗，橘红色的光在妹妹身上渡上一层模糊的光芒。
　　哥哥呼吸一窒，一瞬间，耳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就仿佛胸腔中的心跳也停止了，寂静如死。他颤抖着唇，用更加颤抖的手臂，死死将妹妹抱住：“我是哥哥，郭淖。”
　　水，卓，‘淖’！
　　——我出生的时候，特别爱哭，妈妈第一句就说，叫‘聒闹’吧。
　　——妈妈最后一句说：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
　　“那我叫什么？”妹妹问。
　　郭淖道：“郭欣，欢欣的欣。”
　　这一年，哥哥十六，妹妹才刚过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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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者赔付的钱被郭淖存在了卡里一分没动，他和妹妹的开销几乎都来源于他的打工费，柴米油盐这些东西很早就摆在了郭淖的面前，他记账的本事已经与资深家庭主妇不相上下。
　　现在摆在面前唯一的问题就是，妹妹不愿意上学怎么办？
　　因为那场车祸就是父母在接妹妹的放学路上发生的，因此，妹妹极力排斥上学。
　　郭淖只好先给妹妹办理休学，让她在家里静养。
　　“哥哥，吃糖吗？草莓味的。”有一天，妹妹在郭淖放学回家的时候，突然问。
　　郭淖摇了摇头，“哥哥是大人了。”
　　十七岁的大人，还有六个月才满十八岁。
　　“大人是不吃糖的吗？”妹妹问，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糖。
　　郭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人吃不吃糖，他不知道。
　　但是，大人……是不能哭的。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郭欣，在心里这样想着。
　　今天是父母的忌日，他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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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也有开心的事情，
　　“我要冰淇淋，蓝莓味，”妹妹如同女王一样，在家里叫嚣。
　　“家里没有啊。”哥哥说。
　　“你去买。”妹妹指点江山。
　　“好吧，”妹控晚期的哥哥只好妥协，又急忙道：“现在都晚上了，你只能吃一半。”
　　“只吃一半是对冰淇淋的不尊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那就一口。”郭淖拿出身为兄长的权威。
　　“一半就一半吧”如同施舍的语气，一副不想和哥哥计较的表情：“你这万恶的臣民。”
　　万恶的臣民已经对这句话免疫了，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可是剩下一半丢掉太浪费了。”妹妹苦恼。
　　“……你从来没想过，哥哥可以和你分一半吗？”
　　“原来如此，”左拳击右掌，郭欣睁大眼睛，恍然大悟。
　　“……”郭淖终究还是没舍得把亲妹妹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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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没有安全感，这个问题郭淖最有发言权。
　　一但他放学后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家，那么他面临的一定是一个处于极度暴躁状态的妹妹。
　　所以在他买完冰淇淋，又碰巧遇到同班同学，不小心聊了会儿天，然后看到自己超出说好的十五分钟的时候。
　　哥哥就像风里的小白菜一样，凌乱了。
　　他小心翼翼的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妹妹说：如果三分钟后没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不要啊～”哥哥惨叫一声，尽全力奔跑起来，嘴里求饶道：“妹妹，我亲爱的妹妹啊，别这样，哥哥我马上就回来，我已经在努力踏着风火轮了。”
　　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郭淖悲痛道：“不能扔，那个不能扔，那是我的收藏版啊。”
　　告饶声和奔跑声在小路上响起，打碎了夜晚的寂静。被哥哥遗忘在身后的同学一脸茫然。
　　等到喘成狗的哥哥走进家门的时候，立刻就被扔在门口的一大堆东西惊呆了。
　　郭欣竟然把他的床铺一卷，扔到了玄关处，还有他的书，他的碟片，他的……饭碗。
　　等等，为什么还会有饭碗，
　　这真的是要赶出家门的节奏吗？
　　“妹妹啊，你在做什么？”郭淖欲哭无泪，对着如同垃圾场的玄关大声道：“为什么？”
　　郭欣手里握着一个计时器，无情的宣布：“哥，你迟到了。”
　　“所以……”郭淖不可思议的看着鼓着脸的郭馨，小心翼翼的问。
　　郭欣道：“所以你就睡玄关！”
　　郭欣颤抖着，眼中含泪，用被抛弃的声音道：“明明哥说，十五分钟就回来。”
　　郭淖败下阵来，将冰淇淋奉上，同时忏悔道：“我错了。”
　　他脱了鞋子，坐进了自己那卷的不成样的狗窝，道：“我今晚睡在这里，好吧。”
　　郭欣满意了，她回到屋里，把自己的被子也拉了出来，在郭淖的旁边铺好，然后说：“我也睡这里。”
　　郭淖抽了抽嘴角，“妹妹，这样不是起不到惩罚我的作用了吗？”
　　郭欣脸一红，道：“我，我这是在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在玄关睡觉，谁知道你会不会晚上偷偷跑回房间。”
　　郭淖竟然觉得好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我能有个要求吗？”他问。
　　已经在自己被窝里坐好，然后准备吃冰淇淋的妹妹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噘嘴道：“说吧。”
　　郭淖扯着自己身上的校服可怜兮兮地说：“我能去房间换一身睡衣再出来吗？”
　　忘了把睡衣也扔出来的郭欣：“……去吧。”
　　换了一身睡衣，又洗漱了一下就回到玄关的郭淖又被妹妹给惊呆了 ，
　　等的无聊的妹妹，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将他收藏版的美女性感泳装写真一张一张撕下来，在玄关齐齐排排摆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张难以言喻的图片。
　　简直是大型灾难现场。
　　郭淖跪在地上哭嚎：“妹妹，你在做什么，你哥我也是有羞耻心的好吗？”
　　“哥，我没有扔，”妹妹将最后一张摆好，不满地看他，觉得他大惊小怪。
　　“你是没扔，你撕了啊啊啊啊，”郭淖抓狂。
　　郭欣看着他，指责道：“哥，小声，扰民。”
　　欲哭无泪的哥哥捂着心口，蹲在角落，对着鞋柜处的玻璃，暗自惆怅自己的养妹方式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哥，给你吃！”郭欣将剩下的一半冰淇淋塞给他，说，“她们都在陪你睡觉，你不高兴吗？”
　　“高兴”垂头丧气的哥哥两三口解决掉冰淇淋，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突然触碰到了一张纸质的东西。
　　“我在你被子里放了一个最好看的，你一定喜欢。”已经闭上眼睛的妹妹这样说。
　　郭淖默默的将被窝里的纸拿出来，死鱼眼看着简直可以被称为h暴的图片，有一个心理过于成熟的妹妹，他心绞痛。
　　妹妹，你完全不用关心你哥这方面的需求，真的！
　　“哥，关灯。”
　　“……哦”将手上的纸一扔，郭淖去关灯了。
　　俩兄妹，在这一天，就这样睡在了玄关，闻着鞋柜里郭淖球鞋的臭味，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