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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告别 ...


  •   下午一点,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渊海公墓。

      四人身着素衣,并排站在墓碑前一米开外的地方,神色肃穆。墓碑脚下摆着几束百合花。

      如风向前走了几步,单膝跪地,右手抚上那冰冷的石碑,“哥,我来看你了。”

      他想起他们的两次分离。
      第一次是父母离异。
      两个成年人的分开还算体面,没有多少大吵大闹歇斯底里,沈清拿走大部分财产,老宅留给季寻。
      他搂着季向空,珍而重之地说,“哥,我走了。照顾好咱姐。”
      季向空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这间宅子。

      第二次是远走异国。
      季寻和沈清,相隔十几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姐姐站在季寻身边伤心地哭着。
      季向空走上前来,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别哭,”在他耳边许下承诺,“等你哪天回来了,我还带着咱姐来接你。”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这个城市。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
      “咱姐来了,你没来。”

      照片早已旧迹斑驳,挂满了时间的风刀霜剑。如风一遍遍摩挲着那张照片,望着黑白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季向空,你食言了。”

      身后三人静默地站着。季骁云想上前劝慰,被身边的厉行拉住了,“给他们点儿时间。”

      季向空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她给沈清和季如风都挂了电话。
      母子俩难得步调一致,希望能把季向空接过去,毕竟美国有着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技术。
      “哥,你来我这儿,我给你治。我给你找全美最好的医生。”他想好了,把自己攒下的所有奖金都拿出来,不够的话还有沈清,但是那句“我一定会治好你”,他并不敢说。季如风从来不会许人他大概率做不到的事情,空头承诺比纸还薄。
      可人世间总有很多你百般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其讽刺。

      “小风,,”季骁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从小照顾一对儿双胞胎弟弟长大,她对于双胞胎的观感和正常人是略有不同的。
      正常人不会相信人和人之间有所谓的“心电感应”,可她信。
      这两个弟弟从小的默契就超出常人,经常一个对视间就能猜透对方的想法。当然了,这种默契拿来背着她干坏事的时候,也让她尤为头疼。
      三年前,她突然接到顾魏的电话,让她马上去医院。遗憾地是,她最终也没来得及见小空最后一面。
      季向空生前曾嘱咐过她,让她瞒着小风,能瞒多久瞒多久,可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如风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带着一丝紧张与焦急,声音微微发着抖,“姐,小空,,我哥他怎么了?”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瞒不住了。。。
      时过境迁,再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小空刚走那会儿,她每次来墓地,都会哭一场,回想着姐弟俩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时光,眼泪就止不住。
      然而过了三年,这种伤感已经淡了不少。哭不出来了,只是静静地站上一会儿。

      她以为小风也会哭,但他并没有。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止不住地心疼。
      “小风,别难过了。”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小空看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厉行前行几步,拍了拍如风的肩膀,“走吧。”
      “好。”

      如风站起身,看了一眼照片上早已暗淡下去的,微笑着的脸,转过身去。
      他知道,这一个转身,
      他和他的哥哥,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和他幸福灿烂的少年时光,小空小风手牵手的少年时光,做了最后的告别。

      “顾魏,”季骁云转向顾魏,问到,“你呢?”
      “云姐,”顾魏说,“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走到墓园门口,三人来到车子边上。
      GTR,辉腾。
      GTR是厉行的,那这辆辉腾,,应该是顾魏的。-_-||
      如风想捂脸。。。
      这个另类“骚包”风的辉腾,倒是很符合顾魏的气质——
      这款车打出的口号是“低调的奢华”,结果人家还真就是按着口号来的,,,价值一百多两百个的辉腾,外形酷似十几二十个的帕萨特,此等“低调”操作,这是反向“骚包”吧。。。
      就好比外表沉稳大气的顾医生,其实关了门是个“骚包”的“海绵宝宝”,哈哈哈哈哈哈~~~~

