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231、信任危机

　　季如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害怕和茫然。

　　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刚到美国那会儿，，
　　沈清忙着挣钱，尽快在异国他乡扎根，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他。他必须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去上高中，一个人回家，可是，，身边所有的人他都不认识，周围所有的招牌门面上的文字他都看不懂，所有的人说话他都听不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孤零零地行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无法融入环境之中，那个时候的他只觉得，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经年已过，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而这一次变本加厉，更为严重。
　　即使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都不是最可怕的。最起码，你还能努力改变自己融入这个世界，学会新的语言，适应新的国家新的社交模式和思维模式，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刻苦地去学去练，用“爱好”来转移注意力，抵御所有外界的伤害和内心的不安，，可这一次，并不是被抛弃，而是被质疑，被嘲讽，被辱骂。周围所有的人，带着或鄙夷或厌弃或怜悯的表情，看着你一个人跪在聚光灯下，被公开处刑。

　　打从他进了这个圈子，前后被黑了几次之后，WIND算是见识过了大阵仗，但同时，似乎也渐渐地丧失了最初的勇气，丧失了一往无前的力量和心气。
　　如风真的怕了。

　　就像是站在海啸奔袭而来的海边。
　　那些搅风搅雨的人，并不在乎你是对是错，他们只在乎风浪过后能从你的尸体上抢夺多少战利品。
　　这个世界，没有人在乎他的对错，他的感受，这才是最可怕的。

　　而更可怕的是——

　　如风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更大的风浪，紧随其后。

　　夜半时分，如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拿起手机，翻出顾魏的微信，斟酌片刻，打下了一行字，“哥，最近这些天不回你那儿了。没什么大事儿，你别担心，风波过去我就回去了。”

　　犹豫了一会儿，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删了。

　　说几句避重就轻的话，就想把这事儿囫囵个儿给绕过去？忽悠谁呢，顾魏？
　　顾魏岂是那么好忽悠的。。。-_-||

　　几秒钟之后，又打了另一行，“哥，八卦新闻里说的那些事儿，你别相信，那都不是真的，是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炮制出来的，我和James只是好朋友的关系，真的！”

　　后来，，又给删了。

　　亡羊补牢，欲盖弥彰！

　　如果只是好朋友，为什么James参加街舞综艺这么久了，你连提都没提起过？
　　现在那些暧昧又露骨的照片全网满天飞，事到临头瞒不住了，你开口了，，，你让顾魏还怎么相信你口中这个所谓的“朋友”？
　　你把顾魏当成什么了，，，傻子么？

　　况且，他和James的关系，严格意义来讲，站在顾魏的角度来看，以顾魏的逻辑认知来分析的话，，，怎么可能只是“朋友”呢，这也正是他当初选择瞒着顾魏的原因啊。。。

　　偏生，世上之事，就是这么事与愿违——
　　他一心遮着捂着的事情，现在以一个更难看的姿态，赤裸裸地砸到了顾魏的眼前，，，落到了这步田地，所有的辩解都是徒劳的，所有的辩解，听上去都像是在狡辩，或是另有所图。。。

　　曾经，他以为，他和顾魏之间，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可以彼此信任的。
　　可现在，，，他甚至不敢肯定，顾魏还愿不愿意相信他。。。o(╥﹏╥)o

　　如风彻底慌乱了，，，
　　他不知道该对顾魏说些什么，才是最正确的，最合适的。
　　可他知道，他伤了顾魏的心。

　　如风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最终，，什么也没发。

　　从来一往无前的WIND，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一个逃兵。

　　第二天一早，吴琛早早起身，出门买早点。

　　和预想中一致，如风家小区大门口，已经被小报记者和狗仔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小区保安横在大门口，物业经理出面协调，然而，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怎么说也说不通，狗仔们看样子是打算在此地安营扎寨了。。。

　　吴琛在拥挤的人潮中间穿梭来去，买个早点买了一个多小时。。。

　　早上九点多，如风和琛哥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吃着早点。

　　如风的筷子插在面碗里，脑子有点儿DOWN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前热腾腾的打卤面也变得索然无味。

　　“小风？”
　　如风回过神儿来，应了一声，“哥。”
　　“别想那么多了，”吴琛说，“快吃吧，都凉了。”
　　“哦。”

