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46、期待

　　丁泽楷拖着熊一样的顾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进季家老宅，甩在了卧室的床上。

　　顾魏沾上床之后，似乎是发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突然就兴奋起来了，抱着枕头原地滚了两圈儿。
　　“。。。”丁泽楷无奈了，喝醉了的顾魏简直每时每刻都能挑战他的审美下限。
　　——是真没眼看。。。

　　顾魏双手牢牢地抱着枕头，垂下头，鼻子在枕头上使劲嗅了嗅，可能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突然咧嘴笑开了，边笑边嘟囔，“小空，你来啦？”

　　丁泽楷原地僵了一下。

　　说实话，现在这出儿，拐道老宅之后，他在车上已经想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顾魏真的这么干了，他反倒有一瞬间的意外——
　　他能想到什么是一码事儿，顾魏干与不干，那是另一码事儿。
　　两个层级的事儿。

　　丁泽楷也不知道怎么地，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怒火中烧，恨不得抄家伙揍这个姓顾的一顿。趁他病要他命，先揍成个猪头再说！
　　——你TM满脑子“小空”“小空”的，你招惹人狐狸干嘛？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这不是耍流氓么？

　　丁泽楷大步走到床边，半蹲下来，拿手背拍了拍顾魏的脸，“顾魏！”
　　顾魏还是盯着枕头，完全没反应，眼珠子都没挪一下。
　　丁泽楷紧紧攥了攥拳头，结结实实给了顾魏一拳。
　　顾魏有反应了。
　　——他把头转过来，一脸迷茫地望着丁泽楷。

　　。。。。。。
　　好么，酒精这麻醉效果是真好，连疼都感觉不出来了。。。

　　丁泽楷瞪着顾魏，面色不渝，“顾魏，今天是小狐狸生日。”
　　“生，，，日？”顾魏傻乎乎地重复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个什么含义。。。

　　“我说，”丁泽楷又靠近了点儿，在他耳边嚷嚷起来了，“今——天！季——如——风——生——日！”
　　“呵呵，，，”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人话，笑的更傻了。。。

　　丁泽楷沉重地叹了口气。

　　没辙了。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丁把顾魏简单收拾了一下，团巴团巴塞进被子里，转身离开了老宅。

　　千年的狐狸也有麻爪的时候啊，，，
　　他只想着，他要顾魏，却没想着顾魏要不要他，或者说，问题的关键是——
　　顾魏潜意识里想要的，到底是谁。。。

　　“季如风，我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顾魏迷迷糊糊地摇晃着脑袋，嘴里振振有词地嚷嚷着，“生，，日，，，快乐~”，边嚷嚷边傻笑，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可言。

　　“呃，，，”笑容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着打了个死结。顾魏毫无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还是熟悉的姿势，穿着他熟悉的白色毛衣。
　　卧室里开着暖黄色的灯光，给毛衣的纹理缝隙都镀上了一层蒙蒙雾气一般的薄膜。

　　光芒像一笼轻纱，淡淡地散射在季向空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下颌骨略微柔和的弧线。
　　季向空缓缓转过头，一脸忧愁地望着顾魏。
　　“哥，我不在了，你就这么委屈自己。。。”

　　顾魏想起身，走到他身边去，摸摸他的脸，可大脑昏昏沉沉，一身的骨架重逾千斤，怎么使劲儿都是徒劳无功。顾魏着急地快哭了，只能冲着他伸出手，“嗯嗯啊啊”地胡乱地呜咽起来，带着几分垂死挣扎的仓皇和不知所措。

　　季向空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在床边半蹲下来，握住了顾魏伸在半空中的手。

　　“顾魏，”他少见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一如往日般，“我不是说过，让你忘了我吗？”
　　他的手抚上顾魏的脸，无比心疼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小空，，，”顾魏喃喃地，又一次努力积蓄力气，想给他一个拥抱，可又一次以失败告终。酒精透支了他全部的心力，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欠奉。

　　顾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发觉时空在骤然压缩。
　　季向空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近在咫尺，似乎又远在另一个维度，不断地后退，离他越来越远。顾魏着急了，他死死攥住他的手往回拉，可两个人之间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打不破，也走不过去。
　　“小空！小空，，，”他着急地嚷嚷起来，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千疮百孔，还浸透着浓重的哭腔。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空不断地后退，不断地后退，渐渐远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又一次地，在他眼前消散了。

　　空气中回荡着一句沉沉地叹息——
　　哥，忘了我吧。

　　“别走，，，”
　　顾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地越来越凶，就像个迷失在野外，回不了家的小孩子。手足无措地，哭着等大人来救他。。。

