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31、二十四孝顾先生

　　双胞胎之间，真的挺玄学的。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受，没有人比季如风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就好比他们俩小时候吧，每次他偷跑出去玩，甚至长大一点儿之后夜不归宿啊，离家出走啊什么的，季向空总能第一个找着他，就很奇怪，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
　　甚至是季向空心跳停止的那一刻，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他，是有感觉的。

　　当初沈清要带他们中的一个走，彼时还不那么懂事儿的小如风，主动牵起了妈妈的手。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把姐姐留给小空。

　　对于季如风而言，哥哥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双生镜中另一个自己。
　　是他十四岁的肩膀所承载着的，头也不回背对全世界也要去保护的人。

　　可在刚刚那个梦里，他掐住了哥哥的脖子。

　　如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在心里质问自己——

　　季如风，你疯了么？
　　就为了区区一个顾魏？

　　门口传来一阵唏唏唆唆的动静，如风第一反应是，有人撬锁？
　　那完蛋了，他现在这个状态，这点儿可怜的武力值，可能连个七八岁的小毛孩子都打不过。

　　如风摸出手机，拨了个911，转念一想不对，又改成了110。
　　大拇指就摁在拨号键上，全身预警，如临大敌。

　　门开了，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朝着卧室的方向走过来。
　　如风下意识地把手机攥地更紧了，左手顺手把床头柜上的大水杯捞过来，抄在手里。

　　不速之客打开了屋门——
　　那个“区区”的顾魏。。。-_-||

　　如风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你这是要干嘛？”顾魏看着床上人这个造型，吓了一跳，转而又有点儿好奇。
　　如风被他问的一愣，，“报警啊。。。”
　　顾魏没忍住，乐了。

　　“不是，”他指了指如风左手握着的大号玻璃杯，“那这个呢？”
　　“呃，，，”很明显自卫啊！
　　“准备砸我？”
　　如风没挂好脸色，瞪了他一眼。
　　我TM想砸死你好么！！！

　　顾魏把随手拎着的一个大行李箱放倒在地上，顺势蹲下来，把箱子打开了。
　　如风都惊异了，他在往外掏东西？？？

　　“你来干嘛，我不是让你滚么？”
　　“哦，”顾魏头也没抬，继续掏东西，“你说完，我不就滚了么。”
　　“。。。。。。”我是让你滚远一点儿，但没让你滚回来啊！

　　如风看清楚他行李箱里装过来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医药箱，一个洗漱用品包，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套睡衣。。。
　　这是要闹哪样？拿我这儿当“亲爱的客栈”了么？！

　　“你怎么进来的？”如风忍不住嘲讽他，“堂堂顾大医生什么时候连撬门溜锁都学会了？”
　　顾魏转过头来看着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晃了晃，没说话。
　　-_-||。。。
　　忘了社会我顾哥神通广大了，“你哪儿弄来的？”
　　“emmm，，，”顾魏犹豫了一下，“跟云姐那儿拿的。”
　　“！！！！！！”所以他这点儿破事儿季骁云也知道了？如风想撞墙自尽一了百了了。
　　“姐夫没揍你？”
　　“呃，，，”顾魏站起身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囧囧有神的，“我跟云姐说，咱俩处上了，处挺好的，只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吵了一架，你自己跑回来了，”顾魏观察了一下如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加了一句，“姐夫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如风被彻底打败了，“顾魏你还能要点儿脸么。。。”

　　也就是说，季骁云以为顾魏这是低眉顺眼地专程跑来哄人来了。
　　还好还好~~~
　　如风松了一口气，总比被他姐知道他被人摁着强办了要好，，
　　他现在这个惨样儿，如果被他姐和姐夫看去了，那顾某人不得吃不了兜着走。。。-_-||

　　Emmm，他不是心疼顾某人，绝对不是！！！
　　主要是，他自己也不想丢这份儿人。。。o(╥﹏╥)o

　　顾魏被如风轰走之后，理智就回笼了。
　　他先去了趟季骁云那儿，说了个瞎话儿拿了钥匙，顺便告诉夫妻俩一声，扫墓他不去了。之后又去了趟医院，把该解决的，该安排的通通布置了一遍，在心胸外住院总如丧考妣的表情下，临时请了两天假。

　　顾魏起身去了客厅，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把洗漱用具和衣服简单归置了一下。又回到卧室，拎着医药箱走到如风身边。
　　他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如风躲开了。

　　“你到底想干嘛，”如风有点儿气急败坏，“我还没同意你留下吧？”
　　“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打从进屋第一眼顾魏就大概估摸出如风的情况了，这可怜兮兮又身残志坚的小样儿，真真是让人又心疼又生气，“你打算自己挺着？”
　　他扫了两眼床头柜上乱七八糟的一堆药，没好气地说，“连个药你都吃不好，我再不来你就把自己烧死了！”
　　“烧死也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顾魏被他给气着了，“你跟自己过不去，是想让我更愧疚，还是纯为了气我？”
　　“我没这个意思，你想多了，你以为全世界围着你转呢？”如风抬起头来瞪着他，寸步不让，“顾魏，别真把你自己当个事儿似的！”
　　“。。。”

　　如风一梗脖子，顾魏就没脾气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靠着床边坐下了。
　　“季如风，我是个医生。”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无害，言辞恳切，“就算你不需要‘顾魏’，你也需要一个医生。”
　　如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神，眼皮动了几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说话了。

　　顾魏再一次伸出手，如风攥着被子的双手紧了一下，却没再躲他。

　　手心的触感滚烫，这小货应该已经烧了大半天了。
　　顾魏叹了口气——
　　这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人，其实对人对事特别地认真，但偏偏就是拿自己不当回事儿。

