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32、春天

　　等如风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他晃了晃左手，很轻。输液管在他睡着的时候，被顾魏撤下去了。

　　“顾魏，”他小声喊了一句，
　　顾魏一阵风似的踱了进来，腰上系了条棕色小熊的大围裙，“睡醒了？”
　　“噗~~~”如风被他这造型给逗乐了，“这围裙是你挑的？”
　　这幼齿卡哇伊风，跟“海绵宝宝”倒是如出一辙。
　　顾魏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超市老板随便拿的。”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顾魏走过来，手背探上他的额头，“还好，退下去点儿了。”
　　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不过还是有点儿飘，感觉整个人浮在云层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浑身使不上劲儿。
　　少爷发话了，“顾魏，我渴了。”
　　“哦哦，”顾魏拿起床头柜上的“凶器”大玻璃杯，出门给他倒水去了。

　　如风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上一次生病了有人照顾，还是特别特别小的时候，也是发烧。
　　他躺在床上烧的稀里糊涂的，季骁云坐在床头，拿着热毛巾不停给他擦汗，小季向空坐在一边跟着干着急。
　　季寻和沈清都要去上班，只能额外留下一些钱交给季骁云，但是哥哥姐姐会为了他跟学校请假。他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小空哥哥一趟趟地去临街的超市给他跑腿儿。
　　那个时候他觉得，生病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儿。

　　后来就没有人再照顾过他了。
　　女强人沈清特别忙，他生病了，沈清对他的照顾也就只有零星地那么几眼，再加上成沓儿的美金。
　　那些洋医生洋护士，说着他不喜欢的语言，表情也不怎么真诚，笑地特别假。
　　再后来，他连医院都不想去了。

　　再后来，就是顾魏了。

　　唉，，，如风很头疼。
　　“让你滚，滚就是了，还滚回来做什么呢，，，”

　　“顾魏”这两个字，对他有着近乎致命的魔力——
　　对于“顾魏”，季如风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天知道他有多想靠近顾魏，-_-||
　　除非蒸煮下场踹他一脚，否则他根本逃不出“顾魏领域”。
　　如风忍不住一声叹息，“给我一个理由放弃你不行么。。。”

　　顾魏端着一大杯水走进来，在他床边坐下，有点儿局促地问到，“你，，自己喝？”
　　“不然呢？”我只是发了个烧，又不是全身不遂，，，“难不成你想喂我？”
　　“呃，，，”更局促了。

　　顾魏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去医药箱里翻找。

　　如风水喝了一半儿，顾魏拿着一管药膏走过来了。
　　“你，，这个伤，”顾魏小心谨慎地说，“我看看？”
　　“！！！”如风差点儿被一口水给呛死。
　　看你个@#%%……&*啊看！
　　他瞪着顾魏，脸上写着一万个拒绝。
　　“你这个伤得处理，”顾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医者仁心毫无杂念，但是貌似没什么正面效果，“光输液肯定不行。”
　　“你别过来，”如风浑身的毛儿都炸起来了，“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
　　“。。。。。。”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蹦到“上吊”这环节了么！
　　顾魏捂脸，，把孩子吓成这样，我是毒蛇猛兽么，，，
　　可能还不如毒蛇猛兽。。。

　　“你这样不行，，，”顾魏还想再努力一把，循循善诱一下，如风打断了他，
　　“顾魏，”如风说，“给我留点儿脸，行么？”

　　空气又尴尬了。

　　“好吧，”顾魏说，“一会儿我教你，你听仔细点儿。吃完饭洗个澡，自己处理一下。”
　　如风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晚饭挺丰盛的，四个菜一个汤。
　　顾魏本着将功赎罪的心态，晒出了自己多年厨艺的精华。
　　只可惜吃的过程比较冷清，估计菜都觉得自己丢脸，如此美味竟然提不起食客半分热情。

　　一向话痨的季如风难得一顿饭一句话不说，不声不响地扒拉饭。
　　顾魏倒是有一肚子的话，但他一向食不言。况且，他觉得这些话过于正式，不适合放在饭桌上闲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顿饭吃出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意境。。。