　　可是，，，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实在是提不起胃口来，“吃不下。。。”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饭不能不吃。”
　　如风愣怔片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哥，你说，，，”如风已经完全丧失了主意，试探着问琛哥，“现在，，我说的话，顾魏还会信么？”
　　“事在人为，”吴琛坚定地说，“好好吃饭，吃完饭拿我手机给顾医生打个电话。有话好好说，顾医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哦。”

　　吴琛原本想回复他“会”，但思忖一二，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琛哥为人忠厚诚恳，做事脚踏实地，不习惯说善意的谎言，亦不会给人虚无缥缈的希望。

　　关于顾魏的态度，吴琛实在是有些拿不准。

　　他设身处地地站在顾医生的立场上假设了一下——

　　如果他老婆没穿衣服的半裸照，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手机相册里，，，
　　[○?｀Д?? ○]！
　　他老婆和这个“奸夫”最近来往频繁，但自始至终一直瞒着他，，，
　　[○?｀Д?? ○]！！！
　　最可怕的是，这个事儿在网上曝光了，换句话说，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而且，他是和全国人民一起知道的，，，
　　[○?｀Д?? ○]！！！@#￥%…&*。。。

　　额，，，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嘛。。。
　　离婚吗？那倒不一定，但是家庭暴力还是有可能的吧？最起码也是个“家庭冷暴力”。。。
　　当然了，顾医生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他一个大老粗，大概率不会动手。。。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下，让他安慰如风说“顾医生很爱你”，“顾医生会相信你的”，“顾医生不会介意”，，，这怎么说的出口，这不忽悠小孩子呢么？，，→_→

　　吴琛看如风这副坐卧不安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换了个角度和路线安慰他——

　　“小风，我相信你。”
　　如风闻言一怔，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哥，，，”

　　“你的行程我是一路跟过来的，全程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我知道，你和那个美国选手之间，没什么。”吴琛说，“而且，，虽然咱俩并没相处多久，但这两三个月足够了。你的人品，哥信得过。”
　　“哥，谢谢你。”
　　“如果有需要，顾医生那儿，我可以替你解释。”
　　“嗯，”如风神色恍惚地点点头，“好，，再说吧。”

　　如果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需要第三个“旁观者清”的人站出来替他解释，那，真的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顾魏这两天给如风打了N个电话。

　　热搜飘出来之后，最开始的几个小时，如风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后来终于打通了，吴琛接的，说如风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骗鬼吧，，，季如风的生物钟，顾魏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事情都已经发酵到这个地步了，还能随时随地没时没晌地“睡着”，这人得长了多大一颗心？
　　分明就是明晃晃地在躲他！

　　琛哥嘱咐顾魏，最近不要再给季如风打电话了。
　　WIND的手机号码，圈儿内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如果有心人顺着通话记录把顾魏给翻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到时危机会发酵得更大，更难以收场。这么多知情人，零风险是根本不存在的。
　　顾魏别无选择，只能以大局为重。

　　期间如风倒是给他发过一条微信，让他别担心，等过几天风头过去了，就会回家住。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别担心”，倒像是季如风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怎么不担心？
　　网上这帮吃瓜群众群情激荡，黑子大军快把他媳妇儿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光了，他不担心？
　　顾魏现在吃一斤镇定剂都镇定不下来，闹心的很！

　　更何况，“照片”的事情，季如风最起码欠他一个解释吧？
　　顾魏盯着那些照片上了整整两天的火了，怒火炽烈百爪挠心，狂躁症都要犯了！

　　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遍遍试图自我催眠——
　　你到底在不爽些什么啊？！！！幼稚不幼稚！
　　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更应该相信他！

　　可是，，，
　　当夜深人静，身旁空无一人时，顾魏控制不住地，觉得浑身冰冷，内心深处的害怕，一点一点，缓缓地放大。
　　他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对自己说“别担心，季如风是你的”，可他依然没来由地既愤怒又恐慌。

　　第三天下午，顾魏实在是待不住了。下午四点半，顾医生早退了。
　　——再见不到季如风本人，如风还没崩溃，他就要扛不住先疯了。

　　他先给吴琛打了个电话打探情况，琛哥反应如风家小区附近蹲了数不清的狗仔，门口还时不时冒出几个网媒记者之类的，，
　　顾魏又使出了老招数，化身成外卖小哥，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吴琛的帮助下顺利混进了小区里。
　　晚饭时间，如风推开卧房的门，顾魏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言不发，目光慑人地看着他。

　　唉，，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如风实话实说，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了，“顾魏，你想说什么，直说吧。”