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第五殿·谛听（短文）》八尺书

3、第三章

　　蒋娆舞在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见到谛听的时候差点没吓死，她以为这个少年是来投诉她的。
　　但是昨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啊，而且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她是在这里打工的啊。
　　“这是新来的员工，你帮忙带一下，”老院长和蔼可亲的对她道。
　　蒋娆舞迅速看了少年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的。”
　　走出院长办公室，蒋娆舞对身旁的少年道：“你为什么会想来这里上班啊？”
　　谛听道：“我没钱，需要挣钱。”
　　他不能一直住在青年那里，也不想一直向青年要钱，虽然青年不介意，但是余辉说，让他在人间好好历练，好好的，看看人间百态，人世万千。
　　蒋娆舞一愣，她心想，原来是个穷小子啊，还好昨天他突然跑了，不然自己就亏大了。
　　“你的东西落在我房间了，”蒋娆舞道：“不过我一个都没动，一会儿下了班后你就跟我回去，把东西拿走吧。”
　　谛听摇头：“送你了。”
　　蒋娆舞笑道：“你这么大方啊，那就谢谢你喽。”
　　她昨天晚上馋的不行，要是早知道他不要了，她就拆开吃了。
　　两人走到一间活动室面前，里面传来许多小孩子的笑声，清脆极了，就像是糖果在齿列间被咬碎的声响，还散发着水果味的香甜。
　　这样的欢笑被一道紧张的喊声打破，“何墨襟，不许跑。”
　　一个男孩从活动室冲了出来，他跑的很快，还差点撞到正在走路的蒋娆舞。
　　“墨襟？”蒋娆舞对男孩的背影喊了一声，却没有叫住他。
　　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刘阿姨一边叹气，一边对蒋娆舞道：“这小子，一看现在三点了，就又往院门口跑去了，……呀，这是咱们新来的员工吗？长的真帅。”
　　谛听道：“我叫狄听。”
　　蒋娆舞皱了皱眉头，道：“要不我们把活动室的表取下来吧，他不知道时间，就不会往院门口跑了。”
　　刘阿姨叹了一口气：“不是没试过，但他会看其他活动室和教室的表，还会看别人的手机，根本防不住。”
　　蒋娆舞问：“他天天这样吗？”
　　“从来到现在，过了一周了，每天三点，准时去门口等他爸妈，说爸爸妈妈告诉他，三点就会回来，但他父母出车祸死了，怎么可能会回来。”
　　蒋娆舞抿唇，半晌没说话，刘阿姨往院门口走去，虽然门口有保安，何墨襟也出不去，但她还是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活动室里欢笑声依旧，那些孩子还小，并不明白“福利院”这三个字的含义，他们过的很开心，开心的等待着，父母的归来。
　　因为人人都有父母，所以他们也一定有。
　　因为阿姨告诉他们，爸爸妈妈给他们挣钱去了，等他们长大了，父母就会带着挣得钱买来的新衣服，新玩具来找他们。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努力长大就行。
　　阿姨从来不骗他们，因为阿姨说明天吃鸡腿，结果真的吃鸡腿了。
　　所以，你瞧，阿姨从不说谎。
　　只有何墨襟那个笨蛋，不相信阿姨的话。
　　唉，因为是笨蛋嘛。

　　谛听在书店待的三天里，邵青不只一次在背后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因为这家伙每天就端坐在他专属沙发最中间的位置，什么也不干，就连店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一下，姿态比一袋大米都要四平八稳，邵青那个气啊。
　　但是当青年将自己二楼的房间借给他睡觉的时候，邵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毕竟床比沙发舒服多了，他邵大爷大人有大量，不跟那个粗鲁的家伙计较。
　　放了学，邵青回到书店刚放下书包，就发现沙发那里竟然没人，惊讶道：“谛听人呢？”
　　青年从书中抬头：“他找到了一份工作，今天面试去了。”
　　“哦，”邵青取出书本开始写作业，碳素笔在纸上划过，字体修长，行云流水，他边写边道：“需要我帮他吗？听说情劫很难渡。”
　　青年抬眼，“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邵青停笔，奇怪的看了青年一眼，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青年微笑，温和儒雅，“若是你不曾喜欢过别人，也就不会理解那份感情，又怎么能帮的了他呢？”
　　邵青道：“不能理解，就没办法帮吗？”
　　青年道：“能帮，但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那还是算了，”邵青耸肩，手上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沉寂下来，嘴角忽而扬起了一抹笑：“我也只活这一世，爱恨痴嗔什么的，还是不碰的好。”
　　青年摇头笑了。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散落在街面上，蒋娆舞一脸抱歉的对谛听道：“不好意思啊，你刚来就要你陪我采购孩子的生活用品。”
　　谛听淡淡的道：“没事，这是工作。”
　　蒋娆舞笑弯了眼睛，她看着少年英俊的脸庞，在心里嘀咕这家伙长的还真不错。
　　从街角转过去再过一个马路，就是商场。
　　还有几秒就是绿灯，两人就站在斑马线边等待着，正在这时，谛听忽然出手，抓住了一个女孩的衣领。
　　离他们不到两步的地方，一辆重卡呼啸而过，若不是谛听及时抓住这女孩的衣服，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个头很小，大概五岁左右，她并没有被惊吓到，就算被陌生人抓着也不吵不闹，只顾着抬头往上看，她看的不是谛听，而是天空不知名的某处。
　　两人带着女孩退到街角，蒋娆舞蹲下身摸着女孩的脑袋，轻声责备：“小朋友，不能在马路上乱跑，知道吗？很危险的，你的妈妈呢？”
　　她转头看向四周，寻找女孩的监护人，谛听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女孩笑着，谁也不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叫，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冲了过来，将女孩紧紧的抱进怀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语无伦次的道：“小可，你吓死妈妈了，你吓死妈妈了……。”
　　女人重复着这一句，在说到第五遍的时候，号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那么撕心裂肺，怀中的女孩不为所动。
　　蒋娆舞安慰着女人：“没事了，你别哭了，孩子很安全，您家孩子这么可爱，一看都很有福气。”
　　女人停下哭泣，用哭的通红的双眼看向蒋娆舞，颤声道：“福气？”
　　她回头看怀里的女儿，含着热泪开口，“嗯，我的小可，一定是有福气的。”
　　女人抱起孩子，勉强露出感激的笑脸，对两人道谢后离开了。
　　谛听站在原地，回头看了那对母女一眼，蒋娆舞问“狄听，你在看什么？”
　　谛听伸手摸了摸耳朵，“没什么，我们买东西去吧。”
　　蒋娆舞点头，跟着他进了商场，她走在少年身后，看不到少年的神情。
　　看不到那张脸上，因为太善于伪装，冷漠的面具戴的够久也够厚，连本性都遗忘。
　　因为够狠够残忍，连悲伤都能隐藏。
　　因为够聪明够敏锐，也就越能感知他人心底的无助与绝望。
　　余辉还说，
　　——谛听，有些事，知道了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谛听倒背如流，所以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是那个母亲先松开了牵女孩的手。
　　——是她故意松了手。
　　——是她故意在重卡驶来的时候先松开了牵女孩的手。
　　——这些都没必要说出来。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哭不一定是难过，笑也不一定是开心。
　　纵是面上带着笑，话里却藏着谎，说的小心翼翼，笑的慌慌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