　　晚上十点多，如风“艰难”地洗了个澡，裹着大浴袍走出来，撞见顾魏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似乎在等他？
　　他不自然地说了一句，“我去睡了。”
　　顾魏一脸黑线，“你都睡了一天了，还睡啊？”
　　“，，，”不睡干嘛，坐下来参观你么？“有事儿？”
　　“你过来，”顾魏伸手招呼他，“我有话跟你说。”
　　如风晃了晃还湿着的头发，走了过去，隔着一个身位，在顾魏侧手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顾魏抬起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抵在膝盖上，身子前倾看着他，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季如风，”顾魏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对你负责。”
　　“@#￥%……&*”什么情况，自己这是掉进狗血言情剧的片场了么？
　　“别搞的这么严肃，”如风往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轻松更舒服的姿势，“看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发入魂我怀了你们顾家的骨肉你要跟我奉子成婚呢~~~”
　　“大家都是男人，”我就当被一只大金毛咬了一口，“不需要你负什么责。”
　　“我就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说话。”顾魏皱了皱眉头。
　　“哼，，，”如风冷笑了一声，心说你还有脸严肃呢？“行，你要负责是吧，你打算怎么负责？”
　　“你打算从今以后关心我照顾我宠我疼我爱，，，”“爱”字卡了一下，没说出口，“用你一辈子来补偿你一晚上犯下的罪过？”
　　“还是说，你现在就脱了裤子躺下，让爷好好地干你一晚上，咱俩就此两清前账一笔勾销？”
　　“如果你想，”顾魏说，“我都可以。”

　　“。。。。。。”如风无语了。
　　“不必了，”如风冷冷地说，“我对你没性趣。”

　　“你对什么人有性趣，”顾魏顿了下，说，“你对男人还是女人有性趣，我知道。”
　　“所以呢？”
　　“我向云姐保证过，以后会好好对你。”
　　“！！！”他都快忘了这个臭不要脸的跟他姐扯谎那出儿了，“你少拿我姐当挡箭牌！”如风火儿了，“顾魏我告诉你，我不想干的事儿，我姐也管不了我！”
　　“你别激动，”顾魏妥协了，“还病着呢。”
　　如风转过头去，懒得搭理他了。

　　过了半晌，顾魏开口了——
　　“季如风，”顾魏认认真真地说，“我想当你男朋友。”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如风愣住了。
　　“你不必现在答复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同意了，随时跟我说。”

　　顾魏站起身，去沙发那一头拿他的换洗衣服，“你去睡吧，我睡沙发。你把门开着，我睡的轻，有什么事儿喊我。”

　　直到浴室响起了阵阵的水声，如风还在沙发上傻愣愣地坐着。
　　顾魏说什么？
　　傻子，顾魏说要当你男朋友！
　　如风把脸埋在膝盖里，眼眶一阵阵地泛酸，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罐子似的，五味杂陈。

　　他没有爱过任何人，除了顾魏。
　　他对爱一无所知。
　　可他能清楚地预见到，这个天杀的“顾魏”，以后还会继续伤害他。
　　他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了。。。

　　第二天一早，如风七点多就自然醒了。
　　前一天睡的太多，生物钟有点儿紊乱。
　　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不过发烧就是这样的，早上比晚上会舒服很多，如风心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顾魏那张大脸突然闪现在他眼前。

　　“啊！”如风“腾”一下坐了起来，
　　，，，，，，
　　“呃，，，”一阵抽疼，他又很没出息地倒下去了。
　　顾魏慌忙紧捯两步伸手扶他，一脸关切，“没事儿吧？”
　　“你，，”如风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还在啊？”
　　大早上地跳出来吓人，艾玛疼死宝宝了。。。
　　“？？？”顾魏也愣了，
　　“你不去上班么？”
　　“哦，我请了两天假，留下来照顾你。”顾魏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我最多只能休两天。再多，科室就安排不过来了。”
　　这倒是事实。
　　顾主任的日常工作一直挺饱和的。他哪怕再多休一天，心胸外负责排班的住院总就得直接给他跪下磕俩求放过了。。。

　　看着顾魏那张写满了“顾哥疼你”的脸，如风都要哭了。
　　欺负就不能欺负到底么？！！！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地放弃啊！你别一回头又对我这么好啊哥，我真的承受不起。。。

　　接下来的两天，如风的心情像搭乘着一个大摩天轮一样，缓慢地摇摆变化，时上时下，完全超出了他自己的掌控。
　　顾魏给他输液，顾魏给他做饭，顾魏给他削苹果，顾魏给他读剧本，顾魏陪他追美剧，顾魏陪他看电影，顾魏陪他在小花园里散步，顾魏在身旁开满了玫瑰的长椅上唱歌给他听——