      如风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魏渺小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隐约能看出来,他背靠着冰冷的石碑,静静地坐着,似乎已和墓碑自成一体,感受不到周遭的寒暑冷暖。

      “姐,他经常这样么?”如风忍不住问。
      “嗯,”季骁云叹了口气,“每次都是,也不知道他还会待多久。我也劝过他几次,但是没有用。”
      “走吧,”厉行说,“随他去吧。”

      如风很不理解这种做法。
      他是一个一路前行的人,不论成败对错,都不会回头看,在他的人生哲学里,回首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人死灯灭,季向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散了。哪怕顾魏在墓碑前坐上一整天,也只不过是追寻他内心的一点不舍与慰藉罢了。
      不理解,但很敬服。也许,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憧憬。
      如果可以,他想问问哥哥,被这样一个人,用这样刻骨铭心的方式爱着,是怎样的感觉?
      至少他二十四年的人生,从未有过这种幸运,以后,可能也不会有。

      又或许,自己的这种不理解才是狭隘的?
      如风忍不住扪心自问,
      他不理解顾魏,是否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那个,值得他去回首的人。

      也许吧。。。

      “小风,晚上去我那儿住吧~~给你吃好吃的!”季骁云沉思片刻,又转了个风向,温柔地拉着他的手说,“我有话跟你讲。”
      “哦。”
      如风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该来的总归要来啊。。。

      如风大概能猜出来季骁云要跟他讲什么话,
      训话呗。。。
      突然之间见识到了他在美国那么“五彩斑斓”的过去,随便换成一个正常的中国式家长,估计气的心脏病突发都有可能,季骁云如果一句话都不说,那才奇了怪了。

      如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取向,是在去了美国之后不久。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boy”向“man”高速发展的时期。
      当他发现自己对金发小妞儿没有任何反应,对金发小哥儿反而有了反应的时候,说不后怕那是假的。吓死个人好吧!高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连上厕所都紧张,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不适感,直到他在厕所里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人家在隔壁蹲位覆雨翻云的,你悄咪咪地听墙角,实非君子所为,但是听同类的墙角,就有那么几分答疑解惑的学术意味了。
      后来他发现,同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少。虽然有时也能看到街边的汽车被人喷上“faggot”的侮辱字样,但这种情况并不算常见。至少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壤,对于“自由”的定义,可能是全世界最宽泛的了。

      最初的迷茫期,他甚至产生过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怀疑他对“季向空”的感情是个什么性质。。。毕竟在“男人”这个群体里,对他来讲最特别的一个就是季向空。从出生就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深的像个无底洞,掉进去能摔死那种。
      后来他幻想了一下某些R18的场景,哇,那画面过分美丽,美的毛骨悚然。
      他笑了,想起了初中生物老师教过的,有些植物会“自花传粉”,,,
      如果他真“爱”他老哥,也是过分自恋了。

      过了迷茫期,就进入了高速车道的荒唐岁月,所有的压抑在那段时间标尺里得到了极致的释放。如风生来是个对“压力”没有多大抵触反应的人,可以客观冷静到给压力分级之后趋利避害——和得不到公序良俗认同的取向问题比起来,“睡粉”这件小事儿不值一提。
      他的炮友来源,大概也就是两个方向,第一类是和他一样放荡不羁爱嬉皮的同类么,街舞圈儿的、嘻哈圈儿的,大多是街头文化的同行们;第二类是对街头文化无比憧憬,觉得被睡一睡也能接受心灵洗涤的小男粉们。这些炮友的保质期也都不尽相同,长的几个月,短的也就几天,和419差不了多少了。

      后来,上帝又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他哥在视频通话那一端对他讲,自己交了个男朋友的时候,如风有一种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的感觉。
      季向空这是,被人给掰了???

      ——原来双胞胎真有这么同步啊!!!