　　顾魏拿出一只温度计递给如风，转身去准备输液装置，“吃药没用，输液吧。”
　　“哦。”
　　“输过液吧？”
　　如风点点头。

　　顾魏一阵忙忙碌碌，把一个简易的移动输液架搭好了，转身去找如风拿温度计。
　　——三十九度二。

　　40度接近人体最高耐受，如果超过40，就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顾魏忍不住心头一阵后怕。
　　还好他及时赶过来了，要不然这货不得把自己一路烧成个小傻子。。。

　　顾魏把输液器放在一边，伸出手去拉如风的左手，如风条件反射式地往回躲，反手拍了他一下，“啪”地一声，又清脆又尴尬。
　　“。。。”自己这是专门跑来哄孩子来了么，“怎么了，怕疼？”
　　如风盯着顾魏，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自然不怕疼。
　　练舞这么多年，他身上的伤比同龄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尤其是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自己偷摸练习，找不到关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和防护工作，语言不通，身边没有同伴，连个指点的人都没有。人又倔，受了伤也不去找沈清，就那么一个人倔强地忍着。慢慢地时间长了，疼都疼成习惯了。

　　顾魏看着如风抿紧的唇线，脸上倔强的表情，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了。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些不堪的画面——
　　如风踹了他一脚，挣扎着往床外爬，他伸出手拉住他的左手手腕，攥得死紧，强硬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拖，像是雄兽对雌兽宣示所有权一样，占据他的身体，压垮他的一切不服从，恨不得把他钉死在自己身子底下。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个样子。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苍白的双手攥着床单，透出突突跳动着的淡青色的脉络。
　　顾魏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怎么平日里所有的衣冠楚楚，浇点儿破酒精就变成了一只衣冠禽兽呢！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禽兽里的“兽”。。。

　　“你，，，”顾魏思考了一下措辞，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决定直来直往了，“怕我？”
　　如风盯着他，没说话，但这次没摇头。
　　那就是默认了吧。。。
　　顾魏无奈了。

　　他不能再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除了自我安慰和推卸责任，没有任何实际的卵用。

　　“两个选择，”顾魏坐回如风身边，望着他的眼睛，“第一，我给你扎，”
　　“第二，我拿自己的手给你做示范，你在一边好好看着。什么时候你学会了，你自己来。你选吧。”
　　如风无语了。-_-||
　　都这个时候了，他倒不是心疼顾魏的手。他只是觉得，第二选项确实不具备客观的可操作性。就算顾魏把自己的手扎成个筛子，他也不可能学会。。。
　　So，傻子也不会选第二。。。
　　唉，，，一脸真诚地“逼良为娼”的即视感，顾医生你真是越来越不是个人了。。。

　　几秒钟之后，如风把手伸出来了。

　　顾魏抓住他的手，把袖子撸到了小臂以上。
　　从手背到小臂，白的过分。
　　如风的肤色本身就比一般人要白，随便一个擦伤或者划痕，都能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昨天又被他那么一顿穷折腾，现在连一点儿血色都看不见了，一片青白色，让人没来由地心疼。

　　顾魏本着最专业的医者态度，上下摸索着。几圈儿摸下来，基本确定了——哪儿哪儿都不好扎。
　　肘弯，手腕，手背，都差不多，入眼全是一片白，没一个地方的血管是好找的。他这个手啊，简直是新入职小护士的噩梦。。。-_-||
　　既如此，那肯定选手背。至少在输液过程中，这小祖宗心血来潮想干点儿啥的话，手背最方便。

　　“攥拳，”顾魏在如风手背上使劲儿拍了几下。
　　没什么大用，血管太细了，基本看不见。
　　这种手想扎准，只能依赖医生护士多年从业经验，简单来说就是——跟着感觉走。。。

　　“还真是天生一双小少爷的手，”顾魏顺嘴吐槽上了，“还好是我给你扎，换个新来的护士，你这手得被扎成筛子。。。”
　　“那我还得谢谢你呗，顾医生？”如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我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顾魏识相地闭嘴了。

　　顾魏一只手握着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推针，一针回血。贴上胶布固定住，顾魏说，“松开吧。”

　　“输消炎药可能会手疼，因人而异，如果疼了你喊我，我给你调，”顾魏嘱咐着，“渴了或者想上厕所，也喊我。我，，，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顾魏转身往门外走，
　　“顾魏，”如风喊了他一声，
　　顾魏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人，
　　一片安静，没有下文了。。。

　　顾魏有点儿囧，“你再睡会儿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咱们再说。”
　　“好。”

　　“顾魏，”走到卧室门口，如风又喊了他一声。
　　顾魏在门口站定了，静静地望着他。
　　“今天，”如风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语气闷闷地说，“你不去看我哥么？”
　　隔了好一会儿，顾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云姐打过招呼了，咱俩不去了，改天。”
　　“哦。”如风闷声应着。
　　“如果小空知道，我就这么放着你，去看他。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这倒是实话，如风心里有数。
　　季向空和他一样，特别护短儿，估计这个特质可能是季家家传。小空打小让着他，宠着他，护着他，这要是被他哥知道顾魏把他坑成这B样就撒丫子不管了，顾魏一定会被他哥毫不留情地骂成渣渣，哈哈哈~~~

　　顾先生又来到了他熟悉的一亩三分地——厨房。

　　打开冰箱，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有冰箱约等于没冰箱。。。
　　还好顾先生比较机智，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小区门口超市的。
　　顾魏给超市打了个电话，点了一堆生鲜蔬菜饮料零食，超市老板眉开眼笑地听着，记了长长一个单子，怀疑这家可能要提前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