　　I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跟随着你，我为你写下一首情歌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因为你表现出的胆怯小心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歌名叫做“黄色”
　　So then I took my turn 我会全心全意
　　Oh what a thing to have done 想突破你的心房赢得你的心
　　And it was all yellow 却也担心害怕起来
　　Your skin, oh yeah your skin and bones 你的肌肤
　　Turn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是如此的美丽脱俗而又真实
　　Do you know 你知道吗？
　　You know I love you so 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
　　You know I love you so 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一切如此地美好而不真实——
　　他深爱着的顾魏，对他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这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顾魏也深深地爱上了他一样。

　　顾魏顾魏顾魏，满满一房间的顾魏，满满一小区的顾魏，眼睛里，脑子里，心里，全是顾魏。。。

　　“顾魏啊，，，”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从一开始好奇这个“顾魏”，对顾魏有好感，对顾魏起反应，下定决心远离顾魏，却又忍不住地靠近顾魏，在想见顾魏和逃避顾魏之间来来回回，终于承认自己爱上了顾魏，用卑鄙下作的手段，想用身体绑住顾魏，直到，，，
　　他觉得对不起哥哥，想就此弃了顾魏。
　　可现在，这个“顾魏”对他说，“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季如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如风从来镇定自若杀伐果断，从来没有什么人事，让他如此患得患失，进退维艰，反反复复，优柔寡断，独独一个顾魏。
　　他明明知道，顾魏给他的只是“赎罪”，只是“负责”，不是爱。
　　他看得见顾魏的心里，还停留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哪怕只是个背影。
　　而那个背影，恰恰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他只能深爱而不能去恨的人。

　　天知道，和顾魏在一起的未来，对他来说——
　　是甜蜜还是痛苦，是糖衣还是毒药，是恩赐，，，还是折磨。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第三天一早，如风早早地醒了。
　　顾魏还是和之前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守着他。

　　“你醒了？”
　　“嗯。”

　　“早饭在桌上，吃完饭记得吃药。”顾魏说，“我今天，要去上班了。”
　　“哦。”
　　顾魏抬起手摸摸他的额头，“嗯，好多了。”
　　“中午我回不来，我给你点份外卖吧，晚上我再过来，”顾魏顿了顿，有些艰难地接下去，“如果，你不需要我过来了，发个微信就好。”
　　顾魏站起身，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如果没睡醒就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如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
　　顾魏像是要走进一个不知去路的黑洞。那个背影会离他越来越遥远，变得越来越渺小，直到被黑洞整个儿吸进去。
　　到那时，他就再也看不见顾魏，摸不着顾魏，
　　再也找不到顾魏了。

　　“顾魏！”如风坐在床上，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魏转过身，静静地站着，望着他，
　　“顾魏，”如风说，“你过来，坐下。”
　　顾魏缓缓向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等着他的下文。

　　他沉默着垂下头，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顾魏搭在床边的手动了一下，却最终没有伸出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

　　时间变得朦胧而迟缓——停格的时间，风干了所有的隐痛和不安。
　　漫长的几秒钟之后，如风突然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一般，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抱住了顾魏。
　　顾魏整个身体僵住了。

　　“你不是说，要当我男朋友么？”

　　片刻之后，顾魏终于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
　　两个人的体温彼此交换，仿佛骨肉血脉也就此融为一体，这感觉如此熟悉，一如初见。
　　时光似乎溯回到几个月前，在老宅的床上，他第一次见到顾魏——
　　那时的顾魏，也是如此这般，抱着他不撒手，像是抱着自己最珍视的宝贝，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这是季如风一生当中，如出一辙的，最重要的两个拥抱。

　　这一刻，如风知道，他再也离不开顾魏。

　　他的手伸向虚空之中，似乎在描摹着一个人的轮廓，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抱歉——

　　你总说，你的就是我的。
　　哥哥，对不起。
　　我抢了你的顾魏，你会怪我么？

　　于他而言，顾魏是什么呢？

　　于他而言，顾魏是生命中第一次对爱的感知。

　　是哪怕只施与责任，他也会回赠以深情的人，
　　哪怕以痛吻他，他也会报之以歌的人。

　　他的天涯是顾魏，
　　他的芳草是顾魏，
　　灯火阑珊处是顾魏，
　　春风十里不如你是顾魏，

　　当冬去春来，冰消雪融，
　　他的一整个春天，都是顾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