      当然了,这些事儿他是不敢跟季骁云和季向空说的。
      怎么说?
      亲爱的哥哥姐姐,我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交了一百个男朋友?
      呵呵呵,他疯了么。。。

      季骁云带如风回了家。到家之后,又以“买晚饭”为名头,把厉行支走了。
      她了解这个弟弟,如风从小爱逞强好面子,当着厉行的面儿数落他,不大好。

      十年的空白,让季骁云对这个弟弟有着很深的愧疚。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来弥补她这个姐姐失位的十年。
      刚刚从厉行那儿知道小风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她内心充满了自责。
      她也怪沈清,但更多的是怪她自己——
      如果能一直陪在弟弟身边,也许小风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也知道,你哥和顾魏的婚礼,我是伴娘,”季骁云很谨慎地寻找着合适的温婉的措辞,“我对你们这个,emmm,,,并不排斥。”
      最开始是不太接受的。但是当她了解了顾魏这个人之后,慢慢也就看开了。

      可如风和向空的情况完全不同,尽管取向相同吧。
      小空属于“找个好人就嫁了吧”,小风这属于“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贤惠居家的人设,一个风流人渣的人设,能一样么?

      “但是你这个作风吧,”季骁云叹了口气,终归是不忍心把话说太重,“唉,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有所节制。还有,一定要注意生理健康。”
      -_-||
      如风满脸黑线,这是拿他当种马色情狂了么。。。

      其实如风自认为自己是个比较优质的炮友。
      他在历任炮友口中的风评还是极好的——
      比如,关系期内是绝对的1V1,没有什么不良的怪异的性癖,常年坚持戴套。
      那观感就像一群吉卜赛人中间站了个日耳曼人,卓尔不群,显得特别靠谱儿特有安全感。这和他有轻微的心理洁癖也有一定关系吧。
      当然,这些东西在季骁云面前也没什么可显摆的。。。-_-||

      如果对面是沈清,母子俩这会儿估计已经唇枪舌剑急赤白脸了。但是对着季骁云,他实在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很想说“姐姐~~我DO I的方式一直都很健康啊!!!”,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换了个走向——
      “姐,我知道了,我改!”季小风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要是实在有需要的话,,,”季骁云说了一半儿顿住了。
      她本想再骄纵一下这个弟弟,但是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如此放荡无度的生活方式,让她就这么惯着,她也拿不准是对还是错。
      如风在边上听了这半句,脑门儿上汗都要下来了,“姐,我真改!”
      他赶紧半起身去捞老姐的手,“我以后再也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姐,你放心,我本质还是很纯洁的。绝对地出淤泥而不染!”
      老姐乐了,“你就贫吧。”

      唉,,,如风头疼了。
      就这么把后路给切了。看来以后只能“找个好人就娶了吧”。。。

      “对了,姐,我哥和顾魏的婚礼视频你这儿有吗?”
      “有啊,你想看啊?”
      “嗯。”

      婚礼当天,季向空给他发过一个视频直播,那是他得知哥哥病情的五个月之后——
      婚礼化妆室。
      身后有人三三两两地走动,哥哥面对着自拍镜头,笑的很温柔。
      他说,“小风,我要结婚了,和顾魏。”

      顾魏,,,
      如风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这个男人,虽然进退有据处事得宜,
      但周身总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如风很好奇,他如果发自内心的笑,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厉行绕了大半个城区把老婆大人钦点的晚饭买回来,如风还在看婚礼视频,循环第三遍了。

      他看着哥哥手捧着白色的花球,缓缓走向那个叫“顾魏”的男人。
      顾魏伸出手,哥哥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顾魏把掌心里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一整个星河和宇宙。
      牧师祷诵着千篇一律的婚礼誓词,两个人十指紧扣,相视一笑。

      一切美好地不像真实发生的一般,
      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吧,,,

      如风突然觉得自己肾上腺素含量超标了,有点儿心跳过速。
      -_-||
      这什么情况。。。
      心理常年缺爱就算了,习惯了。
      莫非这些天缺乏“炮友”的滋润,身体也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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