　　后来，顾魏终于哭累了，慢慢地睡着了。双手死死抱着季向空的枕头，睡地不省人事。

　　好好的生日蛋糕，被几个人你来我往的奶油大战祸祸掉了一半儿。

　　当然了，那三个哥哥姐姐加起来超过一百岁了，真把小幺儿生日蛋糕的奶油全给祸祸没了，他们也不好意思。
　　“GIFT乐队”最后还是围坐在餐桌旁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蛋糕，气氛很是温馨。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聊林昆，聊《狂潮》，齐昕聊了聊自己曾经的乐队，如风聊了聊“WIND”,任政聊着自己印象最深的那场戏。。。

　　吃完蛋糕，如风顶着一脑袋一脖子的奶油，浑身难受，又跑去洗了个澡。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回到屋里，他第一时间翻开手机，有微信提示。
　　如风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有一种在刮“刮刮乐”的兴奋感。
　　打开微信——

　　季骁云和厉行。。。
　　一人一句“生日快乐”，还附带着两个丰厚的大红包。
　　可看出来是亲的了，生日礼物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上人民币。。。

　　可是，，，
　　有生以来第一次，季如风打开季骁云的微信，看到季骁云的祝福，收到季骁云的红包，
　　他居然，，，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如风垂头丧气地躺回了床上，任政在一边睡地七倒八歪。
　　他在黑暗之中，睁着一双眼睛发着呆，手机牢牢地握在手里，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滑动，一点一点地流失。

　　季小风那粉红色的内心里，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期待——
　　他希望顾魏是第一个跨零点给他送生日祝福的人。
　　虽然这个期待已经落空了，已经被哥哥姐姐们抢了先。
　　可，，，不是第一个也没事儿，第六个也没事儿，七八九个都没事儿，，，
　　如果在入睡之前送我生日祝福，也算是惊喜，我还是会很喜欢你的哟~~~

　　唉，，，这些哥哥姐姐也真是的，就让8月5号悄悄地来，静静地走，多好。他早都已经忘了，非要让他想起来。
　　人这种生物，就很容易得寸进尺。收到了第一份生日祝福，就开始想着第二个，第三个。。。
　　如风不知道，对于顾魏的那句“生日快乐”，他能不能抱有期待。

　　他想起小时候姐姐给他读的童话书——小美人鱼的故事。
　　明明过的安逸美好，非要爱上人类的王子，幻想着成为王妃的幸福，最后只剩下一堆可怜的泡沫。
　　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海洋里，什么都别想，什么期待都没有，不好么。。。

　　情感交互中最恐怖的瞬间，就是对某个人某件事，开始抱有期待的那一刻。
　　期待，是很伤人的东西，动辄杀人诛心。
　　静静地，什么都不期待，才是最好的状态。

　　——道理早就讲给你听了，听与不听，看你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手机一直安安静静地握在手里，毫无动静。
　　如风在一阵胡思乱想和隐隐的失落情绪中，睡着了。

　　顾魏猛地睁开双眼，却被入眼强烈的光线灼了一下，又闭上眼睛，等待慢慢适应之后，缓缓地再次睁开。
　　——他总算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想起了自己昨晚对着丁泽楷一顿胡闹耍赖，非要让他把自己送来这里。
　　跟个不懂人事儿的小毛孩子似的，多大的人了啊！！！
　　人呐，，，顾魏无奈地扯了个笑，，还真是酒后吐真言。

　　和从前相比，他现在来老宅的频率缩减了太多。

　　他想戒掉季向空——
　　对小空那种畸形的怀念，就像是毒瘾，在缓慢地蚕食着他，摧毁他的生活。
　　他心里很清楚，若小空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他这副样子。

　　可“戒”这个行为，向来很难，戒烟、戒酒，尚且算难事，更何况戒掉一个人。
　　他压抑了太久，躲避了太久，最终像一个节食N天的人一样，对着一顿大餐难以自控地下嘴了，吃相极为难看。。。

　　其实顾魏明明白白，他忘不了季向空。
　　忘不了，也戒不掉。
　　——这是一个殊途同归的悖论。
　　如果他主观能动地不想忘，那自然忘不了。
　　如果他真真切切地想忘了，那可妥了。人这种生物，就是有这种“强词夺理”式的自我修复能力——越是你刻意想要忘记的，你就越忘不了。

　　顾魏在老宅四下徘徊着，看了看他之前搬过来的那些东西。就跟中了邪一样，越看越移不开眼睛，每一样旧物，都能和心里那个人的某个动作或某个表情严丝合缝地一一对应。

　　还好，没一会儿厉行和季骁云过来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三人驱车一道去了渊海公墓。

　　走到墓园门口，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心头蓦地，涌起了一阵愧疚和歉意。

　　——顾魏啊，你已经对他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了，没完了么。。。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